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同学们先走出来了,他们好像对我很好奇,有人还问我要在这里等谁,我睁着圆咕噜的大眼睛说,
    “哥哥...我等哥哥。”
    “你哥哥叫什么呀,要不要我进去帮你喊他快点出来?”
    “不用啦!我在这等着就好。”
    “这么乖啊,真可爱,姐姐好想捏捏你的脸。”她说着就把手伸过来了。
    她好像饿虎扑食一样,我心想,我知道我可爱,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竟然就这么上手啦?!内心狂喜嘿嘿。
    这个姐姐一下捧我脸,一下又换着捏,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哥哥单肩背着书包,一手半插兜,走路还有点拽,就过来了,眼神睥睨,用着他那一贯冷漠的语气对我说,
    “走。”
    就自顾自地下楼梯了。
    我脱离了姐姐的“魔爪”,快步跟上他,临走时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姐姐再见。”
    “再见。”她是在欢送我离去。
    下楼梯可比上楼梯轻松多了,我都没出汗!走在校道上,我的目光紧紧追寻着他的身影,走几步,就得小跑几步,生怕跟丢了。
    他把我带到一个公交站台,说是让我自己等着先,看见99路公交车就先上去,坐四站就到小区门口了,他说要去买东西,走前还留给我两枚硬币。
    我坚信他的话,坐在公交站台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色渐渐沉下来,淡紫和淡粉交汇的晚霞变成了繁星点点和月悬碧空,还吹来了阵阵寒风。
    我抱紧双臂,浑身哆嗦,两个小脚丫悬在空中晃呀晃,我还是没有等到哥哥,也没等到那99路公交车。
    有个阿姨问我怎么不回家,问我家里人呢,我都没说,妈妈说过不可以跟陌生人说话。她在那里嘀咕琢磨着,这小孩是不是走丢了呀。
    后来我就到了警察局,不哭也不闹,警察叔叔还买了一堆零食给我吃,他蹲下来一手扶着我肩膀,眼里冒着星星,语气温柔,哄着问我住在哪里,我咬着棒棒糖咕哝说,
    “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家里电话号码吗?”
    “妈妈,我记得妈妈的电话。”
    我报给了他妈妈的电话号码,打通了,警察叔叔跟她说,你家小孩走丢了,现在在警局,赶紧过来领回家吧。
    走丢?哪里是走丢,我只是在等公交车而已。不过好像哥哥记错了,那个公交站都没有99路公交车经过,我很仔细地看了的。
    我好像听见妈妈说没空来,让警察叔叔找爸爸。
    后来徐姨来接我的时候,我还不太想走,这里有好吃的零食,有漂亮的姐姐跟我聊天,时不时还有警察叔叔跟我玩小游戏,我可开心了。
    我记得那天很晚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喊我出去问了今天晚上的事,我跟他说了,还大胆发言,
    “警察局可好玩了,我下次还要去!”
    他顿了一下,看着我,眼里有震惊,有失望,却没有爱惜。
    接着,他把哥哥从房间里拖出来,大揍特揍了一顿。
    第二天我看见哥哥的嘴角是紫黑色的,脸还有点肿,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戾气,看我的目光是仇视的,我那天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我知道他讨厌我,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讨厌我,我想,是不是对他好一点,他就会没那么讨厌我。
    后来,我尝试过做很多事情,来让他不讨厌我。比如说,
    拿着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去买了一套奥特曼大战怪兽的玩具,打算送给他,我同桌说了,没有男孩子会不喜欢奥特曼。
    有次在学校上美术课,手工制作了一幅画,把剪碎的纸,折、拼接、粘成森林里的小动物,再粘到原来画有森林背景的画纸上。那天老师夸我的画是做的最棒的,我高兴极了,宣布这是我最喜欢的画,然后小心翼翼放好准备回家送给哥哥。
    吃晚饭的时候我会把碟子推近哥哥,怕他夹不到菜,会在他水杯空了时帮他倒水。
    他好像不太接受我这种行为,还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么殷勤,果然,有些东西就是骨子里带出来的。”
    “想讨好我?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呢?”
    “有些过错,你们母女俩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别以为她走了,你就可以在这个家安心的待着。”
    我听不懂。
    有一次,那时我三年级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徐姨说,今天哥哥生日,给哥哥煮了碗长寿面,我愣了一下,心想,嗯...我好像忘记哥哥的生日了,也没给他准备礼物。
    家里没有一个亲人记得他的生日,只有徐姨,他肯定会很难过。吃完饭后我缩回房间捣鼓了好久,徐姨一直在催我洗澡,我说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别催别催。
    我拿出一大袋橡皮泥原泥,挑了好几个颜色,玉色为底捏了个蛋糕胚,再学着蛋糕店里的那些蛋糕捏了一圈小花,还有水果,我一点一点地把“黑芝麻粒”粘到“火龙果”片上,哥哥最喜欢吃火龙果了。
    最后,我还捏了个哥哥书包上的挂件,好像是个动漫人物,叫十月,他们取名都这么随便吗?都按月份来,什么七月九月的。
    那个系列,他有一整套书,都快有半个我高了。我其实偷偷摸摸翻看过很多次他的书哈哈,嘘...被他知道我就完了。
    我拿着蛋糕和十月给他时,他顿了一下,很久才回过神来,眼里好像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又有一些柔和,反正不像平时戾气那么重了,也没有一副仇大苦深的样。
    他难得收下了我送的东西,难得没有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
    紫色曼陀罗的种子被深深埋进土里,在那个阴暗幽森、潮湿的角落。
    种子在休眠,蓄力,准备着生根发芽。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还是会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我渐渐可以听懂了。
    拼凑出来大概是,我妈妈是小三,破坏了他原来的家庭,所以她才对我这么恨,对我妈妈也是,他还无差别地表示出对叶致丰的恨。
    我好像忘记说了,我的爸爸叫叶致丰,哥哥叫叶恒,我妈妈叫禾舒。
    事情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我的烂漫、热情、欢乐就一点一点逝去,我开始不太敢接触他,开始害怕他,开始回避他。
    我的出生就代表着破坏了他原本幸福美满的家,我一辈子都将顶着小三之女的这顶帽子活着。
    好像我生来,就应当对他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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