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起来吃饭吧。”
    曹勋扶着她一起坐正了。
    云珠背后裹着被子,面前就是他宽阔的胸膛。
    这人说着要去吃饭,手依然贴着她的腰,云珠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却感受到了他可能身不由己的虎视眈眈。
    至亲至疏夫妻,明明有着骨血至亲都无法比拟的亲近,却也在某些事情上讳莫如深。
    云珠挪到了旁边的床上。
    曹勋没再拦着她,找到脱在一旁的中衣率先穿好。
    云珠的中衣就不好找了,被他丢的床头一件床尾一件,房间又黑,云珠一手抱着被子,一手四处划拉着。
    蓦地,火折子声响,曹勋点亮一盏灯。
    昏黄柔和的光线投过来,云珠也看到了斜歪歪搭在他枕头上的素色小衣。
    云珠一把抓过来,拉起被子躺下,摸索着穿。
    曹勋站在桌子旁,倒了一盏温水,举到一半,想到睡前她出的那些汗,便端着水来到床边。
    云珠才把小衣穿好,身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酡红的脸,是寒冷天气里睡醒后的常见脸色。
    曹勋坐下来,将茶碗递到她面前。
    云珠确实口干,侧过来去就茶碗。
    刚要碰上,那碗却移开了。
    云珠抬眸。
    曹勋低声道:“看在显哥儿即将回京的份上,我以前刺过你的那三次,可以销账吗?”
    云珠垂眸:“不是就两次吗?”
    一次为曹绍,一次为小昏君。
    曹勋:“婚前也说过一次狠话,当时还不算了解你。”
    云珠最在乎的是自己与家人的命。
    曹勋替她化解了这辈子可能会遇到的最大的危机,她又岂会继续记恨那几句不中听的话?
    “已经忘了。”
    她夺过茶碗,自己喝了干净。
    第82章 “我年纪不小了,你别再气我了行不行?”
    乾兴帝在位不足一年就没了,无论曹太后多么悲痛,国丧一个月之后,京城的官民们渐渐都恢复了正常走动。
    春暖花开,云珠回了一趟娘家。
    李耀还担着金吾前卫指挥使的职位,一早就出门了,只有孟氏、顾敏婆媳守在家里。
    有李显与新帝的那层关系,谁都知道宁国公府的好日子终于要回来了,然而越是这个时候,宁国公府越不能浮躁,无论谁送来拜帖或请帖,孟氏都找借口婉拒了,毕竟新帝还没入京,乾兴帝也还没有下葬,曹太后正难受着。
    私底下,孟氏难得在女儿面前红了眼圈:“显哥儿可算要回来了,他还从来没有离家这么远过。”
    儿子刚离京的时候,她得在女儿儿媳面前坚强,现在儿子要回京了,孟氏才少了顾忌,真情流露。
    云珠逗母亲:“娘光想着弟弟,爹爹去迎新帝,来回来去可能要花四个月,走这么久也没听您念叨过一声。”
    孟氏的目光在女儿与儿媳脸上扫过:“我们都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才没有你们这些小夫妻那么黏糊。”
    顾敏羞涩地垂了眼。
    云珠不知道兄嫂是如何黏糊的,她跟曹勋新婚期间身体上确实黏糊,经历过这么多的事后,后面会变成怎么样云珠真没有把握。
    她天生就不会温柔似水那一套,也不想因为念着曹勋帮他们一家解决了大麻烦就刻意去温柔待他,做出曲意逢迎的姿态。曹勋要是个傻的,云珠糊弄他一下也还行,偏偏曹勋的眼睛毒得很,让云珠去假意逢迎,简直就像脱了衣裳在他面前故作端庄。
    按照云珠的想法,最简单最省事的就是和离,她不用承受他的任何打量审视,曹勋也能换个真心待他的妻子。奈何曹勋不愿意,非要再尝试两年,而云珠确实感激他弄死了小皇帝,便也愿意配合他这个提议。
    不过云珠有种感觉,两年后曹勋大概还是要失望的,新婚那一年她都没能对他生出多深情意,更何况现在,她既佩服他的能力,也有点怕了他海深般的谋算。
    .
    云珠回完娘家的第二天,孙玉容来定国公府找她了。
    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年前,年后的一个多月云珠为各种事情忧心,顾不上任何应酬。
    如今家里那边再没什么需要她惦记的,仿佛雨过天晴,云珠身心轻松,脚步轻快地去前面迎接。
    在正厅前面,云珠看到了孙玉容。
    奇怪的是,以孙玉容跳脱的性子,一照面她就会像鸟雀一样扑过来,今日的孙玉容居然十分淑女地移动着莲步,只朝她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难道多做了几个月的管家夫人,孙玉容就变稳重了?
    等她靠近了,云珠好奇问:“怎么转性了似的?”
    孙玉容脸上一热,她身旁的丫鬟笑道:“国舅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夫人有喜了。”
    孙玉容嗔她一眼,挽住云珠的胳膊,低声道:“来的不巧,正月底刚诊出喜脉,还没知会你宫里就出事了。”
    云珠先是为她高兴,跟着有些为孙玉容后怕:“你这其实是来得巧,再晚半个月都怕说不清楚。”
    孙玉容见她一心为自己考虑,顿时松了口气:“你不知道,孩子这事,我既想告诉你,又怕你觉得我在炫耀……”最终还是跟好姐妹分享的激动心情压过了担忧,可刚刚丫鬟开口的时候,孙玉容的心还是高高地悬了起来。
    云珠:“……”
    她没好气地道:“你真怀个会仙术的金童或玉女,我才会为这事嫉妒你。”
    倘若她一直在巴巴地盼着子嗣,云珠说不定还真会羡慕一下,问题是她根本没盼着。
    新婚的时候不着急,先帝驾崩后她就各种为家里担心,那时候怀上了,云珠只会嫌麻烦。
    “都说怀孕会变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
    云珠一边扶着孙玉容往暖阁走,一边观察她的变化。
    孙玉容立即变成了苦瓜脸:“别提了,整个二月我几乎都是吐过来的,甚至连喝口水都要呕一下,也就是进了三月才恢复胃口长了回来,不然你看了可能都会害怕。”
    云珠捏了捏她的手腕,以前能捏到一圈肉,现在轻轻一捏就能碰到骨头。
    “还是胖点好看。”云珠笑着道。
    看孙超、孙广福的身形就知道孙家容易出胖子,孙玉容小时候也胖,长大了知道美了才有意控制着饭量,饶是如此,孙玉容依然是京城贵女里面最丰腴的那个。
    云珠也属于偏丰腴的美人,但她个子高,便显得姿态窈窕,以前孙玉容没少为此咬牙切齿。
    “那你现在才怀两个多月,怎么还跑出门了,想我的话派丫鬟来说一声,我过去找你啊。”
    等孙玉容坐到榻上,云珠才想起以前听人说过,怀孕头三月最该小心养胎了。
    孙玉容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你这身份眼瞅着要更尊贵一层,我一个小小的七品文官夫人,哪敢劳动您的大驾?”
    乾兴帝在的时候,整个李家都被打压,说不定连国公府的爵位都可能被乾兴帝夺了,纵使云珠从不跟她倾诉,孙玉容也能看出云珠眼底的愁绪。孙玉容不提,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帮云珠解决困境,言语安慰有个屁用,只会叫人心烦。
    现在新帝要进京了,李显与新帝分明是新的一对儿李雍与先帝,只要新帝别弄那些幺蛾子结结实实地活到六七十岁,那么宁国公府也就能继续风风光光几十年,云珠也能跟着享受几十年的尊荣,直到寿终正寝。
    云珠依然爱听这样带着恭喜意味的玩笑话,却不会认为此后余生真的会一帆风顺,伴君如伴虎,黎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皇帝,谁也不知道,再说了,就算黎王会像先帝那样器重李家,可万一黎王也像先帝一样英年早逝呢,像乾兴帝的话就更……
    只能说,还是要脚踏实地,做好眼前该做的事,太远的就不要想了。
    .
    孙玉容在这边用了午饭才走。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云珠特意躺在次间的榻上歇晌,枕头摆在北边,让阳光只能晒到她的腰部以下。
    在这样惬意安逸的氛围中,云珠都要睡着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孙玉容提到孩子时的温柔笑容。
    孙玉容平时的性子跟温柔也不怎么搭边,只是要做母亲了,母亲对子女的温柔自然而然浮现了出来。
    云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对曹勋动了情,她都不知道,两年后曹勋又该怎么判断她是否动了情?
    没有孩子,一切都很简单,大家心平气和地和离就行了。
    可万一怀了孩子呢?
    如果那时云珠已经动了情,曹勋也满意她的情,孩子便如锦上添花,一家三口美满如意。
    就怕云珠依然没有动情,或是她动了情,曹勋却以为她没情。
    前者,云珠不想为了一个孩子逼着自己与曹勋貌合神离地过一生,后者,曹勋可能会因为对她的“无情”过于失望,仍然写封和离书给她,只留下孩子。当然,他也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与她继续做夫妻,只是他已经失望了,待她不会多温柔就是。
    这念头让云珠的心头又变得沉甸甸的。
    无论她怎么想,至少在这两年内,孩子就是个麻烦。
    黄昏时分,左邻右舍的人家厨房屋顶开始冒出缕缕炊烟时,曹勋从都督府回来了。
    天长就是好,用过晚饭夕阳还灿烂着。
    曹勋:“去园子里逛逛?这个春天是不好陪你去外面踏青了。”
    普通人家可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定国公府是乾兴帝的母族,人还没下葬,他们便不好大张旗鼓地出城郊游。
    云珠:“好啊。”
    如今已经是三月下旬,长在朝阳位置的桃花陆续绽放,粉粉嫩嫩的花瓣,星星点点的花蕊。
    曹勋折了开着两朵的一小枝,插在小夫人乌黑浓密的发间。
    云珠垂着眼,等他放下手,她才抬头看去。
    曹勋退开两步,视线在她发髻眉眼上下游移,点评道:“桃花太单薄了,压不住你。”
    她这样的姿容,需得簪牡丹、芍药那样雍容艳丽的大花才能相得益彰。
    云珠笑了笑:“那你还给我戴。”
    说着便要将头上的桃花取下来,她也不想戴不适合自己的花。
    曹勋按住了她的手。
    这边是一小片桃林,曹勋牵着她走向里面,最后停在一棵分枝也有他手臂那么粗的老桃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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