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眼睛都哭肿了。还说没受委屈?”谭蜜叹气,“走,我带你找他评理去!”
    “真的,他就是叫我以后别费心了,不用再给他送东西了。”阿苦抽泣的呜呜咽咽,复又强调,“他真没有说什么,我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谭蜜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你当初怎么说我的?说我是面瓜,看着就像容易挨欺负的,还说你要保护我呢。结果你自己倒成了面瓜。”
    已经拖了好几个月了,谭蜜觉得阿苦有必要向田颂说清楚。
    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挑明了,田颂也许会直接拒绝阿苦,但正好也让阿苦心里彻底断了念想,否则她就算真的走了,有一天想起自己未尽全力,也会后悔的。
    ——
    谭蜜带着阿苦过去的时候,田颂刚好在院中练剑。身形矫健的他,眼神沉毅,剑招凌厉,宛如行云流水,毫无拖沓之感,周身隐隐散发腾腾杀气。
    田颂的成长显而易见,往日他身上的浮躁和轻佻已去了四分之三,惟余下一分邪气。
    余光瞥见有客人到访,停了下来,提剑走来门口,问:“小瘦子你们怎么来了?”
    “田颂,我们进去说话吧。”谭蜜道。
    田颂瞥了眼阿苦及她肩头的包袱,大约猜出来是什么事,点了点头。
    进屋后,谭蜜开门见山,道:“田颂,我知道你丧妻不久,心思用不到别人身上。但阿苦对你的心意,你也应该看得出。你今日就给她句准话吧,你若不喜欢她,就明白的告诉她,我也好劝她断了心思。”
    凭心而论,阿苦虽然不像宋鹅雪长得那般水嫩,但至少是清秀可人的,尤其是在都督府这段时间,生活稳定,阿苦的皮肤和脸色都得到了改善,再也不像往日那般蜡黄。性格方面,就更不用说了,阿苦对敌人会竖起刺,而对田颂永远都是一副温柔如水、低眉顺目的模样……
    田颂望着失落的阿苦,联想到这些日子里,她不断以各种理由出现在自己院中——照顾自己的那一幕幕,只感到心上某个坚硬的地方,仿佛被敲出一丝裂痕,默了片刻,他道:“阿苦,你最好不要离开。”
    阿苦闻言,忽而抬头望向田颂,眼底隐隐泛起期冀的涟漪。
    “……涂大哥他经常很忙,谭蜜一人留在都督府会不适应,你留下来,陪陪她也好。”田颂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阿苦是自由的。她想去哪就去哪。”谭蜜转向阿苦道:“而且我也不好一直耽误她。她若真觉得离开好……”
    “算了,谭蜜,你别为难小少爷了,”阿苦扯了下谭蜜的衣服打断她,低声道:“我不走便是了。”
    谭蜜轻拍了下她手背,同田颂道:“既然你不表态,我就当你拒绝了……”如果田颂适才直接说他和阿苦没戏,谭蜜也不再多想,但关键是他临到关键,竟让阿苦不用离开,这就说明阿苦还是有希望的。
    田颂以为此事暂时告罄,看了阿苦一眼,提起的心刚放下来,却听谭蜜道:“前段时间刘先生找我下棋,阿苦在一旁陪伴。刘先生看阿苦乖巧,就想讨阿苦做妾。我当时也只当他在说笑,并没当真,哪知后来刘先生又和我提到此事,让我问问阿苦的心意。我本想着阿苦是对你有意的,就一直没问,现在看来……阿苦——”谭蜜当着田颂的面,偏头望向阿苦:“你觉得刘先生怎么样?”
    谭蜜并非临时编个谎话出来激田颂,刘长夙确实这么和她提过此事。
    她没有问阿苦的意思,一方面是因她话中所提的理由,另一方面还是觉得刘长夙这个人心思晦涩难懂,怕他居心不良,别说阿苦不可能接受他,就算她真有接受的意思,谭蜜也会劝她放弃。
    “这……”阿苦往外拽谭蜜,“走……吧,我们回去再说。”
    “不行,阿苦不能跟刘长夙。”田颂坚定道。
    谭蜜泛起微笑,她觉得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差不多了,再逼田颂也不会有明确的结果。他自己的心意还是留待他自己去发现。于是谭蜜有意抛下一句,“反正你又不接受她,阿苦另觅他人有何不可?”便牵着阿苦离开了。
    ——
    谭蜜没想到田颂竟会直接去找刘长夙,是以第二日刘长夙登门拜访的时候,她不免极是错愕。
    “谭姑娘。”刘长夙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道:“你可害苦刘某了。刘某承认对阿苦姑娘,并没有到都督对姑娘那样挚诚的地步,但刘某也没想过会亏待她啊。今早田公子到刘某处,对刘某可是好一番质问,还将刘某说得那样不堪……”刘长夙摇了好几下头,方苦笑着继续道:“若是田公子对阿苦姑娘有意,刘某也不是非要阿苦姑娘不可的。”
    刘长夙从不掩饰自己的风流。为了监视都督府动向,也为了游说涂煜结盟紫麓军,刘长夙需要长期驻扎在南丰,他是挨不住寂寞的人,看着阿苦不错,是以才欲讨要过来。
    谭蜜心里暗责田颂冲动,面上却不表露分毫,只大方地道:“这事恐怕有些误会,我先替田颂给您赔个不是。”
    她对他无甚愧疚可言。坦言之,她私心里对刘长夙印象还不如对司徒萱,刘长夙这人好像一颗洋葱,剥下一层,还有一层,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刘长夙嘴边微微勾起,眼睛眯得像只狡黠的狐,“刘某近来总是睡不好,昨日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到天亮才睡着,不想倒被田公子扰了清梦,姑娘该不会以为赔一句不是,就能轻易将刘某打发了?”
    谭蜜微哂,揶揄口气道:“先生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三拜九叩赔礼?”
    “诶!这倒不用。”刘长夙掩嘴笑道,“刘某是个嘴馋的,日前听屠风说,姑娘极擅长烹制面食。刘某是边州人,出来日子长了,对家乡的面食很是怀念。故刘某不知借此机会,有没有这个福气——品尝下姑娘的厨艺?”
    谭蜜不置可否。
    回望整件事,她的确利用了刘长夙。不过亲自为他烹制食物,实在显得有些过于亲昵了。
    她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明丽女声。
    “哪个敢让未来都督夫人亲自下厨啊?”司徒萱抱着白兔小灰笑意融融地走进来。
    看见美女到访,刘长夙眼尾即刻上扬,脸上堆满笑意,道:“司徒姑娘近来可好啊?”
    司徒萱自上次被涂煜拒绝后,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羞怯难当,总之已很少出门。司徒萱与谭蜜皆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
    然而,谭蜜没想到再看到她,居然会是在自己的住处。
    司徒萱突然来拜访她?究竟所谓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很抱歉,因为要去赶车,所以这章瘦了点哈,明天章节保证饱满昂,拥抱乃们~^^
    第42章 变故
    “司徒姑娘今日好清闲,竟有功夫来这儿看刘某笑话,怎么,不用做纸鸢了?”刘长夙话里冒犯之意明显,偏口气却是悠闲而轻松的。
    司徒萱被人接伤疤,黑亮瞳仁微缩了下,唇角扯出个笑,道:“我不过正巧听见,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刘先生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为了嘲弄我,不惜把早已过去的事拿出来讲。再说了,你在都督那里不也是一无所获吗?”
    好强势厉害的一张嘴,真是不输男子。
    谭蜜觉得再让他们这么争下去,定没好事,于是笑着出声阻拦,“好了,二位,你们既在我这儿,就卖几分面子给我,莫要伤了和气。”说完她转首问司徒萱道:“不知司徒姑娘找我有何事?”
    “哦,是这样。”司徒萱嘴边泛起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不便亲自去和……都督说,故只好来跟谭姑娘说一声,还请姑娘代为转达都督,我明日一大早就要离开南丰回洛州了。”
    谭蜜听她这么说,并不感到高兴。
    川王和涂煜现时还未达成盟约,而司徒萱这一走,即意味着涂煜和川王之间再无希望合作。孙家一直没有动静,显然是并不看好南丰。而腐朽的大珣朝廷又难以依傍,那涂煜难道真的要选择名不正言不顺的紫麓义军?
    通过涂煜上次一番开解,现再让她让出涂煜,留住司徒萱,她已然是做不到的。而且她坚信就算她肯,涂煜也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司徒姑娘,走也不急于一时。”谭蜜淡淡笑了下,又诚恳道:“我正打算亲手下厨向刘先生赔罪。都督这几天忙碌,无暇过来。故我若单独宴请刘先生,到底显得不妥,明日姑娘不如一同过来,品尝下我的厨艺如何?”
    “这……”司徒萱脸上表现出为难神色,心里却是无比的乐意,佯装思考了一番,她果断同意了下来,“那我只好再叨扰都督和谭姑娘几日了。”
    为了给涂煜争取时间,谭蜜告诉他二人自己今日要先准备一日,明日才能请他们二位正式过来吃饭。刘长夙、司徒萱各怀鬼胎,自然没有反对谭蜜的提议,皆是很干脆地同意了。
    二人走后,谭蜜就派人将司徒萱即将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涂煜。
    ——
    涂煜收到消息时,正与宋家父子、岳卿安、田颂等在他房中议事。
    今天五更探子回报:川王短短几日内,已经连续三次增调了垠州与洛州交界处的兵力。日前涂煜拒绝了司徒萱,是以川王现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给涂煜施压。
    当初涂煜假意投靠司徒桀的做法,虽然为他赢得了现有的一切,但也让他背负了不守信义的名声。
    川王命司徒萱前来,开始的打算并非想通过联姻来换取涂煜的衷心,而仅仅是想让女儿来试探涂煜的诚意。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会属意涂煜。是以川王在司徒萱的说服下,勉强了同意了女儿与涂煜成婚来换取合作的提议。
    但在得知涂煜拒绝司徒萱后,他勃然大怒,他没想到涂煜会这么不知好歹。
    边境增兵之前,川王就已经做好了和涂煜撕破脸的准备。时间拖得越久,即意味涂煜的势力会越加巩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和涂煜坐大。
    毕竟孙家在南方,涂煜再怎么强,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越过中部诸州,打到南方去。而紫麓军呢,打着义军口号,实际上也比流寇强不到哪去。他们若被涂煜抢了地盘,直接扛旗带人跑就是了。
    惟有他是输不起的,所以慎重考虑后,川王做出了攻打涂煜的打算。
    在川王心里,利字为上,然司徒萱到底是自己亲身女儿。他早早便派人给司徒萱递了消息,希望她尽快离开南丰避祸。
    不过,司徒萱却是另有打算。她迟迟不走,是想要利用父王的这个决定,为自己的幸福最后博一搏。
    ——
    次日,谭蜜带着阿苦、阿荔在房前揉面团。
    院里假山前的小河上有蜻蜓盘桓低飞,谭蜜抬头望了眼天,发现天空中的乌云压得又低又沉。
    “好像快要下雨了!”阿苦也注意到了天色的变化,“我们进去房里忙吧。”
    “也好。”谭蜜应了声,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明显摇晃了下。
    阿荔急忙走过来搀住她,“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谭蜜摆手,“不碍事。可能是起来得太快了。”
    阿苦也过来从外一边扶住她,愧疚地道:“谭蜜,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那么不懂事,为了儿女私情要闹着离开,也不会害你得罪了刘长夙,这么辛苦地准备这些东西。”
    昨日刘长夙来为难谭蜜走后没多久,田颂便差人让阿苦过去。等到阿苦回来的时候,谭蜜发现阿苦明显哭过,可脸上的表情却隐隐含带着些小女儿的娇态。
    阿苦告诉谭蜜,田颂不仅劝她不要嫁给刘长夙,并且告诉她,她在都督府并不是孤苦无依的,他以后都会尽力照顾她……
    田颂终于有所表示,谭蜜着实替阿苦开心,只要他肯打开心房接纳阿苦,便不愁他们不会没有开花结果的那一日。
    “这怎么能怪你?刘长夙不过是拿田颂的事当借口罢了。再说了,以前咱们再匪围里干的活不比这个重多了,我不也没累到吗?”谭蜜对这阿苦笑了下,又道:“我是昨晚没休息好,才会这样,阿苦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的。”
    谭蜜并没有为了安慰阿苦,而说假话。她的确是没有休息好。自昨日给涂煜传达消息后,涂煜和都督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谭蜜心里那根弦便因此绷得紧紧的。
    同时,冥冥之中,她预感现下她所拥有的一切,似乎将要产生翻天的变化。
    阿苦闻言,劝了几句去休息的话,谭蜜不肯,她只得歉疚地叹了口气,陪着谭蜜进屋继续忙碌。
    ——
    这日傍晚,刘长夙换了一身藕色长衫,赶来赴宴。他没有戴最爱的那枚羽冠,而是将头发散下,用与头发同色的锦带将一半头发散散地系住,慵懒而随意。
    谭蜜见他过来,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刘先生,且等一等,面点就快要蒸好了。”
    刘长夙结果阿荔递过来的茶,眼睛里蕴满笑意,“不急,不急,长夜漫漫,我和谭姑娘两个人,今夜可以慢慢地聊……”
    他言辞暧昧,谭蜜听得微怔,半晌将心里泛起的厌恶压下去,问:“刘先生何出此言?司徒姑娘等下也是要过来的。昨日就在这儿,她答应了我的邀请,难不成刘先生忘记了?”
    “司徒姑娘啊!”刘长夙一副恍然神色,随即目光沉下,别有深意地道:“她恐怕今日不会来了。”
    “她,走了?”谭蜜眼波微荡,袖中的双手因紧张而各自握起。”
    “那倒没有,”刘长夙笑眯眯的道:“不过我刚刚过来时,正巧碰见了司徒姑娘的丫鬟木月。她托我转过谭姑娘一声,因都督今日要在芳鲜楼宴请司徒姑娘,所以司徒姑娘今天就不能过来谭姑娘这里了。”
    涂煜要宴请司徒萱?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呢?
    “刘先生可知是为了何事?”谭蜜问。
    刘长夙眸里闪过一丝精光,转瞬功夫便掩去不见,“这个,刘某又怎会知晓?不过我适才倒是听木月说她家小姐很开心,什么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了回应的话。”
    谭蜜心里“咯噔”了下,凉气自天灵盖灌入,迅速游走遍全身,什么叫——终于得到回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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