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印调集了所有人去找人,又叫珑宿去好好问问折英,也许她知道初衔白的去向。结果折英一听也慌了,她还以为初衔白在天印这儿呢,彼此大眼瞪小眼,最后各奔一方苦寻。
    初衔白毕竟对这里不熟,所以要走动也是去去过的地方,天印稍微排除了一下便有了计较。尹听风的轻功最好,被支使去山顶的仙洞找人,天印自己则提起轻功迅速朝昨晚去过的几个地方找了过去。
    化生神诀一直练得不顺,每次练完后都需要休息很久才能让内力恢复顺畅,他此时一提息便有些不稳当,加上心中焦急,额头竟浮出冷汗来。
    一路找到昨晚谈话的那棵大树旁,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看到了初衔白,但也看到了迫近她脖颈的大剪刀。内力一岔,他险些摔倒,抬头时察觉已来不及阻挡,冷汗涔涔而下,竟脱口而出了一句:“住手!”
    左护法也是没想到会忽然被人打断,还真的停了下来,眼神扫过来时,脸色已沉了下来:“嗬,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新任唐门掌门啊。”
    天印强稳住气息站起来,冷眼看她:“你想做什么?”
    “废话!你没眼睛看吗?”
    天印忽然踢起脚下一块小石,直飞她面门。左护法自然不将这雕虫小技放在眼里,冷笑着用剪刀来挡,却猝不及防被震着后退了好几步,正错愕着,眼前人影一闪,初衔白已经被天印携着退到远处。
    “天印!你耍了什么花招?我才不信你有本事用一小块石头就击退我!”左护法气得脸都绿了。
    天印将初衔白揽至身后,冷笑道:“既然不服,那你我比试一下好了。”
    左护法正有此意,剪刀口一张,朝他袭了过来。天印有心护人,自然不会留在原地,立即迎了上去,只一个起式便携着威压铺天盖地直倾而下。左护法心神一震,想回头已没有退路,只有硬战。她本不是天印对手,但一直都以为是天印狡猾取胜而已,刚才看出他气息不顺,下盘虚浮,甚至连脸色也有些苍白,才会这般爽快地出招,现在心中已再不敢轻敌。
    初衔白退地远远的,她知道自己现在跟普通人无异,保命是第一位的,但退得再远,还是忍不住看着天印,因为他的招式太不寻常了。以她对各家武艺的阅历,没有一家的套路是这样的,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能使出这样毫无章法又万般牵连的招式。
    这是一套无比精妙也无比危险的武功。精妙在你以为静时,他乍起雷霆万钧;你以为动时,他稳如大海归息。出手时明明已猜到他的套路,应对时他已变幻莫测。而危险则在于这是套太过分散的招式,要求每一个感官都无比协调迅速的做出反应,才能连贯相融,对内力是一大考验,甚至对人自身的肢体器官也极具考验。
    初衔白无法看出详细,但她知道这是套有自己意识的武功,它会挑人,你若适合它,它会与你万般契合,天人合一;你若不适合它,结果无法想象。
    她紧盯着天印,想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驯服这套武功,结果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天印的招式已经到了乱花迷人眼的地步,左护法早已落在下风,而且不是防守地位的下风,那种下风是天印赐予的,他像是捉到了老鼠的猫,早就能一掌拍死她,但偏偏就要看她做困兽之斗,似乎这万分有趣。
    初衔白皱眉的原因也就在此,她看出天印的表情变了。他的脸色很古怪,眼神露出难以抵挡的狠戾光芒。
    “天印!你……你难道真的想杀了我吗?不怕衡无大人追问起来吗?”
    左护法已经慌不择言,不惜搬出后台保命。可惜天印连句回答都没有,当然也没有表情,他淡漠地用手夹住了她刺过来的剪刀,然后轻巧地将之捏断。
    “不可能……”
    左护法盯着自己心爱的武器一脸震惊,未及回神,已被一只手捏住喉咙。她看见天印的脸,平静的骇人,眼神幽沉,一丝一丝蔓延出凶戾,视她如蝼蚁。
    “将魔教机关设置和教众排布告诉我。”
    左护法紧紧咬着唇,不予配合,却见他仍旧面无表情,手一用力,她脚尖离地,整个人被他举高起来,她感到窒息,脑袋嗡响,头疼欲裂。
    “我说……”她憋出两个字来,天印才稍稍放低胳膊,让她的脚接触到地面。
    尹听风已经找到了这里,刚好见识到这一幕,大为震惊,天印听完左护法断断续续的话,头也不回地问他:“阁主都记下了?”
    “是是。”尹听风连连点头。
    “那就好,我怕我会忘了,回头你再写下来给我。”
    “……”
    左护法艰难地吸气,脸肿胀成乌紫色:“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吧……”
    天印没有动,口中忽然溢出口血,骨骼咔咔作响,眼神越发凶狠,手上一用力,已经重重地捏了下去。左护法几乎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尹听风更震惊了,戳戳初衔白道:“你看他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我劝你别说话。”初衔白眼睛盯着天印,悄悄后退,低声道:“别惊动他,他已经走火入魔了。”
    “什么?!”尹听风低吼,夸张地睁大了眼睛。
    身后疾风掠过,珑宿停在了初衔白旁边,急急对尹听风道:“烦请尹阁主快带初庄主离开,我家掌门有交代,他走火入魔时容易伤人,若是伤了初庄主,谁都无法交代……”话还没说完,初衔白忽然指了一下天印。
    他缓缓转过身来,正午的阳光倾洒而下,在他的紫衫上镀了道薄薄的边,那张脸越发苍白,眼睛却鲜红一片,似要滴出血来一般。
    “快走!”珑宿低低嚷了一句,蓦地甩出支暗器。那是事先准备好的,上面涂了麻药。
    然而没有用。天印连动都没动一下,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轻轻一抬手就夹住了那支暗器。长风劲吹,衣衫翻飞,广袖鼓舞,他的发丝微乱,贴在额头,只露出双眼,沉沉然望过来。
    “他他他是不是不认识我们了?”尹听风惊骇地问珑宿。
    “应该是。”
    “!!!”尹听风一把揽过初衔白就逃。
    天印立即就要去追,珑宿忙上前阻挡,被他一掌拍开,张口就吐出一大口血。本以为已无法阻挡,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手指在眼前抹了抹,再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愉快哟,我还没睡够呐,真是难得的补觉时光啊,啧啧~=3=
    ps:jf已赠~
    70第七十章
    谁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耗心耗力的恶战,结果尹听风和初衔白居然成功逃脱了,彼此都很诧异。二人坐在房内,神情严肃,完全没有放松下来。
    没过一会儿,珑宿过来了,他的嘴角还挂着血丝,脸色苍白如纸,开口便道:“掌门清醒了,但是情况不太好,现在闭门不出,初庄主能不能去劝劝?”
    尹听风立即起身挡着初衔白,一副护短模样:“不行不行,你们掌门忽然不认识人了,跟耍酒疯似的,万一再来一次,失手杀了青青,醒了又后悔,还不折磨死个人啊!”
    珑宿叹息:“掌门练功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个弊端,之后每次练功都要我们在外严密把守。之前虽然也有过这种情形,但都不严重,掌门也没伤过人,一般练完功后休息足够便与常人无异,刚才定是急着跟那女魔头交手,一时内力乱岔才引起了乱子。”
    “是他资质不够。”
    珑宿一愣,转头看着初衔白。她倚着桌沿,眼睛盯着脚下铺着的砖块:“这武功要求太高,除非是天生筋骨奇佳,否则很难协调驾驭,最后说不定会致使感官损坏,甚至殒命。而放眼武林,近百年内能称得上筋骨奇佳的人,我只知道一位,就是现任武林盟主段飞卿的父亲段衍之。”
    段衍之此人珑宿和尹听风都不陌生,正是他一手创立了如今的青云派,也只有他当初以一人独大的局面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据说他在弱冠之年便已融合百家之长成就一派宗师,武功臻至化境,居然叫人看不出一点练过武的痕迹,又因长相阴柔俊美,一直被认为软弱可欺,甚至后来还被人家强抢回去做了相公,一度传为各派笑柄。
    珑宿和尹听风可没心情笑,筋骨奇佳历来可遇不可求,天印没有这资质,也就意味着他难以驾驭这功夫。结果会很不妙,因为他能伤得了敌人,也能伤得了自己人。
    “或许……我们干脆将他抛到荒郊野岛比较安全?”尹听风颇为认真地问初衔白。
    “你没看到他之前出手时的模样,至少要是四面环海的荒郊野岛才能困住他吧。”
    尹听风默默擦汗:“还好先前跟他说话时没刺激到他,万一他那会儿对我出手,那死的不是左护法,就是我了啊!”
    “我猜他太心急了些,这么短的时间,根基未稳,除非他最后能顶着硬冲过去,否则别说练不成,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珑宿万分无奈:“初庄主,掌门日夜苦练此功也是为了您,您有没有法子帮帮他?”
    “为了我?”初衔白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我连他练的是什么功夫都不知道,如何帮?何况你知道他的为人,如果轻易就能劝回头,他就不是天印了。”
    尹听风揪着初衔白的袖口扮柔弱:“哎呀青青,此地不宜久留,你居然跟一个随时会魔化的人住一起呀,算了算了,还是跟我回听风阁吧,实在不行我让段飞卿送你去他爹娘那里待一段时间,有筋骨奇佳的前武林盟主在,保你无事。”
    初衔白微笑点头:“你怎么不早说呢,我还能有机会跟他好好探讨一下武学奥妙,不错不错。”
    珑宿终于忍无可忍:“初庄主!我们掌门的眼睛看不见了!”
    “……”
    ※ ※
    初衔白径自推门进了天印的房间,他仰面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均匀平缓,说明他现在很平静,完全没有珑宿那般急躁。
    “谁?”比以前警觉了百倍,果然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都特别灵敏。
    “我。”
    初衔白走到床前看着他,他身上的白色单衣将他的脸衬得一片惨白,双眼还睁着,已经不再鲜红,但毫无神采。她现在终于知道之前为何会看到他眼睛变得鲜红,那只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流出了血。
    “看来损坏的是你的眼睛,不过后期也有可能会变成别的地方,我听说以前有人练功时先是失去了味觉,后来终于练成了,味觉好了,却又成了聋子。”
    天印扯了扯嘴角:“如果让我选,我还是选失去味觉好了,口腹之欲可以舍弃,不能看不见听不见,那样会很折磨人。”
    初衔白在床边坐下,摸摸微微泛疼的琵琶骨:“嗯,说的有道理,但有的人宁愿失去所有感官知觉也会拼命冒险,因为练成之后即使缺失感官,也是杀人高手。所以他们失去的是做人的乐趣,而将自己变成了一件危险之极的武器。”
    天印安静片刻,低声道:“我现在就是这种人。”
    “看出来了。”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清楚失明是暂时的,我没能压住内力上窜,阻滞了经络,一旦疏通就没事了。”
    “那看来你连大概失明多久都算好了,难怪这么平静。”
    “呵呵,没错,也许就四五天的事吧。”
    “真可惜。”
    “是可喜,至少我还能再看到你。”
    “看到我又如何?没什么意义。”
    “有。”天印忽然没了表情,睁着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缓缓道:“看见才能记住。”
    初衔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脸。
    “我还记得在天殊山上第一次看到醒来后的你,穿着跟其他弟子一样的蓝衫,头发绑的像个假小子,其实我那时候在心里悄悄嘲笑了你很久。”
    “……”
    “不过我记得最清楚的还是很久以前你的样子,你肯定不记得了。有次你跟我说到什么,起了争执,你越说越激动,一把提起我的衣领瞪着我,当时离你太近,我看着你的脸,竟忽然觉得很好看。以后每每想起,先浮进脑海的总是这张脸,真是古怪。”
    “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初衔白恼了,声音提高了许多。
    天印淡淡一笑:“我怕我会忘了。”他动了动脖子,让自己躺得更舒服,像是随口感慨般道:“青青,你失忆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你说是不是真有现世报?也许哪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失忆,然后被你狠狠欺骗利用一次。”
    “那我真是万分期待。”
    “哈哈哈……”
    他大声笑起来,却忽然被初衔白一手提着衣领拽起来:“你怎么这么聒噪!”她忽然堵住了他的唇。
    天印的手指微凉,穿过她的脖子绕到她背后,扣着她反客为主。亲吻,吸吮,啃噬,直到不小心撞到她的鼻子,他才停下,喘着气道:“看,就冲这点,我也选失去味觉,眼睛看不见确实太折磨人了。”
    初衔白捂着鼻子瞪着他,但他看不到,还在笑,笑着笑着眼里又缓缓流出血丝来。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直到他自己察觉到,抬手抹去。
    “桌上有湿帕子,能不能拿过来给我?”
    初衔白拿过来给他,沉声问:“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么?”
    “当然来不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做到这一步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能不能告诉我你在练什么功?”
    “能不能不说?”
    初衔白忽然来了气,转身就出了门,珑宿已在外等候许久,一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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