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琳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跑了个八百米,全身酸痛。
    果然死宅连性生活都不配有了,体质差到才折腾一会儿就躺尸,之后睡到下午都没缓过来。
    不过最应该怪齐静堂,谁说女人三十如狼似虎,要她说处男三十纯二百五,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是竭泽而渔!简直是个怪物!
    她躺了许久才勉强起身,抓着头发出去,发现蒸箱里有饭菜温着,咖啡机里胶囊都换了新的,衣服也洗了烘干了,就差给她牙膏都挤好了。
    盛琳站在客厅发了会儿呆,忽然笑出来。
    她还当自己是在送福利,现在却感觉是在卖身,一晚换一个长工的那种。
    虽然表面看更像是齐静堂在用爱发电,跟地主家的家生子似的,可就冲他现在这殷勤劲儿,她总有种是自己在吃亏的感觉。
    反正他肯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盛琳揉了揉酸痛的腰,打了个呵欠,以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蹒跚步伐往厕所走去。
    国庆长假之后,全国都已经从假期的狂乱中逐渐恢复过来,城市从极致的清冷或拥挤再次回归到平时的人来人往。丽城作为一个中型旅游城市,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不过底下涌动的暗流,却一直没平息过。
    谢如意一早就已经严阵以待。
    整个长假她都没有休息,除了日常的工作,她依然刨根究底的在查莲华的案子。自从国庆前的鲁县一游,她发现自己还真的抓到了莲华的一点小尾巴,只不过这个设想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她甚至不敢跟自己的上司来对说。只能另外找了个理由,还是让鲁县同事帮了忙,去查了宗记干锅饼店里及周围的监控。
    不出所料,店里记录都已经被覆盖掉了,他们店里的设备一直没有更新过,用的还是最传统的sd卡存储。这个其实一眼就看得出来,但是谢如意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最终希望彻底破灭。
    至于周边的监控,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并没有看到莲华或者盛琳的身影。
    不是她们刻意用了伪装,就是“恰好”没出现在摄像头中……也有可能真的没来。
    作为一个小镇,视频监控并没有覆盖到无死角的地步。这个谢如意也早就观察过,所以并不感到太过失望。
    她现在已经开始找出租车公司查莲华失踪期间去过鲁县的车的记录,现在年轻人大多用网约车,路边招手拦出租车的已经很少了,反而是一个比较好查的线索。
    好友都说她有点魔怔了,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强奸案吗,为什么对已经结束的失踪案这么耿耿于怀。可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同事和上司的眼里,他们并没有阻拦自己,甚至默默支持,虽然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但是至少说明他们是赞同自己的。
    就连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案子都有可能一环扣一环,那明摆着相关的案子,肯定要查明白了,才能下定论。
    “这边走这边走,”外面传来同事的声音,显然是她等的人已经来了,谢如意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眼角瞟了一眼摆在一旁的白色黑板。
    “小谢,人来了,”门本来就敞着,一个男警察手里拿着个洗干净了的饭盒,敲了敲门,把莲华带了进来。
    “坐吧坐吧,”谢如意露出一抹微笑,朝同事示意了一下,同事点点头离开了。
    强奸案第一次开庭在即,莲华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气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但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尤其是嘴唇,毫无血色。她看到谢如意,很轻柔的笑了笑,坐在了她对面,有些局促的看了看四周。
    “平时的接待室满了,今天我们也就是碰个头,所以哪儿空用哪,不用太紧张。”谢如意解释道,她特地借了局子里的会议室,这儿是平时进行正式会议和重大案情讨论的时候,装潢相比外面的干练职场风更多了一丝气派和正式感,也难怪莲华紧张。
    “请问今天找我来什么事呀?”莲华开口,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与网上一贯的人设如出一辙。
    “身体好点没?”谢如意先问候。
    “好多了,”莲华勉强的笑笑,“就是心理治疗还在继续,医生建议我这事以后出去逛逛,散散心。”
    “应该的。”谢如意点头道,“这样的,虽然目前材料已经移交检察机关,对卢振提起了公诉,但是有些补充材料还是需要你在开庭前确认一下,如果你确定没问题了,之后的事情基本就是等着上庭了。”
    莲华微微松了口气,点头:“好。”
    “那你先看着吧。”谢如意把一堆材料推给她,露出了材料下的一叠彩色便签纸。
    莲华瞥了一眼那叠便签纸,不动声色,翻开了材料。
    两人对坐着,谢如意就这么静静的等着莲华一页一页翻看,这些材料相比之前的证据,并没有图文并茂或者什么新的干货,纯粹就是谢如意为了找理由硬整理的,是以内容相当枯燥,莲华看着看着,神色中便有一些疑惑,还有一些不耐,时不时会偷眼看一下谢如意,似乎很想问一句:“就这?”
    然而她并没有问,仿佛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硬着头皮看了下去,谢如意就这么干坐着,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甚至面上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谢如意看了看手机,抬头抱歉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慢慢看。”
    “好。”莲华乖巧的应了,等谢如意出去,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继续看起来,只是双眼时不时的往对面的便签条那儿看。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引她进来的男警察突然走进会议室,左右一看,一脸疑惑:“咦?她人呢?”
    “您是谢警官吗?”莲华回头道,“她刚才出去了。”
    “去哪了?”
    “没说。”
    “啧,手机也不回。”那警察看了看手机,挠挠头,突然眼神一凝,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了谢如意的便签纸,提笔写了几下,朝莲华笑笑,“我贴那,一会儿麻烦提醒她看下,你在这,她肯定会回来的。”
    莲华面容有些僵硬,快速的点点头,挤出点笑:“好。”
    于是男警察将便条撕下,贴在了黑板上,转身走了出去。
    莲华看起来很是心神不宁,她看看黑板,又低头看看材料,再也没抬起头,看似认真,却半晌没翻过一页。
    终于,谢如意回来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去了那么久,咦?”她一眼就看到了黑板上突兀的便签条,扯下来一边看一边坐回莲华面前,又看了看自己手机,嘟哝了一句:“没电了……不过,”她朝莲华扬了扬手中的便签条,露出一抹灿然的笑:“这倒是个传信的好方法,对吧?”
    莲华抬头怔然的看着她,二十出头的姑娘长着一张十几岁的脸,年轻,稚嫩,仿佛不谙世事,可以任人欺负。
    但是她的眼神分明不是这样的,她眨了眨,又眨了眨,黑得过分的瞳孔中仿若一汪深潭,让紧盯着她的谢如意一时间竟然有些支撑不住那夸张的,意有所指的笑意。
    没有惊恐、没有惊讶,也没有茫然,更没有疑惑,莲华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谢如意什么都看不出来。
    两个女人的对视仿佛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从远古一直战到了当下,可事实上,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谢如意话音刚落,莲华便眨了眨眼,看了看便签条,又看了看她,露出了一抹甜美、清澈的笑:“嗯,还好有便签条……我刚还想提醒你呢。”
    仿佛全是破绽,又仿佛毫无破绽。
    谢如意收起了笑,把便签条放在一旁,语气平淡道:“看完了吗?”
    “差不多了,没什么意见。”莲华合上了材料册,“还有别的要看吗?”
    这话问得平实,但在动机不纯的谢如意听来,却莫名讽刺,她艰难的翘了翘嘴角,起身:“最后一页右下角签个字就行了。”
    莲华顺从的签了字,将材料册双手递还给了谢如意,还微微鞠了个躬,语气真心实意道:“谢谢警察姐姐,谢谢。”
    说罢,她拿起自己的毛绒小包包,转身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谢如意一屁股坐回位子上,看着那张写了句废话的便签条出神。过了一会儿,刚才的男同事再次过来,探头探脑:“走了?”
    谢如意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怎么样?正常不?”
    “不……”
    “不正常!?”他一喜。
    “不知道。”谢如意双手抱头,趴在桌上,“我快疯了。”
    “什么?到底行不行啊,我跟你说我绝对没露馅儿,才这么点戏份还不够我发挥呢。”
    “不是,你不懂。”谢如意摇着头,“她看到便签条的样子……让我觉得,哎,我也说不上来。”
    “说呗,说出问题大家才能帮你解决。”
    “不是,真不是,她的那个样子,让我觉得,好像是另一个人。”
    “谁?”
    “不知道。”
    “啊?”
    “我没见过她。”
    “哈?”
    “只打过电话。”
    “哦!是那个,那个……”男警察恍然了一下,但思维卡了壳,只知道谢如意曾经因为贸然打电话被训过,至于打给谁……
    “那个网上的画家,盛琳。”谢如意双手下滑,捂住脸,“我就是突然有种感觉,如果是她在我对面,大概就是刚才李安桦的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不知道!”谢如意皱紧脸,“反正,就是不舒服!全身不舒服!”
    这边警局里,话题逐渐玄学的时候,莲华却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到警局消失在拐角,她貌似乖巧温和的表情突然崩坏了,变得阴沉、紧绷,惊魂未定般长长的吐了口气。
    她双手握拳紧贴着嘴,柔软的嘴唇在拇指上蠕动着,喃喃无声。
    “如果是八难大大,应该就是这样的吧……如果是大大……”
    第56章 林家夫妇
    齐静堂在门前站了许久,一直没勇气敲门。
    他上一次亲眼见到父母,还是在狱里。出来前爸妈最后一次来看他,满怀希望的表示等他出狱了就把他接回家,他们给他准备了很多他爱吃的,为他布置了房间,还给他打听好了新的工作……
    可他看着他们苍老憔悴的样子,却只觉得心痛羞愧。他在牢里听多了那些“二进宫”的人回了家后因为难以融入社会生活,和本来爱他们的家人逐渐产生难以弥补的隔阂,便天真的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先靠自己找一份工作,稳定下来,再堂堂正正的回去。
    却没想到,一番瞎混后,居然更加“见不得人”。找不到工作,他不能回去;成了线人,他更不能回去。现在终于在盛琳这儿找到了幸福,可一想到自己出狱后三年都没回去见过他们,他又害怕了。
    真像个不孝子啊。
    他屡次抬手,门铃却仿佛有千斤重,始终按不下去。就在他放下手想深呼吸时,门突然开了,齐母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双眼通红,笑容颤抖:“儿子,怎么不进来?”
    齐静堂嘴角颤抖着,踉跄着走了进去,一把拥住妈妈,又伸手拉住后面的爸爸,泪流满面:“妈!”
    坐牢四年,流浪三年,他终于回家了。
    虽然没有回过家,但是因为偶尔有电话联系,所以双方一直知道对方的近况。是以并没有太多的叙旧,菜已经摆了上来。齐静堂自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某方面讲甚至已经超过了齐母,然而吃了一口菜,还是再次红了眼眶。
    “慢慢吃,还有汤炖着。”齐母乐呵呵的擦着手,给爷俩放上了一瓶酒,“来,你心心念念盼着有儿子陪你喝酒,这下可以了。”
    齐父摇摇头,不胜感慨。齐静堂长相中和了父母两的优点,身高则完全随了他爸爸,两人坐在桌边直耸耸的,显得桌子都有点小。齐静堂给齐父斟了酒,招呼了一下妈妈。便自在的吃了起来。
    家就是无论离开多久,只要一回去就会自在的地方。三口之家吃着聊着,不经意间就到了深夜。齐母虽然兴奋,但是还是有些扛不住困意,先洗洗睡了,留下父子俩又整了点小菜,开始续下一场。
    “怎么只待两天?”自从齐静堂骄傲的交代自己有了个女朋友,齐父一路就听老伴儿不停嘴的问盛琳的事,一句话都插不进,此时终于得了空问了他觉得关键的问题,“你妈说你要忙,你既然请了假还能忙什么?”
    齐静堂一晚上被齐母问得脑壳生烟,结果齐父的问题一点也不简单,但还是老实答道:“找了个兼职,要去京城出差。”
    齐父果然皱起了眉,老一辈思想滚滚而来:“你这儿既然有工作了,就该一门心思好好干,怎么那边才干一个月,这边就找起兼职了?让你领导知道了多不好。”
    齐静堂苦笑:“爸,我这背景,总是多个去处多条路,现在是上头帮忙安排我进的这个酒店,他们也不大乐意要我,干着几乎没前途,本来也就是过渡一下的,等到其他工作准备的差不多了,那肯定就要辞了的,你希望你儿子一辈子当门童啊?”
    齐父一愣,低头喝了口闷酒,长长的叹了口气。想到过去儿子多优秀多帅气,现在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忧郁起来,又是一口酒。
    “爸,少喝点,我现在真的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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