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动静不小,周遭一切好似全部静息。
    只能专注于那对仿佛装载漫山苍翠的眼,再见仍是惊鸿。
    星辰渺小,潮涌狂澜顷刻淹没了月光。
    她心脏的各处角落被一个名字沁润。
    江枭肄,江枭肄。
    两人对视几秒。
    江枭肄忽然上前,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往山顶边缘走,力量强势不容挣脱。
    没有相拥,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一句我好想你。
    顾意弦暗叫不好,停了一秒,
    这死男人不会因爱生恨了吧?
    他以俯视的角度回头瞥她,浓密交叉的长睫垂下,看不清眼神。
    她咬唇,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我不该生气吗?”他淡淡地撂下一句,继续拽着她前行。
    顾意弦深知自己激进,很快服软,另一只手攀上江枭肄的手臂摇了摇,“那你怎样才能不生气嘛?”
    他不语,拉着她登上南楚最高点,抬了抬下巴,“公平些,你以生命起誓爱我,我就原谅你。”
    她朝山下看,又往远处张望,南楚今天似乎停电了连霓虹灯都没有,到处黑乎乎一片。
    “......”
    江枭肄垂睨顾意弦,平静地说:“或者,我们一起跳下去。”
    见她往后退半步,他嘴角往上起了弧又很快压平,伸手箍住她纤细的后颈往上抬,逼迫她直视他,“你不是喜欢这样,现在怕了?”
    “还是说,”他的目光锐利,咄咄逼人,“你从头到尾没有付出半点真心,一切对你来说都是游戏。”
    她立刻否认,有些慌张,“不是,我——”
    江枭肄打断道:“那你为什么能对我这么狠心?如果我没有按计划走,你是不是不准备出现了?”
    顾意弦否认不了。
    世间变幻无常,人生老病死。
    华年为顾檠付出生命,最后不过短短几年她爱的人便将她遗忘,爱上另外一位女人,继而否定之前的感情。
    顾意弦不要这样,她就是要独一无二,绝对的偏爱,非她不可。
    江枭肄甘愿违背常理道德,失去自制力沦陷,剐掉坚硬带刺的皮囊,她看得一清二楚却仍然觉得不够。所以设计一切去验证,如果他失去她究竟会怎样,是遗忘还是陪她一起死。
    她没想真的让他以死明爱,她也舍不得,如果他真的做不到,她的确无法将自己全身心交付。
    一年时间,他表现得太过平静,尽管做了许多纪念她的事,但对于他们来说,能用钱摆平的事全都不值一提,她几乎要失望。直到最后几天,他开始一一告别他们之间的回忆,她又开始报以期待,也许他真的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可他现在的表现,她又看不懂了。
    “更可笑的是,我等了你整整一年,你回来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哪里?”江枭肄自问自答,“华森。”
    他用指腹摩挲顾意弦脖颈细腻的皮肤,喉结往下吞咽,“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你这不是自己来了嘛......”顾意弦低着头嘟囔,她肯定他按耐不住定会找来。
    压在后颈的五指慢慢收拢,落在发顶的嗓音沉冷,“你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
    “你应该很了解我,”江枭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温和地说:“算计到我头上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他报复心有多强顾意弦见识过,她表情有点急切,“不是,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他口吻平直没有任何起伏,“记得你之前问我,如果我喜欢的女人无声无息消失几年,我怎么回答的吗?”
    ——我的容忍度很高,什么都能玩,若玩消失那一套,成功了算她有本事,但最好祈祷永远别被我抓回来。
    “那时你问抓回来会怎样,我认为你足够识趣并不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所以没回答。”江枭肄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顾意弦觉得江枭肄笑得有点变态,心里开始没底。
    她自诩猜中他的心理才能步步为营,如今他腕表也没带,字里行间让人捉摸不透。
    该不会真想弄死她吧......
    他松开手,转身站到南楚最高点,“现在你算计和逃跑两样占全,我来告诉你,抓回来会怎样。”
    直升机,无人机,山下绝对还有江家鹰犬堵住唯一的出口。
    跑不掉只能随机应变,擒贼先擒王。
    她悄声无息按开耳坠取下钢条,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的腰,颤颤巍巍道:“四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哦?”
    顾意弦手里的钢条与江枭肄的腹腔平行,她嗅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半真半假地说:“我那些算计都是为了捣毁贼窝还南楚一个太平,你这么聪明一定发现端平隆远时有人在帮助你。”
    江枭肄闭眼,那时悲愤交加的心情淹没所有理智,以至于无法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追捕江坚秉前夕打捞队劝他放弃,天昏地暗的绝望让他只想一了百了,但他不肯信她就这么沉入大海,他想也许哪天她会如初见时突然出现,所以枪口从心脏偏移。
    “我其实也想早点回来见你,但做了那些事当然得避一避风头,不然那些人伺机报复我怎么办?”顾意弦佯装委屈,“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你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对不对?”
    死男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沉吟半响,语气低落道:“四哥,看来非要我跳下去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话......”
    “为了获得你的原谅,”她踏出一只脚,偷偷看他,“我愿意这样赎罪……这次你真要跟我收——”
    “顾大小姐。”江枭肄懒懒撩眼,他听不得她那些话,转身弯腰俯在她耳边,音色低磁缠人,“别演了,现在整个南楚都是你说了算,还想要什么?”
    第六次。
    顾意弦耳廓一烫,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枭肄注视着她,瞳膜幽邃弥散,绿意像四季常青的树,只是逢她才会生机盎然。
    他握住她拿武器的手往上抬至心脏处,往里压,“我的命也给你,还想要什么?”
    第七次。
    顾意弦稍楞,很快眼缘掀起的雾气晕染漂亮的眼睛,一颗泪珠滑过脸颊。
    她埋着头,心头酸软发沉,嗓音细微颤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枭肄用指腹带走她下巴的泪珠,将钢条扣在她的耳坠,笑着问:“顾大小姐不是能盗尽天机神机妙算吗,难道不明白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顾意弦轻轻摇头,“谁知道你——”
    话未说完,被他拦腰抱起,放在砚山顶点,也是南楚最高点。
    “不明白没关系,但做人得讲信用。”
    她瞳孔放大,饶是见多识广也被眼前一幕震撼。
    方才昏暗的城市被点亮,千家万户的灯火连成一个字——弦。
    江枭肄轻声说:“亮起灯的位置都属于你。”
    接着四架直升机飞到正上方,紫玫瑰花瓣漫天飞舞,四个正方形的水晶礼盒缓缓降落,恰好挂坠在四周。
    奢华精致的皇冠即使在夜里也流光溢彩,冠冕以钻石镶的玫瑰型状,圆润珍珠荆棘嵌在底座,一颗无瑕艳彩粉钻镶嵌在正中央。
    他托举轻轻放在她发顶,调侃道:“游乐园那项皇冠看不上,这项能不能让顾大小姐满意?”
    顾意弦眼眶发酸,“嗯。”
    江枭肄看着顾意弦,发顶的皇冠让她像高贵的皇后。
    歌词一语成谶,“when i folded”,他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舍弃手中所有的底牌。
    他打开第二个水晶盒,取出一份朴素厚实的文件袋交到她手上,语气随意:“我名下的无形资产、固定资产、流动资产、递延资产、现金、存款、长期投资、应收款项、债券、股票、存货、商业汇票,所有的,只要你签字,都是你的。”
    顾意弦随意抽出一张。
    操。
    哪有这样玩的。
    但,江枭肄的爱永远拿得出手。他从不会问要不要,只会粗暴而直接地给予一切,但凡他给得起,绝不犹豫。
    她喉间有些哽咽,“四哥,你真的很夸张。”
    江枭肄不理会,从第三个水晶盒取出弦音腕表,慢条斯理戴在右手腕间。
    他继续打开第四个水晶盒,从丝绒盒里取出一枚镶嵌黑钻的戒指。
    黑钻,象征无限的财富和权利,而最重要的爱情含义则是“爱人”,代表忠诚,永恒的爱。
    江枭肄背后的夜幕开出绚丽花朵,在星火交叠中他单膝跪下,以谦卑的姿势仰头看她,漫天繁星流淌在他绿色眼眸,“十里红妆铺好了,头发蓄长了,藏在榆宁的东西也找到了,你说要让我赢的。”
    他眼里的温度可以灼烧动容世间万物,原来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夜风变得滚烫,脉搏迅速跃动,顾意弦听见胸腔外的蝴蝶扑腾着翼翅一只一只奔赴进密不透风的心脏,她无法再阻拦,爱的种子发芽,每一寸筋骨以极速生出繁茂绿意,那是江枭肄瞳孔的颜色。
    她眼角不断溢出泪水,“那我若是反悔呢?”
    江枭肄没有任何怨言,嗓音温柔得要命,“那就再重新制定一个游戏,规则随你定,我们再来一局。”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明明他们是同一类人,他却能包容她所有的恣意荒唐,随心所欲,自私自利,心甘情愿且乐此不疲地在她贫瘠的感情世界种下一朵又一朵浪漫的玫瑰。
    顾意弦脸上的笑容鲜活艳丽,动人心魄,“四哥,你放在古代肯定是一位昏聩的君王,区区下等计策就能让你冲昏头脑,我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是我过去孤陋寡闻。”他谦逊道。
    “那当然,”她不再犹豫,伸出手,“怎么样,这次我认真起来是不是一击必中?”
    江枭肄执起她的手从指尖吻到骨节,将戒指套牢在她的中指。
    明明戒指在她手指,却更像桎梏让他深陷囹圄,无法挣脱,动弹不得。
    他眼底柔情一片,嗓音染笑:“是啊,我的大小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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