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么?”她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他纱布缠绕的手臂。
    “不会。”周见弋摇了摇头,泛着胡茬的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头顶,眼睛心不在焉地望着着窗外逐渐明亮的天光。
    温听晨便不再作声,手臂揽住他的劲腰,脸颊埋在他坚实胸膛,感受两颗炙热的心跳在耳边怦怦相撞。
    过了会儿,周见弋收回视线,手掌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低哑的嗓音带了点熬夜的疲倦,却异常温柔。
    “在想什么?”
    温听晨在他怀里钻了钻,蠕动嘴唇,“没有,只是还有点儿没缓过来。你知道么,江深,他是江玦的哥哥。”
    周见弋低垂眼帘,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嗯,我知道。”
    “一开始就知道?”
    “也不是,刚认识那会儿只知道他也是江市人,后来是有年冬至,我请假回江市给我外公扫墓,远远看见江深陪家人在相临墓碑前说话。那种场合,我就没上去打招呼,等他们走了才过去看了眼,发现墓碑上写着江玦的名字。”
    “我到现在也不敢去他墓前看一眼。”温听晨悲痛地闭上眼睛,鼻头酸涩,“可能真的是我害了他。”
    周见弋轻拍她的肩膀,“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
    “可照目前的情况,事情的确因我而起。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病态的人存在么?难道真的像江深说的那样,觉得我是他的私人物品,不允许其他人接近?这太荒谬了。”
    周见弋:“这种人的心思,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我现在一想到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装了监听器,有个人24小时监视我,我就浑身发麻。更难受的是我把这两年来在帝都接触的异性全部琢磨了一遍,仍然想不出他是谁,我觉得好无力,也好害怕。”
    “怕什么?”
    “怕他再次对你下手,你在明他在暗,根本防不胜防。这次是车祸,下次又会是什么?”温听晨抱住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我不想失去你,更不想因为我而把你置于危险的境地,在所有人里,对我最重要的就是你。”
    她暗自思忖了一会儿,犹疑开口:“要不我们……”
    “不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见弋当机立断地打断,他似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绷着腮帮子吐出几个字,“你休想。”
    温听晨翻身,屈肘撑在他怀里,干净清澈的眼睛认真盯着他。
    “不是真的分开,只是暂时扰乱他的判断,让他觉得你构不成威胁了,至少这样能保证你的安全。”
    “那也不行,如果遇到这么点儿困难我就退缩,要和你撇清关系,那我也算不上一个有担当的人,不配做你的男朋友。”
    周见弋拨开垂在他脸颊的发梢,“再说,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你觉得这点把戏还能骗得了他么?”
    “可是……”温听晨沉默拧眉,显然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周见弋抬手穿过她的长发,勾住后脖颈将人重新搂在怀里,侧身低头,轻轻贴上她的柔唇,撬开唇瓣,和风细雨地卷撩她的舌头,细腻而动情地扫荡每一个角落。
    直到她双眼迷离,面颊绯红,才讪讪松开这个深吻,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没有可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抓到那个人,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温听晨拥紧他,气息咻咻地呢喃:“好,我相信你。”
    ……
    周见弋最终还是没老老实实在医院呆着,吊了两天消炎针,自觉身体倍儿棒,趁医生护士不注意,再次溜回局里——
    事关温听晨,他想要抓住凶手的心情比任何人都急切。
    距离上头给的破案期限已经不剩几天,案件依然没有眉目,整个刑侦大队被巨大的压力笼罩,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面无形倒转的钟,精神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
    周见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余不凡已经领着两个实习生轮流在监控视频前盯了两天两夜,看得两眼昏花,近视又高了好几十度。
    好在并不是一无所获,交警部门有一套非常完善的缉查布控系统,通过反复比对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余不凡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摊开在桌上,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道:“套/牌/车一般都是参照真车的型号和颜色,将号码相同的假牌套在同样型号和颜色的车上,我们顺着这条线查到卡罗拉567的原车主。
    根据他说,早在半年前他就把车辆车卖给了一家二手车市场,大概去年国庆之后,车子就被人买走,但什么手续也没办,更没过户,对方连交易的时候都没露面。他说其实那时候就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但由对方给的价格比市场高出一倍,家人生病着急用钱,所以还是卖了。”
    周见弋:“交易方式呢?能不能查到银行账户?”
    “走的是海外账户。二手车老板收到钱后把车停在了指定地点,根本没见着人。”
    余不凡用衣角擦干净眼镜片,重新带上,挪动鼠标点开位于桌面的某张图片。
    “我们查了两天监控,这已经是能拍到的最清晰的人像。”
    图片是张道路关卡拍到的截图,男人戴着帽子口罩墨镜,捂得相当严实,完全看不清正脸。
    “这人反侦察能力特别高,故意避开道路监控,专挑一些隐蔽曲折的巷子走。你出车祸的那天晚上,监控拍到他下匝道后一路往南,随后消失在复兴路附近,再也没出现过。”
    周见弋弯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心底冉冉升起一丝怪异,记忆犹如书页快速翻过,竭力搜索却一无所获,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未来得及捕捉,就消失在模糊的思绪里。
    余不凡挑眉看他,“怎么?眼熟么?”
    周见弋摇摇头,“说不上来。”
    余不凡又打量了图片几眼,忽而玩笑道:“你还别说,光从这人的身形看,跟你还有点像。”
    “滚,你哥这会儿在前面废车堆里躺着等120呢。”周见弋冷冷睇了他一眼,没心思跟他插科打诨,直起身回了自己座位。
    “可不是,阎王爷都不禁要问刚才是谁撤回一条消息。”
    余不凡也不知道被哪句话戳到了笑点,弯腰笑个不停,端起吃了一半的泡面,慢悠悠晃到他的桌边,一边嗦面,一边有一句没一句问:“车的线索到这基本断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周见弋打开电脑,“我想从重新摸排一遍郑致恩出事前的监控,他家住的是高档小区,能够避开监控把人带走,凶手一定提前去踩过点。还有……”
    他沉了口气,“排查一遍温听晨最近都和哪些人接触过,有没有可疑人员。”
    余不凡一噎,嘴角满是泡面的油光,“亲自调查自己女朋友,是不是残忍了点?”
    “可总得要人去做,与其交给别人,不如我自己来。”
    余不凡点点头,“有道理,不过你这样出院真的可以么?”
    周见弋熟练敲击键盘,在公安内部系统输入登录密码,“再说吧,也没那么严重,放倒你一个人足够了。”
    “嘁!德行!”
    余不凡欠儿吧唧地给了他一拳,一口闷了泡面汤,正要把回去继续摸线索,一个实习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组长,有命案!”
    余不凡一听瞬间头大,双手叉腰说:“拜托,我们一组都几天没阖眼了,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的,能不能安排别的组去接?”
    “不是,这案子有点特殊……”实习生望向周见弋,欲语还休,“周哥,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周见弋回头,眉心狠狠一跳。
    ……
    二十分钟后,市局刑侦大队的车拐进北城区的一片别墅区,车子七拐八绕停在一棵歪脖子国槐树下。
    周见弋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勘测周围地形,三层楼的独栋别墅,楼与楼之间有围墙相隔,绿化美观,私密性好,在寸土寸金的帝都能有这样的居住环境可谓是相当不错了。
    当然,也有缺点,比如一旦有危险发生,邻居未必能听见呼救。
    案发地是西区最里边的一栋,警方已经在外拉了圈警戒线,物证科的同事正忙里忙外地勘察现场。
    周见弋和余不凡一前一后跨进警戒线,眼睛往里面一扫,看见了比他们先到一步的江深。
    周见弋皱了皱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现场什么情况?”他问。
    江深走过来,“死者名叫凌炜,男,32岁,是一名生物科技公司的研发人员。今天上午被同事兼朋友发现在家中割腕,据说是因为两天没有去上班,也没向公司请假,所以就找到家里来。”
    周见弋习惯性蹙着眉,“割腕?自杀?”
    “真要是自杀这案子就到不了咱们手里了,具体情况,你自己进去看了就知道。”
    几人穿过院子,在门口穿上鞋套,正要往里走,江深忽地拉住周见弋的胳膊,欲言又止地说:“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周见弋心头猛地一沉,撇开他的手,跨进屋内。
    甫一进门,鼻尖就嗅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客厅是宽敞整洁,装修是前两年非常流行的冷灰色调,局里的同事正四散在各个角落拍照取证。
    周见弋往前走了几步,物证科的老大忽的从旁边叫住他。
    “小周。”
    他循声望去,最先看见的是物证科长那张永远不苟言笑的大脸盘子,然后,目光聚焦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白板上久久无法挪开——
    白板上贴满了女人的照片,有她在路边等车的,有她商场闲逛的,有她医院排队的等等,每张照片角度刁钻,像素模糊,可以看出是偷拍的。
    而照片里的女主角,不是他的女朋友温听晨又是谁?
    周见弋看着满墙的照片,一双眼睛愤怒通红,下颚紧紧绷着,脖颈清晰可见暴起的青筋。
    咬牙再咬牙,才把想要一口气砸了这屋子的冲动给按捺下去,闭了闭眼,从喉咙挤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死者在哪?”
    江深:“在浴室。”
    “带我过去。”
    第62章 黑暗骑士(2)
    昏暗潮湿的浴室里, 法医正在给尸体做初步的检查。
    那是一个清瘦文弱的男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躺在盛满鲜红血水的浴缸里,尸体被泡得太久, 整个人发白肿胀, 还未靠近, 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恶臭就扑了过来。
    周见弋停在浴室门口,静静打量里面的每一个角落,洗手池上整齐规整, 瓷砖锃光瓦亮,可以看得出死者生前是一个对生活极其讲究的人。
    “周哥,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些。”
    实习生把装在密封袋里的东西递过去, 一把折叠式不锈钢水果刀,一板不知名的白色药片, 还有一长湿漉破损的病历单。
    周见弋依次接过,提起那把沾有干涸血渍的水果刀细细端详,“哪里发现的?”
    实习生:“就在浴缸边上, 刀锋与伤口相吻合, 死者应该就是用这把刀割腕的。”
    周见弋嗯了声,又打量起那板仅剩几个白色药片, 佑佐匹克隆, 用于失眠症的短期治疗。
    接着是病历单,上半部分不翼而飞, 没有患者信息, 只有病史和诊断栏有短短几句话——
    症状:入睡困难,早醒易醒, 睡前胡思乱想,晨起疲惫明显, 经常有消极的轻生想法及企图,目前暂无自残行为。猜疑心重,妄想严重,自知力模糊。
    诊断:偏执型精神病,双相情感障碍,失眠症。
    见法医忙的差不多,周见弋把这样物证交还给实习生,让他先收起来,兀自迈进浴室,问:“情况怎么样?”
    法医看着尸体说:“死者全身骨骼完整,血液在水中稀释,所以尸斑不明显,只有枕部和背部有淡红色微弱尸斑。身上唯一一处创切上在左手腕,两边创口前细,中间的横截面有9mm,初步判断是大动脉割伤大量出血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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