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小伙伴也纷纷游过来,围着花燃欢呼,快乐就是如此简单纯粹,一条小鱼足够高兴好久。
    不知是谁先泼起水,一群小孩们你泼我,我泼你,在水中就像一锅翻腾的饺子。
    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到花燃脸上,她伸手擦去。
    阿烟靠近,把头靠在她膝盖上,“阿燃,你不高兴吗?那我不玩儿了,我们一起去摘果子吧。”
    花燃摇头,“没有,我很高兴很高兴的。”
    阿烟眼睛弯得像月牙,“那就好,我希望阿燃永远这样高兴下去,每天都开开心心!”
    花燃伸出手摸摸她的头,“阿烟,你为什么不叫我姐姐?”
    阿烟:“因为我比你大呀,我才是姐姐哦。”
    花燃看着这张与自己没有一处相似的脸,娘亲曾说她与阿烟是双胞胎,世上就是有这样长相完全不同的亲姐妹。
    她以前信了,现在开始不确定,或许真如分别那天阿烟所说的那样,她只是个捡来的孩子。
    她的身世也许就是楼主盯上她的原因,可惜了解过往的人都已经化为尘埃,她也无处去寻。
    花燃低头,“我该走了。”
    阿烟拉住她的手,神色急切,“等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你要去哪里?当心又被阿娘骂。”
    花燃:“对不起,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继续陪你了。”
    如果没有湛尘和未报的血仇,她可能会选择永远停留在这个美梦当中,可惜世上没有如果,这些都是假象。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阿烟眼中滚落,她哭得仓惶无措,“阿燃……我叫你姐姐,你别走好不好?不要留我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好怕啊。”
    “别哭,阿烟从来不哭,每次哭的人都是我。”花燃摸着阿烟的脸。
    “你看,即使是从我脑中描摹绘制出来的阿烟,也不是真正拥有灵魂和思想的阿烟,假象又如何能够蒙蔽真心呢?”
    一切画面缓缓散去,花燃站在原地,心中那股劲儿还没有缓过去。
    这不像任何她经历过的幻境,五感都太过真实,她所看见的、闻到的、触摸的就是一个鲜活的世界,她被自己困在过去。
    在千杀楼的每一个难熬黑夜中,她都是凭着一股劲儿支撑,为自己、为阿烟、为父母,也为无辜死去的村民们,就像一个锁链将她牢牢桎梏。
    而今,她不得不将自己与过去撕裂,她必须要向前走,前方还有人等着她。
    眼前的空白化作熟悉的林子,她站在树下,看着阿烟忽然出现,冲过去扯着“自己”向前跑。
    “姐,你傻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花燃”愣愣道:“这是怎么了?爹娘呢?”
    这一幕在眼前重现,说话的“花燃”还不到现在花燃的腰高,不远处的村子开始飘起浓烟,空气中隐隐飘过来血腥味。
    花燃忽然想笑,怪不得以前阿烟总说她傻,看她曾经呆呆愣愣的模样,确实不怎么聪明。
    “快跑啊,别停下。”
    她张口说话,面前的两个小人儿却全然不觉。
    她是这段记忆的看客,最惨痛的记忆再一次重现,“花燃”和阿烟奔跑又停下,两人在树下争执。
    视线被固定,她看不见黑袍人在哪,也无法移动,就像这林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棵树,冷眼旁观着命运转动齿轮。
    “花燃”抹着眼泪跑了,却没发觉背后的阿烟悄然停下。
    花燃跟着过去自己的视角,甚至无法回头看一眼阿烟脸上的表情。
    在这个最后的时刻,阿烟在想什么,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是恨她的,恨她将灾厄带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平静村庄?
    “花燃”跑啊跑,跑到筋疲力尽,泪水糊了满脸,看上去无比狼狈。
    花燃被动跟着,又从树林深处返回村庄,翻出尸骨将其掩埋,整个村庄寂静无声,落日是一张盖过人脸的黄布。
    黑袍人忽然出现,一掌打在她背上,疼痛突如其来,花燃眉眼戾气顿生。
    红线飞射而出,刺入黑袍人的心口,一个黑袍人倒下,又有无数个黑袍人出现。
    花燃不停地杀,想要将心中的愤怒与悲切全部发泄出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背后被长鞭撕裂的伤再次渗出血来。
    黑袍人永远杀不尽,她闭上眼睛,一滴晶莹水珠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她背过身去,无视攻击的黑袍人,踏出村庄的大门。
    向前跑,别回头。
    她咽下所有血泪,挣扎着走出梦魇。
    之后又是遇见苏夏,坠下悬崖,三年流浪,被捡回千杀楼,以及无数个咬着牙拼命修炼的深夜,还有和湛尘度过的时间。
    二十几载的光阴,所有最痛和最美好的回忆被浓缩呈现,势要停下她的脚步。
    她不能停,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在这世间,她仍留有牵挂。
    面前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她头发花白,面容慈善,坐在一个茶摊上朝花燃招手,“年轻人,喝杯茶歇歇吧。”
    花燃四顾,不少人坐在茶摊里喝茶聊天,树下绑着的几匹马正在吃草,一切都是最平常的画面。
    身体极为沉重,喉咙也变得干渴,心中的声音在提示她坐下休息。
    她坐到老太太对面,老太太笑着倒一杯茶递给她,她没喝,就那样静静坐着。
    老太太不以为意,自顾自喝一口茶,指向茶摊里一个大声说话的男人。
    “这个人叫张三,王家的男人和他娘起争执,误把他娘推下河淹死,他去讨说法时,王家女人带着孩子出来,两人一起撒泼抵赖,王家二老也骂他娘是活该,他气不过,直接打死王家五口人。”
    “你说这个人有没有罪,该不该杀?”
    第90章 梦醒
    ◎被自己困住◎
    这似乎是一个全员恶人的故事, 王家一家五口,男人杀人,女人不认为有错, 孩子也是非不分, 公婆二人更是阴损嘴毒。
    而张三同样不是善茬, 直接杀光王家所有人, 即使王家其他人未做过大恶,也死在他手中。
    有没有罪,该不该杀……很难评说。
    花燃:“我不是判官,不评他人善恶对错。”
    老太太笑笑, 伸手一挥, 男人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住脖子,一路被拖拽过来。
    老太太:“如今他的命就在你手中,如果你说他该死,他就该死, 你说他无罪,他便无罪。”
    周围一切声音都消失无踪, 只有男人剧烈的喘息声。
    花燃:“他以前做过坏事吗?”
    老太太问:“什么是坏事?劫富济贫是坏事吗?对于踏实做事的富人来说是飞来横祸,而对于穷途末路的困苦人家来说是天降好事。”
    花燃沉默片刻,“我不做这种题, 他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命运, 你想杀便杀, 想放就放。”
    她站起来, 往前走。
    老太太喊住她,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想成佛, 难道你不是吗?”
    花燃:“我这个人心太小, 只装得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不成救苦救难的佛。”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走过处处是陷阱的沼泽,途中又遇到许多诱惑,天材地宝应有尽有,大仇得报,所有人畏惧臣服,真是一场美梦,可惜都不是她想要的。
    阵法中失去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她一直走,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土地变成冰雪。
    没有雪山和冰凌,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不见任何生物,这样的空寂她曾经见过的,就在湛尘的灵海里。
    她继续走,周边景致一模一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方向,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走,一天找不到,她就找两天,两天找不到,就找三天……
    反正楼主不会死那么快,等她出去之后依旧可以报仇。
    在白雪茫茫中,她终于找到了湛尘。
    他就坐在空地上,白雪铺满周身,像一座雕塑,没有一丝生气。
    花燃走累了,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又疼又麻,她连话都不想说,趴在湛尘腿上歇歇。
    原想着休息一下就想办法出阵,谁知这一闭眼就睡着了,等她再次醒来,湛尘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要不是她身上多了一件白色僧袍,她真要怀疑湛尘是不是被冻成没有反应的冰雕。
    她呵出一口白汽,“和尚,我好疼啊。”
    走了好久好远的路,像一辈子那么长,才走到这里。
    湛尘眼眸微动,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手指比这漫天飞雪还要冰冷,冻得她马上就清醒了。
    她注意到湛尘眉间的变化,突然起身,拇指抚上那颗痣,“红痣怎么变黑了?”
    原先鲜红夺目的红痣变成黑色,是比墨水更浓郁锋锐的黑。
    湛尘抓住她的手,轻轻摩擦。
    花燃察觉到不对,“你怎么不说话?见到我就这个态度?”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湛尘,甚至凑过去在他颈间闻一下,是熟悉的温暖檀香,这就是湛尘,不是幻象。
    “你不是傻了吧?”她该早点过来的。
    “走,我带你出去。”
    湛尘乖乖被她牵起,顺从地跟在她身侧,两人并排而行。
    走了许久,这片冰天雪地依旧不见尽头,花燃忽然停下,转头看向湛尘,“你根本没醒是不是?”
    这是束缚湛尘的地方,如果他没有看穿这里是幻境,依旧沉溺在其中,那么他们将永远无法走出这片雪地。
    困住她的是无数回忆,那些极端的情绪像是毒挑拨着她的神经,要她迷失在极致的喜和怒中,而湛尘的枷锁寂静空荡,她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花燃盯着湛尘的眼睛,“这里是幻境。”
    “我知道。”湛尘开口,说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花燃有些惊愕,语气带着不满,“知道你还不醒过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做,别耽误我的时间,我们快点出去吧。”
    湛尘:“如果不是幻境,你怎么会出现?”
    花燃僵住,“你说什么?”
    湛尘:“现在你又要走了吗?下一次什么时候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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