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昌。」
    刘裕昌?
    心下忽然怒气攻心﹗
    咚﹗
    啪﹗
    「啊唷﹗」
    我竟不自觉的在他的脸上狠狠地印上一拳﹗
    他倒在地上,按着红肿的痛处苦笑的道﹕「久久不见,用不着动粗吧?」
    我怒意难消,本想动身下床再多揍数拳。然而过了半秒,我身体僵硬了。脑中彷彿充满了很多讯息。由小时候的事到丧化昏迷前的事,我都歷歷在目。
    眼下这个混蛋对我所做的事,我忽地记得一清二楚,难怪我如此怒气难消。
    那即是说……我恢復了记忆?﹗
    我本想多揍他数拳,然而头脑仍然昏昏晕晕,于我半撑身体,坐在床边,一双怒目死盯刘裕昌不放。
    与此同时,我亦感觉到身体上有五处地方仍然剧痛无比。
    虽然,我恢復了记忆。
    可是有些地方我……仍然记不起。
    刘俊彦死前,交给我的究竟是甚么东西?
    我交给姚万基的绿色液体又是甚么呢?
    最后……
    我记得已不似人形的大哥……呃……李伟文突然出现在我的研究室中,为什么?
    他明明身中了四枪,可是最后却不见了。又为什么呢?
    唯一令我舒一口气的是,原来蒋文刚不是因为被我打成傻子。而是……被那隻会脱皮的怪物所吓傻。
    对了,还有那隻怪物……就是大混球吧?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学中呢?
    同时间,我心中的愧意亦大作。
    过去的我,原来是一个坏得如此彻底的人。
    令很多原本很爱我的人,都被我彻底伤害。
    教授、阿刚、大哥……梦瑶。
    梦瑶……
    多谢你现在选择留下来。
    你一定要生存下去。
    刚醒来不久,我渐感寒冷。冰冷的冷气直接吹在我赤裸的上身。
    此时,发现我的上身彷彿如木乃伊一样,被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雪白的绷带之上,有五处大少不一的棕色圆点,枪伤的位置。
    现下的伤口虽然已止了血,但是我依然感到火热一样的灼痛,鼻子更似乎仍嗅到刺鼻的硝烟,在伤口中渗出来。
    「小子,你当真走运。」刘裕昌不知何时站起身体,将衣服向我递来﹕「身中五枪后竟然可以生存下来。」
    「你救了我么?」我接过了衣服,穿上,答道。
    「我身边还有别的人么?」刘裕昌笑笑。
    的确,整间医院之中就只有他一人。
    此时,我不大想直视着他,恐怕自己会再按不了怒意,在他身上狠狠的揍多数下。然而,我却很想知道他是如何救活我,于是问道﹕「你是怎样找到我的?」
    「你自己找上来。」
    「甚么?」我大惑不解。
    我脑中回想,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自己在一扇木门前举手求救。
    之后两眼一黑,紧接的就彷彿是时光倒流,回望自己的记忆。
    此时,刘裕昌又道﹕「由丧化事件爆发开始,我一直在医院的秘密地方中。不知过了多少天,直至我听见了枪声,我想大概是搜索队吧。于是我就冒险走出外间。那时,就刚好看见你倒卧在通往密室的门前。」
    就是我最后看见的木门吧。
    「嘿……本是以为得救,可惜原来是你。嘿……大概是冥冥中的主宰,你频死之时亦要找上来。多半是向我来讨债吧。」刘裕昌从外套内袋中取出烧剩四分之一的雪加,燃点,道﹕「嘿,我欠你太多了。老子的命留到今天,随便取吧﹗」
    此刻我注视他,见他的面容憔悴,跟丧化前——记忆中所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刘裕昌有很大的分别。活脱脱是另一个人,一个遇上了重大失败的人。
    究竟,此短短的丧化期间发生了甚么关键事件,令刘裕昌有如此的转变?
    忽然间,我对他的故事颇有兴趣。
    「不。我再揍你、再杀你已经毫无意思。现在,我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穿了外衣,又道﹕「你是整件事件的始作俑者,如果当初你将一切的实况告知世卫组织,我想事件不会如此的糟糕。所以,将你所知的一切都告诉我吧﹗事至今天,再多作隐瞒已经没有意思。」
    「好吧。」刘裕昌深吸了一口雪茄,老态于脸上浮现,沙着声的道﹕「俊彦说得对,我们没有能力去胜过大自然,那更何况去控制它。」
    我狐疑的望着他,见他的神色虽憔悴,然而眉宇之间亦保留了惜日的王者霸气,可是哀伤的神情惭惭的将一切佔据。
    「一切都是人类去侵犯大自然的结果。我们太得寸进尺了,大自然孕育了人类,人类……嘿,我们却破坏大自然,侵犯大自然。结果,大自然开始报復,好好的教训人类。」
    我被他弄得头大,甚么大自然、甚报復。似乎在跟我绕圈子。
    「嘿,被我说得头大了吧?很简单的,这次丧化事件是我们……人类自找的麻烦。俊彦警告过,这个病毒很古老,很猛﹗很毒﹗不受控制﹗它在人类世界中出现,人类就注定要面临一次毁灭性大灾难﹗」他呆视吐在空中的烟圈,道﹕「你记得超级带菌者么?」
    超级带菌者……
    超级带菌者……
    对﹗就是一个叫陈彼得的男人﹗
    「那个二零零三年的摄影队雨林失踪事件中的生环者?」
    「对,那么你现下该了解事情的始末吧﹗」
    陈彼得,记起这个人,我的记忆再次被连根拔起﹗
    他是雨林失踪事件中的生环者,而且更具有特别的体质——身体有一种抗体可以阻止拟似天花在身体中繁殖。因此他就被起了一个代称——超级带菌者。
    按道理来说,他可能在雨林失踪事件后就感染了拟似天花,那么……拟似天花就是来自雨林的致命病毒?﹗
    「陈彼得在雨林事件之后感染了拟似天花?可是,雨林事件是发生在二零零三年,距离本年的丧化事件相差了三年呢?」我锁上了眉头,道﹕「此三年当中,他大有机会从其他途径感染拟似天花呢﹗大概……跟雨林事件扯不上关係吧?」
    「已经否定了其他可能性。」刘裕昌﹕「跟据本年的陈彼得病歷,拟似天花在他身上潜伏了三年之久。」
    「甚么?」我惊讶的道﹕「那即是说他早在二零零三年感染了拟似天花﹗亦即是说……拟似天花就是来自雨林的致命病毒?﹗」
    「这是唯一可以解释的结论。」
    听罢,我又提出一个可能性的结论﹕「因此就在此三年的潜伏期间,陈彼得就将病毒散播开去?﹗引发今时今日的丧化事件?﹗」
    雨林是病毒来源﹗陈彼得是散播病毒的原兇﹗事实的真相彷彿就放在我眼前,血液亦因此而沸腾起来﹗然而,刘裕昌却没有多大的表情,只见他似笑非笑的摇头,令我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他接道﹕「我当初亦有这个假设。不过原来是错的。」
    「甚么?﹗」
    「陈彼得的身体虽然仍带有病毒,可是他的病毒却改变了原有的传染方式。」
    「那即是甚么?」
    「照普通的患者来看,病毒原有的传染方式就是体液的接触,例如接触患者的尿液、唾液及血液,感染率是高达一百巴仙。最常见的就是唾液接触,一记噬咬,唾液中上亿的疑似天花就植根在被咬者的身上。」刘裕昌专家的口吻道﹕「然而陈彼得的疑似天花无疑是因为他的特别体质而產生变种,他的疑似天花只会血液跟血液的交换才会令人感染。打个比方,如果他在潜伏期间捐血,而他的血液最终被其他人用上的话,那人就会感染。」
    他连串炮发的将疑似天花的特性说出来,一时之间我被弄得头大。刘裕昌续道﹕「可是……陈彼得并没有任何捐血的纪录。」
    「那即是说,他不是散播病毒的原兇?」
    「对。再者丧化事件遍及全球,据了解此三年内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刘裕昌﹕「因此绝对可以否定是了他游走各国时将病毒散播这个因素。」
    事情再次被蒙上了神秘色彩,那是甚么原因,令全世界都爆发了丧化事件呢?
    「老实说,我所掌握的不是最完全情报。」他顿一顿又道﹕「我只是清楚了解超级带菌者(陈彼得)的体质及知道疑似天花的变体而已,因此我却不清楚最终、最根本的爆发主因。」
    「疑似天花的变体?」
    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然而,我却没有感到惊讶,彷彿早就了解似的。
    「到现时为止,一共有四个变体。」他立了四根手指道﹕「一,就是本体,亦即是令人类丧化成活尸人的病毒原型。二,就是超级带菌者身上,只会透过血液交换才会感染的变体。三,令患者暴化成巨大怪物的变体。」说到此处,他忽地停顿了,面色亦变得铁青起来……。
    令患者暴化成巨大怪物的变体……
    难不成就是……那个变种大混球?﹗
    「我跟他交过手。」我下意识的说道﹕「那个巨大的变种怪物。」
    「他是万中无一,只有他这一种患者才会变成这种可怕的生物。」他不安的吸啜雪茄,想暖暖身,可是他似乎忘记了愈是抽烟,身体就愈是散失更多的热量。此时,他震起语调续道﹕「他身上的变种疑似天花令他拥有不死之身。跟他交手,只是自找坟墓而已。」说罢,他打了个多嗦。
    「不死之身?指的是……」我喃喃自语,脑中亦渐渐得到了些头绪。因为我记得刘裕昌说过,疑似天花有强化宿主身体的特性,难不成就是这个原因?
    「只怪我们生于大自然之中,永远走不出大自然的定律。那个变种怪物的出现,就是我们干扰大自然定律之下得出的恶果。」
    他说得有点玄妙,使我摸不着头脑。
    「大自然一切的万物都有『生存』、『繁殖』这两个本能,疑似天花亦都如是。」他顿一顿,又道﹕「变种怪物的出现就是疑似天花争取『生存』的结果。」
    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道﹕「这跟疑似天花有强化宿主身体的特性有关?」
    「嗯﹗」他点头﹕「你还记得一般患者接种第三次b种疫苗后,就会死亡一事吗?原因b种疫苗根本就跟毒药没有分别,它会直接将宿主杀死。」
    说起来,我忽地愤怒了。这个混球居然将b种疫苗注入我的身体中﹗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没有因此而死亡呢?
    「宿主一死,疑似天花就会一併死亡,这是大自然的规律。然而,大自然的规律却容许物种可以透过『突变』的方式,去为自己争取『生存』的权利。」此时,他又吸一口烟﹕「疑似天花的变种,将原本强化宿主身体这个特性倍大。令宿主的身体可以对抗接种b种疫苗后各种排斥情况。」
    「换句话说,b种疫苗反而令疑似天花变种,令疑似天花更有能力地强化宿主身体,最后就產生了那隻可怕的变种怪物?」我试着下结论的道。
    「对。他是我跟你一同亲手製造出来的怪物。」
    其中一道谜底,解开﹕变种大混球出现的原因。
    「他是万中无一。而且很危险,是一个会走的炸弹﹗被他盯上,只有两个方法面对。一,走。二,死。」
    大混球的可怕,我见识过。这家伙当真是打不死,而且我老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死追我?
    「特别是你﹗」刘裕昌忽然指着我叫道,令我全身僵硬起来。
    「甚么?」
    「你更加要小心﹗」
    「小心甚么?」
    「被那隻变种怪物追上时,你要比常人小心一百倍﹗不﹗是一万倍﹗」
    「?﹗」
    「因为他一.定.要.你.死﹗」他逐字吐出,像是一根根铁钉,逐根逐根的打入我内心。
    为什么他会觉得大混球一定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他知道了当中的因由?
    说起来,我内心亦发毛了﹗
    「你知道了些甚么?」
    他将面向我贴近,样子亦变得很可怖,两眼瞇起的道﹕「你们之间的关係比任何人更加紧密。」
    「甚么紧密的关係?我欠了他甚么东西?」
    然而,他没有正面回答,道﹕「你跟他很相似。同是接种了b种疫苗而没有死亡,只是各走极端而已。」
    「那即是说,我身上的疑似天花……」
    「就是第四个变体﹗」
    「?﹗﹗」
    「b种疫苗落在你身上后,就化解了疑似天花的毒性,可是却保留了强化宿主身体这个特性。」
    此时,我不自觉地按一按胸腹。
    「你知道吗?你身上的疑似天花拯救你很多次。那五颗子弹原本足以杀死你。就是强化宿主身体这个特性,令你有更快的復原的能力。原本需要十日才復原的伤,五日就搞定了。」他忽地沾沾自喜,续道﹕「换句话说,你已经跟疑似天花共存。」
    我惊讶得只会张大了口,脑中亦空白一片。
    我的身体……
    竟然可以跟疑似天花共存,彷彿,自己已经跟一隻恶魔结合在一起﹗
    此时,刘裕昌不是何时竟然愈说愈兴奋,手舞足蹈的道﹕「疑似天花达成了它最终的目的,就是『生存』。但是你只是人为之下出现的结果,相信再无其他案例。」他对着我说,眼睛亦亮起道﹕「你是我的杰作﹗最完美的杰作﹗因此你绝对不可以死﹗绝对不可以﹗你知道吗?b种疫苗就是藉着催化疑似天花强化宿主的特性,来增强人类的体质﹗就好像肉毒干菌(见註1)一样﹗老天啊﹗想不到,我死前亦看得见研究成果﹗俊彦啊俊彦﹗希望你亦看见我的研究方向最终不旦可以终止这次丧化事件,而且更可以令人类拥有更强的身体﹗就是b种疫苗啊﹗」
    (註一﹕肉毒桿菌是由细菌肉毒梭菌產生的一种神经毒素蛋白。一种最毒的天然物质,也是世界上最毒蛋白。是种神经麻醉剂,可以麻痹松弛的皮下神经,以避免皱纹的生成,达到美容的效果。)
    「操你妈的贱屄﹗」我怒极挥拳﹗
    「啪﹗」
    「啊﹗」他痛叫一声,就倒在地上﹗
    「呸﹗」我将唾液大力吐在他的脸上,愤怒得心脏亦快要裂开,开破喉咙骂道﹕「干你娘﹗我是人,不是你的杰作﹗不是你的摇钱树﹗我亦都被你利用够了﹗当初向我注射b种疫苗,为的是为自己多开一条财路﹗」
    我愈说愈激动,几乎想在他身上多打十拳﹗
    右拳紧握、拉弓,想在他的臭脸上发泄积压已久的怒火﹗然而,他冷哼了一声却令我的拳头凝在半空。
    「哼,你跟我亦都一样吧?」
    我脑根被勾动,秒地速回想自己……
    说实在,我跟他都是想在疑似天花找好处的人。
    而且,更是会利用身边一切的人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愧意,令怒火熄灭。我渐渐的放开了拳头,而刘裕昌亦站起身,拭一拭在滚滚涌出的鼻血。
    只见他脸上笑意已失,道﹕「对,我就是利用所有人。包括,我唯一的孩子。」有一股哀伤的感觉渐渐的浮现在他面上。
    「我为人很自私,只顾全自己的利益。」他苦苦的笑了﹕「幸好俊彦不像我,像他母亲,只小就很会为人着想。他有一颗侠骨仁心,他是我所见的医生中最伟大最出色的一位。」此时,见他渐现悔恨的神色。每每提到刘俊彦时,就彷彿触动了刘裕昌的痛处,令他哀伤莫名。
    此时,他彷彿埳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口中呢喃,竟然不自觉向我吐出自已内心的说话来。
    想必,他押抑得很久很久,自己的感情一直得不到发泄。如今,我刚好是他的情感抒发对象。
    「很坦白说,彭振宇。人往往到了生命的尽头,却才有回头的自觉。」
    我很认同。点头。
    「但太迟。我现在才自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大错特错。」此时,他盯着摊开了的一双手,道﹕「我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控制大自然的力量。在疑似天花找点好处来。他警告过,俊彦警告过我别挑战大自然的力量。嘿……」他苦苦的笑了,又道﹕「我是一个传统的父亲,怎会听那小娃儿的说话。于是,我就利用所有人,包括俊彦,为的是为我达成我的目标。可是,我最错的,就是……」此时,他忽地握紧了拳,即是他面上别无表情,但我感到他在涌流又愤怒又悲伤的感情。
    「最错的是,我勾结了姚万基﹗」
    「啪﹗」
    他语调甚是悔恨,将未抽完的雪茄大力掉在地上﹗
    「原本,我只是想利用他的财力资助我的研究工作。可是,他跟我跟你都一样,亦都想从中找好处的人。」他顿了一顿,道﹕「他说过要跟我五五分账,于是我才秘密的研究b种疫苗。研究出既可以控制病情,又可以强化人体的药物。」此时,他举指向我道﹕「就是你现在的情况。」
    「嗯,这样你就多开了一条财路,确保了你的利益不会被瓜分。」
    「对﹗而且,我的原意就是不想疑似天花在世界上绝跡。只要世界仍然有人被感染,那么疑似天花疫苗跟b种疫苗仍然有市场价值。而且,是无可估量的高市价﹗」
    人类啊,总是逃不过金钱的诱惑。
    亦都是这样令疫情一拖再拖,到达不能控制的地步。
    「哼。魔鬼。」我苦笑道。
    「对啊﹗而且是很天真的魔鬼。」他自嘲的道﹕「自以为掌握了病毒学的一切知识,就可以将病毒玩弄于股掌之间。忘了自己亦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大自然却永远存有很多的变数。」
    「因此,你最终亦控制不到这疑似天花吧?」
    「对。原本我主张利用利巴伟林去控制疫情,于是就透过传媒、政府去跟大眾说利巴伟林是唯一一种控制病情的药物。」
    此时,我狐疑的插道﹕「你另一个用意,就是拖延时间。让自己可以有足够时间去研究b种疫苗。对吧?」
    「对。」他点头﹕「而且俊彦亦很认同这个方法,因为事实上利巴伟林是唯一一种控制病情的药物。但谁知,疑似天花的演变能力很强。利巴伟林渐渐的失去效用。因此,我们就控制不了疑似天花,香港的疫情愈来愈坏,更多更多人受感染。最终,演变成丧化事件。」
    说到此处,他的情绪又再波动起来,然而他却压制愤怒的情绪﹕「而那……那个天杀的姚万基,他知道疫情不能再受控制,竟然来一招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
    「他抢走疑似天花疫苗﹗那是唯一成功的样本﹗唯一成功通过临床实验的样本﹗」
    听他声音既怒又哀,似乎不是因为利益被夺了而盛怒。
    「那是俊彦的成果﹗他的心血﹗他的梦想﹗全都被夺走﹗全都被摧了﹗啊﹗﹗」
    他的怒吼声,令他彷彿是隻受伤的狮子。他在悲鸣,然而却没有流出一颗眼泪。悲痛到最后,原来就是欲哭无泪。
    「俊彦为了保护自己的心血,最后……最后……被人开枪轰死﹗﹗」
    甚么?﹗刘俊彦已经死了?
    我被吓得脑内空白一片﹗
    此时,我在回想记忆中的画面。
    最后一次看见他之时,他似乎身受重伤﹗而且似乎是受了枪伤﹗他因此而死去?﹗
    此时,刘裕昌顿了一顿,面上充满了悔恨、哀伤,跟我记忆中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说到底至亲的人死去,那种改变人的能力真的太强大,同时这个代价亦实在太大太大了﹗
    「最后,我所得到的……已经不重要。」按不住,他终于啜泣起来。
    他一生追求名利,最后却是失去了最宝贵的、最重要的独生子。
    而我。我又得到了甚么?
    甚么亦没有。
    一时感足,我忽然说道﹕「我跟你很相似。」
    他渐渐向我回望。我续道﹕「我愈是追求名利,最后反而得不到甚么,更失去了所有、我所爱的人。」
    我仰天,长叹﹕「幸好,此刻有一个人仍然对我不离不弃。」
    梦瑶。
    沉寂。
    我从没有见过这隻老狐狸有悲伤的一面,忽然间,我跟他之间就好像產生了一种共鸣。
    也许,他跟我一样,已经悔改了。
    良久,他才续道﹕「你比我幸运,你身边仍然有人爱你。相反,俊彦已经……。」他忽地说不出话来,就只是指着胸口道﹕「他就在我怀中死去。而且疫苗最后被夺了﹗」
    疫苗被夺?﹗
    真的被姚万基夺走了?﹗
    咚﹗
    我的脑根忽然被拉扯﹗扯得很紧﹗很紧﹗
    有一个影像要鑽出来了﹗
    我看见了﹗
    刘俊彦倒下之时,将手中的东西强挤在我手而且更说﹕「不……不可以让姚万基得逞……﹗」
    难不成就是……?﹗
    真正的疫苗?﹗
    那……那我将它放在那里?可恶﹗我仍然未能记起﹗
    不﹗
    对了。
    记忆中,在丧化当天,我交给一枝绿色液体给姚万基呢﹗
    是真正的疫苗吗?﹗
    难怪那时他要杀我﹗因为他害怕我会跟他瓜分利益﹗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愈来愈难看,愈来愈铁青﹗
    我竟然将刘俊彦的心血,拱手让人﹗
    但﹗
    不会呢﹗
    我是否想得太多呢﹗
    如果那枝绿色液体是真正的疫苗,为什么姚万基的公司会倒闭?为什么姚万基于早前在医院想把我干掉,一泄我拖垮他公司的愤怒?﹗
    太不合理了﹗
    换句话说,那枝绿色液体就是拖垮姚万基公司的关键?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时疑似天花不再受控制,全球经济基本上已经彻底的崩溃。姚氏企业更是因此而千疮百孔、负债累累。然而,唯一可以令姚氏企业起死回生的,就是全球人类所渴求的——疑似天花疫苗﹗因此,他就抢夺唯一的成果﹗把刘俊彦杀了﹗然而,疑似天花疫苗早就落在我手中。之后,将假的疑似天花疫苗——那个绿色液体交给了姚万基。姚氏企业就这样被我一手摧毁,而且更因此而倒闭﹗
    难怪﹗姚万基要杀我﹗
    难怪,那时他直指我早得到了疫苗﹗
    但是,真正的疫苗却在那里呢?
    难道正如姚万基所说,疫苗早已接种在我身上?
    「刘裕昌﹗」我立即喊道﹕「我的血液中仍然带有病毒么?」
    「有。」他斩钉截铁的道﹕「虽然b种疫苗在你身上產生了作用。但是疑似天花仍然未被杀灭。」
    「怪了。」
    「哦?」
    我脑中不断的思索,口中亦不自觉的答道﹕「那么……姚万基他的推断错了。」
    「甚么﹗」
    此时,刘裕昌竟然怒吼一声﹗大力抽起我的衣领,道﹕「甚么姚万基﹗」
    一时间,我亦不知如何反应﹕「我说他的推断错了。」
    「甚么推断?﹗你见过他?﹗」提起仇人,他的眼睛瞪得令我心寒。彷彿我就是他的仇人,要把我吃进肚子去。
    「干﹗」我头用力向他鼻樑中节。他吃痛了的大喊,才将我松开。我道﹕「你冷静一点﹗」
    他按起痛处,痛得睁不开眼,挤出了不少眼水来,道﹕「说﹗你见过他?﹗」
    「对﹗我早前撞见他,而且跟他同在一个生环小队中。」
    「他跟你说了甚么?﹗」
    「因为我身上的病徵都痊癒了,他就直指我身上被注射了疫苗﹗但其实只是b种疫苗起了作用。」
    「那么他现在怎样?﹗是生是死?」
    「死了﹗」
    「甚么﹗﹗」
    「我说他死了啊﹗被人枪杀﹗」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哈哈……﹗活该活该﹗活~~~~该﹗﹗﹗」他竭斯底力的大叫﹗然而,他虽然大笑大叫,但他的表情却是既怒又哀。真正的心结却不是因仇人已死而获得解放,真正的心结却是被他连累的独生儿。
    不过,话说回来,姚万基最终被枪杀,确是十分巧合。
    「是谁将他干掉?哈哈哈……」他依然笑个不停。
    「我不知道,只知道杀掉他的人,是姚氏企业的其中一位股东。」
    「哦?」笑声疾止,他脸带狐疑的望着我。
    「难道你知道是谁?」
    只见他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位股东是姚万基的医学顾问,不活跃于商界。」
    「那么他究竟是谁?」
    咚﹗
    脑音大响﹗我脑中忽地闪过一丝想法,一个假设。
    既然疑似天花疫苗是刘俊彦的心血,那么刘裕昌绝有理由会保护儿子的一切。
    既然姚万基因要夺走疫苗而杀死了刘俊彦,那么刘裕昌岂不想置他于死地?
    多大的杀人动机﹗
    如此一来,姚氏的另一个股东难不成就是……刘裕昌?﹗
    我愈是去想,愈觉得当中的疑点变得很合理﹗
    第一, 姚万基死在医院的殮房中﹗而这几日来刘裕昌亦一直在医院中呢﹗
    第二,我不排除他有一份保护刘俊彦的心血的心。但是,以他爱慕金钱的个性,怎会抵挡得了疫苗背后的利益诱惑?﹗
    第三,那个股东是姚万基的医学顾问﹗根本就跟刘裕昌的身份很匹配﹗再者,丧化之前,姚万基跟刘裕昌是很紧密的合作伙伴﹗
    我一定要小心﹗
    因为,他每一句说话都可能是谎言﹗
    糟了﹗我差点又被他骗了﹗我竟然被他疼爱儿子的表现所感动、欺骗﹗完全忘了他是一个擅于演戏的老狐狸﹗
    我不排除刘俊彦的死真的令他伤心欲绝﹗但绝不代表他的本性亦因此而彻底的改变﹗
    小心﹗
    一定要小心﹗
    他绝有可能是姚氏另一位股东﹗
    绝有可能是杀死姚万基的真正兇手﹗
    现下就只有我才知道疫苗的下落,那我更加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他知道,否则就会牵扯了他的杀人神经﹗连我都一併杀了﹗
    「彭振宇,你怎么了?」他狐疑的道。大概看见了我那个铁青的脸色。
    「不。」我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在思绪平静下来之时,又道﹕「我只是在想事情真的比想像中更复杂。」
    「嗯。而且,你只是知道了一部分而已。另一更大的部分却在俊彦的关键报告中。」
    「关键报告?﹗」
    「是他这三年来的病毒研究。记载了疑似天花的研究经过﹗」
    我两眼瞪大﹗
    「真的?﹗」
    疑似天花的秘密、事件起因就在刘俊彦的关键报告中﹗
    教授的遗愿啊﹗
    他死前託付我要解开一切谜团﹗如今,只要有刘俊彦的关键报告,大概可以解开八成以上的谜团﹗
    「我要看﹗我要知道他三年来疑似天花的研究经过﹗」
    刘裕昌忽地面有难色,道﹕「我再保密亦没有用处。给你看看亦无妨。但是……」
    「但是?」我焦急的大叫。
    「但是你有没有这个时间?」
    「你说甚么?快﹗我要知道整件事的经过﹗」
    他长叹一口气,道﹕「我劝你只选重点来看吧﹗」
    忽然之间,他的样子沉了起来,变得愈来愈严肃,向我吐出残酷的事实﹕
    「否则你根本没有时间逃离香港。
    因为。
    我们的生命只剩下……」
    「不足七.小.时﹗」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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