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怨你,你个泼妇,生不出来我就休了你。”
    ……
    一个脑袋剃得光光的孩子坐到布筐里,听到两个大人吵闹,他咿啊大叫,拍着小脑袋喝彩。谁声音大,他就给谁鼓掌加油,谁气势弱了,他就怔怔看着,好像在嘲笑。停下来看热闹的人增多,他就在布筐里又踮又墩,小模样灵动讨喜。
    沈妍正在喝茶,听到下人禀报,她放声大笑,一口水呛住,她剧烈咳嗽,差点背过气去。没等咳嗽平息,她就跑出来,想看看那一对半活宝。
    “小宝贝,你太可爱了。”沈妍不理会吵闹的大人,抱起布筐的孩子,又亲又吻。小孩子看了看吵闹的大人,噘了噘嘴,一头扎进沈妍怀中。
    “我们找你来评理,你先听我说,别理他。”金财神和萧水葳一人揽住沈妍一只胳膊,异口同声,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好像提前商量好一样。
    “行了,你们俩谁也别说了,我听明白了,你们一个不怨一个。男的嫌女的生不出女儿,女的说男的种儿不好,谁都有道理。”沈妍甩开他们的手,抱着孩子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们回去接着生,活到老、生到老,坚持不懈,能生不出女儿吗?这个小宝贝归我养了,你们连生活费都不用负担,送客。”
    “活到老、生到老,有道理。”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不等两个人多说,沈妍就抱着孩子进了内院,两个人也被仆人请出去了。
    金财神和萧水葳的儿子比大毛二毛小两个月,沈妍给他取了小名叫四毛。诏哥儿工作量加重了,大毛二毛为争夺对四毛的控制权,大战已成了家常便饭。
    西魏使臣来贺大秦皇朝新皇登基之喜,呈上两国建交的国书,又递上西魏皇上为皇长子求亲的书信。左琨要求娶沈婉,沈婉也乐意,众人当然皆大欢喜。
    沈婉出生在慧宁公主和沈承荣成亲之后,即使沈承荣现在生死不明,她也不能改姓沐。经历了很多事,也磨练了她的性子,她也不象以前那么任性了。
    左琨和沈婉的婚期订在明年二月,慧宁公主处于半最隐状态,为沈婉操办婚事的任务就落在了沈妍肩上。沈婉和左琨的婚事关系到两国,由礼部官员按例操持,左占和萨蓉过来准备迎亲之事,沈妍和他们事事沟通,备嫁也很轻松。
    送走瑞雪飘飞,迎接柳绿河开,转眼冬去春来,处处暖意盎然。
    皇上晋封沈婉为婉阳长公主,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和亲西魏国,下嫁西魏皇长子。左琨在大秦皇朝为质之期未到,她不必远嫁西魏,但又不能嫁到质子府。于是,皇上就把原承恩伯府改成公主府,赐给沈婉,让沈婉和左琨居住。
    西魏国和大秦皇朝正式建交,西魏皇后亲自来参加长子的婚礼,而大秦的皇后亲自为沈婉送嫁。宝马香车绕城一圈,红妆彩礼绵延数十里,盛大的规模和排场可见一斑。一时间,这场风光的婚礼成为人们争相议论的话题。
    偌大的京城,除了沈婉和左琨的婚礼,还有一个让人们热议感慨的话题。江东省少年才子王忆在江东省秋闱中头名解元,在京城的春闱会试,他又中了头名会元。看了他的答卷,太学的夫子们都说若他正常发挥,今年的状元非他莫属。
    会试的成绩出来之后,皇上就把王忆召到御书房垂问,王忆的治国驭民之道颇得皇上赞誉。得此人才,皇上很高兴,当即就要把端怡长公主赐婚于王忆。
    端怡长公主的生母原是徐皇后的陪嫁丫头,得先皇宠幸,生下一女。先皇登基没多久,她的生母就病逝了,她由徐皇后抚养长大。当今皇上的生母也是宫女,与端怡长公主有同命相怜,当今皇上对她比对先皇其他女儿要好得多。
    王忆的曾祖做过小官,后来被罢官还乡,一家人就以耕种为生。王忆在乡间长大,父母皆丧,独身一人,贫困潦倒,族中亲眷都系远支,与他素无来往。就凭王忆自身的情况,因皇上爱才,要把最喜欢的妹妹赐婚于他,对他来说那真是天空掉下的金馅饼,他的祖宗八代积德,祖坟上冒了青烟、长了白蒿。
    可王忆婉拒了皇上的美意,理由是他已定下婚约,未婚妻也独身一人,年长他五岁。他在御书房毫不遮掩,称赞他的未婚妻贤良淑德,以及他与未婚妻的深情厚意,并表明决不相负,令在场的人包括皇上在内都差点跌掉下巴。
    不说公主和村姑的身份地位,一个年长五岁的村姑和正值妙龄的公主也是天渊之别。竟然有人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婉拒皇上赐婚,这不是傻子吗?
    有人当即就参了王忆一本,说他目无君主,狂妄自大,奏请取消他参加殿试的资格。也有人支持王忆,认为他不见利忘义,为人坦荡,是可用之才。皇上认同后者的说法,不但没治王忆的罪,反而封赏了他,鼓励他殿试夺魁。
    王忆的大名就在京城传开了,人们对他看法不一,但提到他都不了一番唏嘘感慨。因他重视婚约而拒娶公主,人们又想到曾为娶公主而弃发妻、弃婚约的某些人,以他们悲惨的下场警示世人,做人要守信为本,不能见利忘义。
    殿试放榜,王忆高中状元,皇上点他入翰林,又赐他府邸,让他与未婚妻完婚。可王忆再次拒绝了皇上的美意,他自请回江东做一个小官,把他的驭民之道用在实处。皇上感慨颇深,点他为海州府六品典正,赐他衣锦还乡。
    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京城万人空巷,都想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沈妍听说亲科状元诸多事迹,好奇心大盛,游街队伍经过胜战侯府,她爬上梯子,居高临下观看。一眼看下去,她泪如泉涌,与新科状元四目相遇,她痛哭出声。
    王忆就是沈蕴。
    一别将近两年,曾经的翩翩少年长高长大了,他历经沧桑,白净的脸留下风尘的印迹,变得粗糙,显然受了很多苦,还长出了两撇小胡子。他更名换姓,连家世祖籍都改了,但沈妍还能一眼就认出他,他毕竟曾经与她相依为命。
    ……
    两年后,金州城外。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伫立在北城外,久久仰望高耸的城门,脸上密布着浓浓的自嘲的笑意。他衣衫破旧,满身补丁,眼神充满沧桑,却不混浊,还很澄静。
    “轩儿、轩儿,呜呜……”平氏跌跌撞撞跑出城,朝儿子扑去。
    “娘,别哭了,我回来了。”徐慕轩依旧在笑,却笑得让人辛酸。
    秦静喜极而泣,哽咽道:“还以为真要等上十年呢,没想到……”
    “圣上恩准,提前回来了。”徐慕轩轻叹一声,对秦静说:“这两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们有宅子、有庄子,奶奶把大宅子卖了,换了一座小的,又添了一间铺子。日子过得很富裕,又平静,少爷再回来,就圆满了。”
    “圆满就好,圆满就好……”徐慕轩把平氏揽在怀中,低头望天,低语喃喃。
    人生哪里有真正的圆满?
    当年,他离开金州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彼情彼景历历在目,激荡心间。一别十几年,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回到了起点,这或许就是圆满吧!
    ……
    引凤山庄门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互相瞪视,张臂伸腿,准备下一场决战。
    “胜战侯世子,本侯不跟你一般见识,咱们先理后兵,本侯跟你讲道理。”
    “呸——你还知道讲道理?本世子见了你,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你敢说跟本侯有理讲不清?本侯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小样儿,你敢说教训我?放马过来。”
    烟尘四起绝飞,两个小人你抓我挠,很快就滚到地上,混战成了一团。
    “怎么又打起来了?刚给你们换过衣服、洗过澡,奶娘丫头呢?”慧宁公主皱着一攻苦瓜脸冲进烟灰中,把两个小人拉起来,怕他们再战,挡在他们中间。
    “奶娘丫头被我们打发了,正在后山的草丛中找我们呢。”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说起耍戏奶娘和丫头的趣事,两人笑脸开花,又恢复了哥俩儿好的模样。
    “为什么又打架?”
    “不提也罢,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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