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军们只能机械的持续射击着,但祸不单行的是,天空忽然被远处飘来的乌云所笼罩,一场本地常见的热带短暴雨随后倾盆而降,立刻造成了神策军哑火率的上升。尽管神策军手中的步铳依旧能保持六成以上的效率,火炮也能保持五成以上的射击水平,但苏禄人却得到了鼓舞——当满身泥泞的苏禄人终于以前赴后继的牺牲精神撕开了神策军出现漏洞的火网,将战斗拖入更加血腥的肉搏阶段后,胜负的天平不可挽回的向苏禄人一边倾斜过去,最终,包括公孙客等夏军指挥官在内的一千二百多名神策军只有少数人利用雨势侥幸逃离战场外,其余可以用全军覆没来予以形容。
    正在赶来战场的【第一巴达维亚】团在半路上接到噩耗,大吃一惊的夏军指挥官立刻调头逃回海边小镇伊利甘,就地固守起来。至于从马拉班方向赶赴战场的【第一德意志】团并没有接到战败的消息,依旧懵懵懂懂的闯入了战区,好在苏禄人已经拿着战利品顺利转移了,只剩下为暴露在野地中的死者无言的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赢了,真主在上,我们赢了。”且不说夏军方面得到战败消息后的反应,在得到己方战士用血肉之躯淹没夏军的报告之后,苏禄方面却为之欢欣鼓舞。“苏禄再一次战胜了侵略者,不管他们是西班牙人也好,还是华夏人。”
    “赢了之后,就该考虑如何收场了。”胜利自然让人欣喜,但并不比神策军更少的伤亡数字也让一些有识之士沮丧万分,为此有人向算端提议就此收兵。“陛下,我们已经损失太多的成年男人了,若不就此与华夏人议和,只怕苏禄就没有未来了。”
    在兴头上被泼了一瓢冷水的强硬派自然不愿意不败而败:“真主在上,不能因为担心死人就忍受屈辱,何况只有足够的代价才能打消华夏帝国对苏禄的野心。”
    “让华夏人付出足够的代价?”主和派反唇相讥道。“一支雇佣兵就让苏禄蒙受了极大的损失,还是说什么打败华夏人的真正主力。”
    主战一派也勃然大怒,不过还没等他们发言,某些中立派别就提出自己的观点:“我们刚刚击败了华夏人的军队,造成了对方极大的伤亡,这个时候,他们会接受我们求和吗?华夏可是一个大国,他们绝不会接受这样的侮辱的。”
    “恰恰是因为华夏是个大国,所以才有可能在如今的情况下接受我们的求和。”主和派信心十足的回答着。“我们击败的并不是夏军主力,而是一支欧洲人的雇佣军,并没有让华夏军队感到无法挽回难堪。想来考虑到继续战斗的费用和伤亡,华夏人会做出我们希望的决定的。”看到中立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主和派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来。“华夏人是好面子的,我们可以派大臣亲自到华夏首都谢罪,必要时甚至可以派王子前去。”这既是效仿几百前苏禄王室的故智,也是接受了周边国家的教训。“几年前汶莱人就是这么干的。”
    算端意有所动的说道:“如果能保证苏禄原有领地不失,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一名在场的苏禄王子则问道:“那么我们直接去找华夏人谈判吗?”
    “不,直接谈判只能放弃我们获得的优势。”主和派显然早有考虑。“我们应当请汶莱人帮忙。”汶莱与苏禄的关系并非友善,但同为伊斯兰信徒的两国还是有可以沟通的地方,更何况兔死狐悲,相信汶莱人是不会愿意见到苏禄人被赶尽杀绝的。“请他们代为向华夏朝廷上书,免得马尼拉的华夏人隐瞒失败消息。”
    “但汶莱人已经撤军回去了。”由于算端表示出明显的倾向,即便是主战的苏禄将军也只能质疑而不能明确反对。“华夏人又封锁了整片海域,我们怎么才能与汶莱人联系上呢?”
    “这并不困难。”见到主战派也发生了软化,主和的某位大臣洋洋得意的说到。“我的家族在汶莱首都有人常驻,我事先已经关照过了,只要那边听到夏军大败的消息,就想办法直接求见汶莱高层,届时必然能说动汶莱人满足我们的愿望。”
    尽管有些越俎代庖,但算端并没有责怪这位大臣,反而很好奇的问道:“我们与汶莱人之间并不和睦,你确定汶莱人一定会帮忙吗?”
    “臣下确定。”这名大臣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其实这也并没有什么格外的玄机,在华夏不断侵蚀汶莱领土的当口,过去苏禄与汶莱的矛盾已经被汶莱与华夏的矛盾所取代,两个老对手重新走到一起也是政治常态。“汶莱人或许不肯直接帮这个忙,但只要他们愿意安排我们的使者秘密前往华夏即可。”
    另一名王子担心的问道:“并非正式的外交联系能成功吗?万一马尼拉的华夏人蓄意掩盖这次失败呢?只怕使者会被拒之门外。”
    对此,算端倒是有几分成算:“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只要我们乘胜出兵外岛,马尼拉只怕想瞒也瞒不住的……”
    第675章 难为的总理大臣
    九月初的武昌还是一副深秋的景色,站在凤凰山离宫最高处的朝阳台上远眺周边低矮的山头,就会发现黄的黄、绿的绿,再间杂有火红的枫叶,倒映在泛着微波的江湖上,层层叠叠的,仿佛一张立体的油画般煞是好看。
    然而站在朝阳台上的郑克臧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的目光透过虚无的空间,向南方某个港口望去,仿佛已经看到了正待扬帆远去的几个儿子,五十多岁的郑克臧眼中分明有着寻常时候看不到的牵挂和不舍。
    “圣上,”边上伺候的内侍首领轻手轻脚的将一件鹤髦披在郑克臧的身上,同时谨慎的劝谏道。“山顶风大,圣上病体初愈,还要注意保重龙体才是。”
    听着这名东宁时期就入宫的内侍在边上温言相劝,收回了视线的郑克臧下意识的问道:“铁七,你说,浏国公他们是不是已经启程了?”
    金银铜铁木水火,是郑克臧给内侍的赐姓,大体是根据最早侍奉郑克臧的内侍头领金九的排行来的,不过金、银两辈差不多都已经过世了,就连铜辈也大部分退休,以至于铁辈已经是宫中的大裆级别的存在了。
    铁七能从一众内侍中脱颖而出成为郑克臧身边最亲近的宦官之一,察言观色揣摩上意是必须掌握的本领,因此他并没有简单的回答郑克臧的问题,反而借机劝说到:“圣上既然担心几位殿下,不如将其召回来吧。”
    要是别人相劝郑克臧早就大发雷霆了,但铁七却是从亲情的角度出发,语气又极其真挚,所以郑克臧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不懂的,雏鹰要展翅高飞,又岂能豢养在鸟笼之中,不亲自体验一番为政立国之苦,朕又如何敢将这万里河山托付呢。”
    说到这,郑克臧略略振作道:“朕又岂是只会思念儿孙的寻常老翁,再说了,想要有人膝下承欢,朕还可以找杜官、春官,更何况还有皇孙呢,浏国公他们可没把家眷一同带去。”
    铁七却嘟囔道:“十二皇子、十三皇子和几名年长的皇孙都入幼武学了……”
    郑克臧瞪了铁七一眼:“还说,是不是持宠而娇了,朕在你眼里就这么软弱吗?”
    非议君上,这可是类比大不敬的罪名,别看铁七如今已经是同五品的黄门监——华夏内宦共分九等,分别是同四品的黄门令、同五品的黄门监、同六品的黄门左丞、同七品的黄门右丞、同八品的大黄门、同九品的黄门郎、同流外一等的中黄门、同流外二等的黄门谒者、同流外三等的小黄门,当然这些都是官阶等级,具体的差遣则分都知、掌事、奉御、长随等若干职司——还是一样吓得跪倒在地。
    还不等铁七请罪,郑克臧摆了摆手:“好了,不要装一副可怜了,朕没心情听你嚎丧。”
    铁七这才战战兢兢的爬了起来,再度劝到:“圣上,这里寒气大,还是回御书院吧。”
    “你这老货,真是烦呢。”不想过多宣泄情感的郑克臧想了想终于同意了。“好吧,回去。”一个黑人内侍立刻跪伏在郑克臧的面前,请他伏在身上,以便背起下山。“朕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呢。”郑克臧又瞪了一眼。“让开,朕不过是重感冒而已,能走上来,自然也能走下去……”
    回到御书院,郑克臧还没有来得及拿起今日的报纸细看,总理大臣林维荣就递牌子求见。总理大臣求见自然不能不见,不过不能在内宫相见,郑克臧只好再坐马车下到外书房,此时林维荣已经等候了超过半个时辰了。
    “林卿求见,所为何事?”待林维荣参拜之后,郑克臧一边赐座一边问道。
    佥着屁股坐在锦凳上的林维荣奏报道:“去年十一月,圣上所提改组诸部衙门一事,经弼德院诸位老大人拾遗补缺之后,如今有了结论。”
    说话间,林维荣递上一份奏章,郑克臧接过去边看边听,就听林维荣说道:“内阁以为,将盐铁、度支、农林等三衙门改为三部实无必要,刑部也不宜改为捕盗衙门,至于太医院升格厚生衙门倒是可行,只是朝廷今后又要多一份开支了。”
    由于如今部与衙门之间并无实质上的区别,尚书与会办大臣也并无品阶上的高低,也不影响兼任内阁大臣职务,唯有朝会上位次的差别,因此衙门是不是改部其实只是郑克臧扰乱朝野视线的一个伪命题罢了,一众大臣自然不会轻易入毂。而刑部改组为捕盗衙门倒是真的引起了不少争论,毕竟一个总管司法,一个只负责治安等具体事务,轻易改组的话只能让权利向大审院倾斜,不利于三法司内部的平衡,最终被所有会商大臣一致否定了。只有太医院升格厚生衙门获得了内阁和弼德院的认同,这是因为在过去并没有一个专门管理防疫治疫的部门,在制度上有所缺失,地方上也无从着手,每逢大灾便有可能引发民变,所以的确有必要建立一个统管的单独部门。至于郑克臧所谓学部改为文教部,林维荣提都不提,显然是认为这根本用不着予以进行讨论。
    林维荣的话刚刚落地,郑克臧立刻追问道:“那么关于建立关税衙门、竞技衙门、大博物馆以及工部分拆的事,内阁是怎么个主张?”
    “内阁以为,关税两司与盐铁衙门各司之间有密切关联,不宜单独设立一个衙门。”这个时代并无服务性政府的说法,因此盐铁衙门强烈反对将其部门最主要的权力独立出去,而其他大臣也认为单独组建关税衙门有冗官之嫌。“至于工部分拆也是一样,邮传衙门到底是做什么的,臣下们都有些不解,如果是只是管理驿政和马政的话,实在无有必要。至于圣上所言竞技衙门一说,旷古未有,只怕有损朝廷威仪。”内阁的决议几乎完全否定了郑克臧的提议,为此林维荣也有些胆战心惊。“设立大博物馆倒是无妨,只是文部拿不出这笔预算来。”
    郑克臧冷冷的笑了笑:“既然文部没有这个预算,大博物馆就列在格致院之下好了。”
    在林维荣等人看来,大博物馆将陈列各方奇珍,应该是内廷库房的责任,自是不好让外廷出人出钱的,不过如今由同是内廷捐助的格致院负责建设管理,那就一点问题没有了,因此林维荣当即表示道:“如此就没有问题了。”
    但郑克臧拿大博物馆说事,只是策略上的选择,他要从最微小的地方发难,进而推翻内阁的大部分决议:“至于邮传衙门是干什么?朕以为主要干三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在全国范围之内传递民邮;第二件事是探测道路,为日后建立串联全国的干道做准备;第三,是主管内外洋航运。”
    郑克臧使人研究蒸汽机已经十几年了,还专门请人从英格兰招来了托马斯·塞维利、托马斯·纽科门等人并从葡属巴西引进了橡胶树。正是在郑克臧的关心和大笔金钱的投入之下,如今华夏生产的蒸汽机已经非常接近郑克臧前世时那种现代意义上的蒸汽机,虽然眼下还不能投入除了矿山排水以外的其他工业用途,但最迟十年至十五年内就会出现可以大规模使用的蒸汽动力,如果郑克臧活得够久,有生之年也能看到火车和蒸汽船的运用,自然要为在国内大规模建设铁路作好规划和准备。
    “民邮?”林维荣却不知道建立邮传衙门背后的意义,反而为郑克臧的前一句所吸引,认定郑克臧这是为了广开财源。“圣上,虽然朝廷经营民邮可能获得不菲利益,但如今民间自有急脚铺和民信局,只怕不动用诏令的话,朝廷甚难与之争利。”
    邮政私营是社会经济大发展以后的事情了,郑克臧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将其推向市场:“急脚铺、民信局能承办多远的信递,若是夹带财物又有几分安全送抵的保证?朕不是要与民夺利,但也不能让朝廷白白养着驿站吧,再说了,寄信要有地址,朝廷可以趁机建立门牌制度、邮箱制度,此等好处,户政或许更能明了。”
    “至于设立关税衙门有抽空盐铁衙门的可能,”郑克臧轻哼了一声。“收税就是专门收税,与管理商号矿山船场有何相干,总不见得税费混淆,让某些胥吏得以苟且营营吧。”
    尽管天气已经趋凉了,但林维荣额角还是见汗了:“臣,臣这就安排内阁再议。”
    “工部分拆是一桩、关税衙门是一桩,”郑克臧数着手指说道。“至于刑部就按内阁的决议予以保留吧,竞技衙门嘛。”郑克臧沉吟片刻。“朝廷可以暂不设主管,但地方上还是得有人负责,内阁议一下,是交给通判、县丞好呢,还是由兵部代管为好。”
    郑克臧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对此林维荣只能无可奈何的应道:“臣明白,臣回去后就立刻召集会商……”
    第676章 驱虎吞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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