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毅手上一顿,回头看他一眼,低声道:“抱歉。”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刚刚说完,便觉手指一软,他猛得回头。
    余祎的脸颊擦过他的手指,她似乎有些厌恶,伸手抹了一下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声道:“你故意把他骗出去,找人把他弄伤害他住院,究竟有什么目的?”
    “吵醒你了?”陈之毅并不回答。
    余祎没有太多耐性:“我问吴适好几遍,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能听你亲口说,陈之毅,你到底……”她还没有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话语一顿,直视陈之毅,说道,“你不是想骗他出去,你只是想骗我离开酒店。”
    可陈之毅没有伤害她,余祎也相信陈之毅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更何况这里是医院,病房外都是人,他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对她做什么,可他为什么要把她骗出来,让她一直陪着吴适,消耗了好几个小时。
    余祎心头一凛,立刻朝病房门口冲去,刚走几步腰上便是一紧,她用力挣扎:“你放开我,你是不是对泉叔做了什么,魏宗韬是不是出事了,陈之毅,你跟李星传合谋!”
    陈之毅抱紧她,沉声道:“我什么都没有做,有人要害他们,我只是想保护你!”
    余祎不肯听,拼命往门口挣扎,陈之毅捂住她的嘴,“我只要你在这里呆一晚,只要一晚!”
    有人要害他们,陈之毅说的是“他们”,而不是“魏宗韬”,余祎在意识消失之前,脑中只闪过这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大家对于吴适是哥哥还是弟弟混乱了,哎呀是我昨天没仔细,一直都觉得吴适是小弟感觉,写着写着总写成弟弟这样了,其实他是哥哥,吴菲是妹妹,吴菲丈夫是妹夫,咳咳咳咳我前一章错误的bug修改好了,嗯请叫我马虎丙,谢谢~
    ☆、第75章
    余祎在短暂的晕眩过后,意识猛然冲回脑中,她四肢发麻,无力动弹,只知道自己被陈之毅抱到了另一张病床上。
    她听到吴适紧张的说:“陈警官,你要干什么!”
    陈之毅道:“安静。”
    他捋了一下余祎的头发,抬起她的脖子调整位置,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见她的眼皮微微掀起,知道她还有意识,低声道:“我只用了一点点药,你不会有事,乖乖睡一觉。”
    他将大半的药水都涂在了咖啡的纸杯上,药水从皮肤渗入体内,保镖拿着咖啡杯,毫无察觉,此刻他正在睡梦中。
    剩下的一点药水,陈之毅用了一些在余祎的身上,只有一点点,他不敢多用。
    余祎想要努力的抬一下胳膊,可是她将全身力气都聚集到了胳膊上,仍旧一动都无法动,她讲不出话,无法做任何表达,实在太难受,她只能翕张着嘴,像是在水中呼吸艰难一般。
    陈之毅俯□,一边抚着她的脸,一边安抚:“闭上眼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余祎眼角淌下泪来,她恨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陈之毅不让她离开,外面必定是有事发生,这些一定跟李星传逃不了干系,而陈之毅就是帮凶。
    她问吴适为何会独自离开酒店,而吴适一句话都不说,她千不该万不该,在已经产生怀疑之后还留在医院,妄图弄清陈之毅的目的,她竟然在这种时候会担心吴适,而不是已经离开一天的魏宗韬。
    余祎恨极了自己自作聪明,眼泪止也止不住,不好的预感一点一点侵蚀着她的心,外面狂风暴雨,雷鸣电闪,丛林里会发生什么事情,魏宗韬到底在哪里!
    另一张病床上的吴适有点害怕,小声叫了好几遍“陈警官”,陈之毅终于回应:“余祎累了,她在这里睡一会儿,你先睡,睡醒了我给你买粥。”
    日光灯关了两盏,只剩下卫生间门口的灯还亮着,吴适的视线一会儿晃到陈之毅身上,一会儿又晃到旁边的病床上,陈之毅把他的床板放下来,扶着他慢慢躺下,又给他盖上被子,吴适最后又看了一眼余祎,这才闭上眼开始睡觉。
    病房外不知有没有人,余祎阖着眼,用指甲掐手指,起先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好半天指甲才碰到皮肤,手指很麻,没有痛感,她等待知觉恢复。
    室内光线变暗,陈之毅又重新回到余祎身边,他知道余祎还清醒,并没有睡着,立在床头等了一会儿,他才坐上床,靠在床头,将余祎小心翼翼的搂进了怀里,说道:“我曾经这样抱过你。”
    他曾经这样抱过她,两人最亲近的时光也不过如此,多少次他想吻她,总怕她事后再也不理他,陈之毅面对余祎时胆子会变得很小,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太在意,所以他怕失去,其实他从未得到过她,又哪里会有失去?
    陈之毅想到那天他离开邮轮,左右两边都是邮轮员工,一路监视他下船,余祎在那人身边,而他被那人赶走,再也没能看余祎一眼。
    越南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受着从未受过的屈辱,踏在没有余祎的土地上。其实那三个月,他去过的每一个国家,对他来说都很陌生,只是因为余祎在,因为余祎喜欢,他一边跟在她身后,一边想象她离开的那五年,是否也是这样走走停停,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失去了那五年的时间,想了很久,他才想起原因,他曾经那样对待她,求而不得,竟让他在那种时候生生在余祎的心头剐了一刀,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可是现在,他又在做什么?
    他抱紧余祎,低声道:“睡一觉起来,我带你回国,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他抚着她的脸,察觉到她在抗拒,可是她没有多少力气,陈之毅笑笑,“不要再去想其他人,他不适合你,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以前你妈妈说过,要你在三十岁之前结婚,生儿育女,家人生病也不用上医院,因为你是一个医生,你应该过那种日子,而不是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没想要余祎做出回应,自顾自说:“你一气之下离开五年,从来都没有回过家,每年我都会去给叔叔阿姨扫墓,可没有一次遇见过你,你爷爷说你特意躲着他们,不知道你会躲多久,大家都在等你回来,我想你迟早有一天会回来,一个人回来。”
    余祎的手指越来越痛,她的视力和听觉也愈发清晰,兀自挣扎好半天,她终于开口:“你疯了……”
    陈之毅一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说话,他笑了笑,抬起她的脸端详她,问道,“不困?”
    余祎的声音很轻,力气只恢复了一点点:“你真的疯了……”
    陈之毅摇头:“没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执念而已,习惯而已,不舍而已,他很多年前就规划过自己的将来,不能再做警察,因为他要好好爱护家庭,所以不能让余祎提心吊胆,他希望余祎能生一个小孩,像她或者像他,寒暑假把孩子扔回北方,他能带着余祎过二人世界。
    “这个念头我想了太久,梦里总当真,我们可以一直相伴到老,白发苍苍,变成老爷爷老太太,过年给晚辈发红包,我想我总能等到那一天,你是女孩,心肠硬不了,外表装得再凶悍,可你心肠照旧软。我没有疯,我知道自己这个月来在做什么,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
    陈之毅望向余祎的眼,“你就当我自私,当我狠心,我不能把你留在新加坡,留在其他男人身边,这次魏宗韬不会再回来,你将来会恨我,我也料到,可我不这样做,我能怎么做?我宁可你恨我,我也不愿意见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余祎眼神微闪,颤声道:“不愿意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她哂笑,“你和李星传是朋友吗?你要害魏宗韬,却和李星传做朋友?你知不知道他怎么对我?”
    陈之毅眉头一蹙,余祎吸了一口气,又悄悄活动了一下手,“我刚在娱乐城工作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外国客人迷|奸,李星传装好人救了我,可是……”她憋出一点眼泪,愤恨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陈之毅眸色顿沉,“他说过,他救了你!”
    他果真知道这件事,余祎咬住牙,又说:“我的左胸口有一颗黑痣,他很喜欢……陈之毅,现在你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了吗?”
    陈之毅猛地坐直,掐住余祎的肩膀,声音打颤:“你说什么?”
    “那天我被迷晕,在他的房间里呆了一个小时,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情?”余祎泪流满面,“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却在帮他,陈之毅,我恨不得杀了他,而你却帮他!”
    陈之毅愣在那里,余祎再接再厉,努力抬起已经恢复知觉的胳膊,将裙子肩带用力往下一拉,露出了淡色的文胸,指着一处位置,说道:“这颗痣这么淡,我从来都没有发现过,陈之毅,你真的要帮他?”
    那里是最隐秘的地方,从来都被衣服包裹,陈之毅今天第一次见到,傻傻愣在那里,所有反应都已忘记。
    余祎慢慢拉住他的衣服,朝他一点点靠近,任由肩带滑下,露出更多皮肤,她仰头看向陈之毅,流泪道:“谁都可以这样对我,只有你不可以,我信你胜过任何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余祎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就被陈之毅一把抱进怀里,力道大的仿佛要将她掐碎,勒得她背上一阵阵疼。
    陈之毅道:“我没有帮李星传,他同样会死,我说过,有人要害他们,包括李星传,我不想你出事,所以我才把你骗来这里,一一……”他扣住余祎的脖子,抱得越来越紧,“这次他们谁也逃不了,我明天就带你回国!”
    余祎边哭边将手伸向他的口袋,脖颈上的热气一点点贴近,陈之毅已经吻住她,她努力控制住推开他的冲动,慢慢摸到了一个小瓶形状的东西,耳边一声声呢语,陈之毅已要吻上她的唇,余祎脊背一僵,立刻掏进的他的口袋,迅速打开瓶口,屏住呼吸将瓶子盖到了他的鼻前,死死摁住他的脸。
    陈之毅一愣,立刻要去拽她的胳膊,却在这时脑后突然一记重力,“砰”一声,他痛得倒了下来,余祎捂在他脸上的手也收了回来,愣愣的看向举着半截点滴瓶的吴适。
    吴适被自己吓呆了,战战兢兢道:“妹妹……快走……”
    余祎突然落下一滴泪,动作却已先于思考,双脚迅速着地,可是实在没有力气,踉跄了一下又要倒下来,吴适赶紧扶住她,陈之毅的后脑勺渐渐渗出血来,他吸入了药水,四肢渐渐无力,强撑意识大声道:“别走,一一,别走!”
    余祎看他一眼,在吴适的搀扶下努力朝门口走去,陈之毅还在那里说:“别回去……阿……”他只说了最后一个“阿”字,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寺院青苔扔了一个地雷,又破费啦,(╯3╰)mua~
    ☆、第76章
    走廊上并没有人,保镖正睡在座椅上,余祎急急忙忙去摇他,可是摇不醒,她又拉着吴适去找来医生,只说病房里有人受伤,等医生和护士都跑了过去,她才拿起手机拨打泉叔的号码。
    手一直在颤抖,泉叔的手机竟然已经关机,余祎慌了神,又马上翻出阿赞的手机号,拨打过去竟然也是关机。
    她的心跌到谷底,双腿再也无力支撑,踉跄了一下就要摔下来,吴适一把扶住她,紧张道:“你怎么了!”
    余祎看了看他的手,手背上有血,他刚才竟然用点滴瓶砸破了陈之毅的头,也不知针管是什么时候被拔了出去,吴适居然也没有喊痛。
    余祎拉住他,仿佛寻找到了一分依靠。她从墙角探出,看向前方走廊,已经快九点,医院里的人也不多。
    陈之毅已经昏迷,他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别回去……阿……”
    “别回去”三个字后面有停顿,第四个字并非语气助词,他是想要提醒她什么?
    余祎做了做深呼吸,镇定道:“吴适,我现在带你去找医生,让医生看看你的手,等下我把吴菲叫来陪你,现在你听我说,要照我的话去做。”
    吴适很不安,额角不停滴汗,他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所以此刻才会感到害怕,余祎用力握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好半天她才开口:“照我说的做,哥哥……”
    吴菲和丈夫赶来的时候,余祎已经离开医院。
    她一直躲在医院大楼的墙根处,等见到吴菲他们出现,她才松了口气,探出半截身子,朝吴菲那头抬了抬胳膊,吴菲余光瞥见,跟丈夫打了一个招呼,便立刻朝余祎跑来,一近前就急忙道:“小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祎拉着她躲进阴影处,压低声音道:“今年春节的时候来儒安塘的魏先生你应该还记得,他是我的男朋友,这次来柬埔寨谈生意,可能已经出事。”
    余祎长话短说,解释了这样一句,立刻问:“我让你去那几间客房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吴菲来不及吃惊,忙回话:“那三间客房,一个小时前就退房了!”
    “一个小时?”余祎蹙起眉头,照这样看,她和泉叔最后一次通话时,泉叔还在客房里,余祎想了想,叮嘱吴菲,“吴适打伤了陈之毅,陈之毅应该不会告他,我不能等警察来,我现在没有时间,所以在警察面前你们不要提到我,吴适也不会提到我,等陈之毅醒了,你帮我问他一个问题,然后打我电话!”
    余祎向吴菲借了一些钱,仍旧在医院大楼徘徊,等了片刻,手机终于响起,电话来自天地娱乐城,魏宗韬的秘书说:“余小姐,阿公前两天去坐了邮轮,预计明天能够回来,我现在联络不上他。”
    余祎没有阿公的联络方式,刚才她将电话打去了天地娱乐城,谁知道阿公这会儿竟然跑去邮轮玩,余祎捏紧手机,来来回回不停踱步,突然脚步一顿,撂下电话,她立刻拨通了阿成的手机号。
    魏宗韬身边的人要么叫阿庄,要么叫阿赞,统统都叫“阿”,余祎不确定陈之毅想要说谁,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阿成的为人,谁都可以提防,只有阿成不用提防。
    阿成那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接起电话,余祎直接道:“魏宗韬出事了!”
    阿成惊讶的叫了一声,似乎比谁都着急,余祎让他安静,自顾自把话说完,最后问道:“你们在柬埔寨有没有手下?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阿成又急又悔,他在魏宗韬身边只需负责日常生活和赌博,这种事情向来由庄友柏和阿赞负责,他从不插手,也一点都不懂,到了关键时刻,他竟然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
    余祎不想听他“废话”,想了想,打断他问:“林特助还在新加坡吗?”
    林特助被罗宾先生特派到新加坡,专门负责与魏宗韬的合作事宜,职称虽只是“助理”,但他是罗宾先生的心腹,手中权力不小。
    余祎找不到阿公,阿成又完全不懂,她根本等不及天亮,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曾配合魏宗韬演戏数次的林特助,林特助听完她的电话,沉着道:“好,我知道了。”
    他思忖片刻,才说:“不要回酒店,也不用去金边,你先找个地方落脚,我马上订机票。”
    “从新加坡飞柬埔寨,最早的班机在明早,路上起码两个小时。”余祎的声音很冷静,不见半分无措,“现在这里还在下雨,我已经联络不上魏宗韬,他们只有两个人,我不知道他们还能够撑多久,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有所行动,林特助,你明天来这里要做什么,我现在就可以替你完成!”
    林特助有些惊讶,过了半晌,才说:“好。”
    魏宗韬此行低调,入丛林也并不带多余的手下,原因有二。
    第一是因为郭广辉失踪的消息不能声张,否则必定会人心大乱,他在柬埔寨过于出名,金辉娱乐城的地位也与众不同。
    第二则因为这片丛林,早几年政府军驻扎在此,近几年军队虽然已经撤离,但丛林仍旧不对民众开放,因此魏宗韬只能精简人手,偷偷摸摸进入。
    余祎奇怪不开放丛林的原因,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实情——那里有一大片地雷区!
    她倚在墙壁上,撑着膝盖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慢慢挺直脊背。
    医院附近有网吧,网吧很小,顾客都是柬埔寨当地人,余祎找到一台机子坐下,努力回想之前阿赞跟她说过的信息,打开哪个网页,进入哪个程序,输入哪段密码,阿赞与她信息共享,他能看到的,余祎基本也能看到,此刻那张被她盯了一下午的地图上已经遍寻不到小圆点,余祎让自己尽量冷静,敲击文字向魏宗韬的通讯设备发出一段讯息,只要他能接受到信号,就能马上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做完这些,她又立刻找到一名柬埔寨当地的妇女,向她买到一套深棕色的裤装,换上衣服,余祎把自己的头发绑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接到林特助的电话,林特助道:“我已经找到人,对方叫杰克,曾经在美国当兵,现在已经退役,就住在那附近,你先在去找他。”
    几小时内,泉叔、阿赞和陈雅恩统统失踪,魏宗韬也联络不上,谁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此行并没有大张旗鼓,知情人也不过就只有那些,柬埔寨的政局并没有表面太平,林特助不清楚这当中是否有其他的利益冲突,因此他不打算让余祎求助政府,他还需要时间去查清楚来龙去脉,而魏宗韬几人,就像余祎所说,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他只能让余祎冒险一试,派人进入丛林。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余祎要亲自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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