房内暖火照人,一柱火红烛台被搁置在案上,顿时一阵暖意袭人。
    孟莲缓缓的抬脚踏了进去,脸上的神情依然是笑,抬眸看向正伏在木案上写着什么的严玄傲,正要开口,却被严玄傲带笑的声音给截了断。
    「来了啊。」
    闻言,孟莲稍稍愣了一愣,扬眉道,「怎么知道是我?」
    严玄傲依然没抬起头,只是笑着开口答她,「整个府里敢不敲门便闯进我房里的,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人。」
    孟莲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跨着步子走到他身旁,「在写些什么?」
    严玄傲抬起眸子看了她一阵,才一脸若有所思的开口笑问道,「你可认字?」
    话音一落,孟莲便猛地一怔,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砚台里,那黑浓的墨,隐隐散发着墨香,不禁想起前些日子那总是窝在自己房里临字的身影,那教会她写『尚』字的那个人。
    她垂了垂眼睫,捧着酒罈的双手微微紧了一些。
    若留恋于前尘往事,执迷不悟,又有何意?
    不过只是自怜自艾罢了。
    「除了我自己的名字,其他的我一概不认得。」说完,她抬起眼来看严玄傲,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已没了方才残存的情绪。
    「是么。」严玄傲似是没注意到她那一霎那的失态,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笑了笑。
    「对了,这是你买的东西吧?」孟莲被他那淡淡的一瞥给瞥出了个寒颤,忙转了话题,顺手把那酒罈子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
    严玄傲终是放下了毛笔,看向那酒罈,皱起了眉,「怎么不叫小廝送过来就好?」
    「想说我刚巧要来找你,便顺手替他带了过来。」孟莲笑咪咪的道,指了指旁边的木桌子,「不坐下来品嚐品嚐?」
    「你倒是比我还急。」严玄傲挑起一边俊眉瞧着她,虽有些怀疑,但也只是顺了她的意,在木桌子旁坐了下来。
    「那小廝说这是你特地买回来的佳酿,怎好空放着积灰尘?」她笑的越发的可人,等他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这才去取了两个饮酒杯,然后转开上头的软塞,里头一阵幽香扑鼻,呛人的酒味窜了出来,吸进了她的鼻间,她呛的止住了呼吸,压下那些快要跑出脑带的回忆,这才有些吃力的扛起那酒罈,斟了两杯酒。
    严玄傲接过她递来的酒杯,不语的看了她一阵,然后仰头饮尽杯中物。
    「好酒量。」她讚许的说了一句,接着也抬起了酒杯,一个掩袖便要学他一饮而尽。
    严玄傲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似往日的欢心,有的只是淡淡的笑意,变的几乎有些面无表情。
    他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声说了一句,
    「你不怕?」
    「怕什么?」孟莲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毫不避讳的回望他的眸子,双眼里浅笑盈盈,「嫁给你尚且不怕了,我还何有所惧?」
    闻言,那双狭长的凤目里眸色黯了黯,没有答话。
    彷彿没有注意到那一瞬间黯沉下来的双眸,孟莲又轻笑了起来,抬起酒瓮又把他的饮酒杯斟了个满,往他面前推了推。
    严玄傲没去看她,只是垂着眼帘,从善如流的再度把酒杯举至脣边。
    房内顿时一阵酒香扑鼻,孟莲垂眼看向手里的酒杯,里头的淡色液体微映着一旁金黄色的烛光,看上去还十分的剔透。
    她今年十六,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不良的恶习,更从没饮过任何酒酿之物,因此她本身也不晓得自己的酒量到底是好还是差。
    万一她喝醉了咋办?难不成她就这么醉在严玄傲面前,然后任他宰割?
    摇了摇头,她今天是来搞清楚那间药仓库究竟是何用意的,不论自己是否是那个能喝的主儿,她绝不会就这么轻言放弃她来此的目的。
    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只见他早喝净了她斟的那杯,自个儿抬起罈子又倒了一轮。
    她顿时抽了抽嘴角,看来不论是谁的酒量比较差,先醉倒的都会是他吧。
    想通了道理,孟莲覆又牵起了笑,抬手便饮尽了手中的黄汤。
    又苦又涩的的感觉顿时袭捲了她的味蕾,她扔下酒杯就是一阵猛咳,咳的双眼泪光盈盈。
    严玄傲抬眸看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样子。
    抬手搥了搥自己欲裂的胸口,她强忍着反胃的感觉,硬是把那杯烈酒给灌入了口中。
    「如何?」
    严玄傲看着她,手里把玩着不知已经空了几回的饮酒杯,嘴角牵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
    「小菜一碟。」她抬起泪眶瞪了他一眼,对于他分明看不起自己的语气表现明显的不满。
    闻言,他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又逕自倒了一杯,一口便解决了它。
    孟莲警戒兮兮的打量起他来,她从未看过严玄傲喝酒,也不知晓他的酒量,可现下看来,她似乎是全然的低估他了。
    负气的放下酒杯,她也豪气干云似的替自己把饮酒杯斟了个满,然后猛灌了一口。
    「这是西域那儿產的酒,名为焚魂酿。」严玄傲垂着视线开口道。
    孟莲一听,反射性的蹙起了眉头。
    好一个焚魂酿,让她为了想套出他的话,而搞的如此狼狈。
    「在大雪天里饮酒可说是最为享受的事。」严玄傲搁下酒杯,笑了起来,「喝了便可去寒,全身还会暖烘烘的。」
    孟莲没答话,只是逕自喝着自己的杯中物,没心情去感受酒里那所谓的醇香之气,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嘴里灌。
    外头的雪天渐暗了下来,透不进一丝早晨的清亮,摆在一旁案上的火红烛台微微摆动着,让房内的每一项摆设皆投映在淡色墙面上,一晃一晃的。
    不知道师傅如何了呢,还待在玉华山么?还是早已远离红尘寻仙去了呢?
    如果是依师傅的性子,后者会是比较可能的答案。
    每回玉华山的冬日都是最天寒地冻的,根本是全然的寸草不生,每次出门採药也都只能空手而归,师傅也都只拿出秋天採收时剩下的药草,升起一点小火苗,细细熬着……
    想起玉华山的寒冬气候,孟莲便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覆而又抬手喝了一些酒,好让身子暖和一些。
    一室的静謐令她有些发狂,耳鸣的厉害。
    「好想玉华山呢…」她喃喃说了一句。
    严玄傲只是静看着她,并未答话。
    「说起玉华山的秋天,可漂亮极了,满山遍野的红娘草,火红火红的。」
    「…是么。」他只轻应了一句。
    「恩…」她喝下杯里剩下的一点酒,微垂着视线,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笑什么?」见她笑的不知所以,他问道。
    「笑他傻呀。」她答。
    「谁傻?」
    「他呀。」她又轻笑了一阵,然后才道,「以为让我戴上个玉鐲子就能困住我么?」
    「哦?」他好笑的挑起了一边眉,终于弄清楚她话里所谓何人,张口问道,
    「那依你看,他该如何做才能困住你呢?」
    「没人能困得住我的!」她似是生气的说了一句,抬头用一双有些浊的双眸看着他,「我自幼没父没母的,自然是了无牵掛,孓然一身!」
    「当真?」他故作惊讶的看着她。
    「那还用说!」为了表示自己无比的肯定,还用力的点了点头。
    「难道在这世上竟是无人可牵制住你?」他又问道。
    闻言,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嘴边的一点笑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静静的看向桌上已然见底的酒杯,一动也不动。
    「怎么?难不成我说中了?」他也放下手中的饮酒杯,稍稍倾身靠向她,「那人是谁?」
    只见她静默了一阵,再抬起头时,竟是两眼泛着泪光,让他一时怔了住。
    「那人是谁?」他又问了一次,这次,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生硬。
    她那双水眸终是撑不住那泪水,一下子便滑下了脸颊,过了一会儿才又抽抽噎噎的道,
    「我…我师傅……」
    话音一落,严玄傲便走至她身旁,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触到那微微发抖的肩头,双手不禁更加收紧了一些。
    「师…师傅走了,如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她又是一阵抽噎,「我不是崔家的千金…我不是…我不想是……」
    「对,你不是。」他越发把她纳入了自己怀中,感觉她胸口的心跳声正一阵阵的震动他的胸口。
    孟莲稍稍把他推开了一些,迷茫的想得到更加明确的答案,却只见那双深褐色的凤目正直直的望进她的眼里,巖然如山。
    「恩。」她闭起了两眼泪花,靠在他的脖颈上,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笑,「我不是。」
    感觉那一道道温热的鼻息正呼上颈脖之处,浑身一阵暖流窜过,抱着她的掌心一热,连指尖都微微发痒。
    「我若在这里要了你,你可会怨我?」耳边,他轻声问道。
    闻此言,她猛地掀开眼皮,身子依然靠在他身上,双手却撑着他的双肩,好让自己可以直视他,
    「药?药什么药!你还没同我解释那间药仓库是怎么回事呢!」
    他眨了眨眼,「药仓库?」
    「休要装傻!」她愤愤的对他吼着,全然不见方才脸上那抹安心的情绪,「你在偷偷炼製毒药,是不是!?」
    看着她欲喷火的迷茫双眼,他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一般猛地一怔,松了松怀抱,然后又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怒极,举起粉拳就要砸到他身上。
    他不答,也没去介意她的那双拳头,只是把她轻放在自己的榻上,低下身子,与她平视。
    「你十分冰雪聪明,但可惜的是,你每每所想的伎俩全都会写在脸上。」
    他眸底浅笑盈盈,如此说道。
    而她只是紧皱着眉头,思索着他那句话的意思,脑子却越来越昏了。
    「看来今日是你失策了,若下回还想灌醉我,需再努力一些。」最终,他只是这么说。
    「防备心如此之低,今日若是其他男人,怕是要把你给卖了。」他望着榻上昏睡过去的人儿,有些哭笑不得的轻捏她的鼻子,直到上头微微泛着红,这才松了开。
    笑着摇了摇头,他伸手撩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拉了拉被褥,确认她已被盖了个严实,这才站起身子,灭了案上摇曳生姿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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