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雨稀,忽临大雨当头很是少见。
    雨毫无征兆的说下就下,从几滴雨点子到落雨倾盆不过数来十几秒。
    肖纵小跑着进入小灶屋,外套上来不及拂去的水珠浸入,形成了密密麻麻的湿印子。
    “看来今天的野炊横竖都要泡汤了。”
    望着窗外哗啦啦直下的雨,何愿叹息道。
    “阵雨。”
    肖纵顺着何愿的视线一同目视着落雨:
    “来得快、去得快。”
    “希望如此。”
    墙根砌了个石阶,本应用于置腌制酸菜的储物瓷罐。
    何愿也不在乎惹脏衣裤,随意用枯枝扫了扫,便屈膝落坐:
    “等雨停了我们再走吧。”
    她不仅扫了自己的坐处,还顺带清扫了身旁。
    就像是用行动邀请着伫立身前的男人一同休息。
    皮靴踏过土石地面发出浅浅闷响。
    直至止于她身旁,高大身影弯身坐下。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
    相隔着足以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距离。
    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这里和我以前住的灶房特别像。”
    顾眼四周,何愿指向留有一道门缝的大门处:
    “灶台也是靠在大门旁,我的床就在窗户下边……”
    转而望向窗口的视线一滞。
    她的话也随同止在了嘴边。
    天色阴白,繁叶摇摆。
    雨落的轨迹随风向倾斜。
    她陷入了回忆的洪流。
    仿佛所见一个穿着宽松短袖的少女正披着头发,攀于窗口。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与你打照面的时候,那是一个晚上。我从窗口看到你在树林里抓夜虫。我一直不解,你为什么要赶在母虫未产崽的时候去抓它们。本想阻止你,才发现你根本听不到。”
    她忽而侧过头:
    “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抓夜虫?”
    她本只是想与他说话。
    可没有想到,侧首望去的一瞬间,竟然迎上了他的视线。
    她总是会在望向他时,才惊然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
    仿佛他早已默默注视了她许久。
    注视着,注视着。
    又并非是等待她的回应,而是怯怯的不愿被她所见。
    不愿被她所见那注入了太多温度的炙热视线。
    不愿被她所见那死死锁在心里的贪恋。
    所以每当她迎着他的目光与他相视时,他又仓皇失措的将其收敛。
    “买摩托车。”
    他回应着她的话。
    可惜,那辆摩托车没买多久,又被卖掉了。
    她想。
    带有湿度的风凉意更浓了一些。
    何愿缩了缩身,将双手插入了外套口袋里。
    “唰啦”一声。
    拉链一拉到底。
    男人将工装外套脱了下来。
    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于略显紧身的打底衫下。
    粗糙的大手折卷着外套安放在二人之间。
    她明白他的意思。
    却只是盯着那件外套,迟迟没有动作。
    “你坐过来一点吧。”
    她并不打算披上他的外套:
    “坐近一点,暖和一些。”
    他听得懂她的拒绝,也理解拒绝深处的含义。
    她披上他的衣服的确不合适。
    只是他太怕她着凉,一瞬间忽略了他们本该有的分寸。
    肖纵将外套搭在腿上,挪动着身体向她靠近。
    他近了一分又一分,适时止在了臂膀之间不会相触的距离。
    可他的动作停下了,她却还在继续靠近。
    直到臂膀与臂膀紧紧相贴。
    直到二人的温度晕染了彼此。
    是她想靠近他。
    太想太想。
    从再次与他相遇起,藏在枯木下的灰烬便燃起了火星。
    念念不忘四个字如风过星火,让枯木越烧越旺,火势竟燃成了她难以控制的局面。
    她自以为的亏欠与偿还从来都拥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可在这燎原大火面前,死守了那么多年的本性,却随之融化。
    不堪一击。
    她时而自问。
    她留在莫许身边所坚守的心怀有愧是否真的正确。
    她违背本心将亏欠混淆于情许之中是不是最错误的决定。
    指间那枚金灿灿的枷锁束得她动弹不得。
    只是她此时才意识到,所有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似乎都抵不过她对他的贪恋。
    那远超乎于她想象的贪恋。
    “肖纵。”
    雨声中。
    她叫了声他的名字。
    肖纵侧过首,将自己的耳稍稍靠近。
    等待着她接下来将要说的话。
    可除了雨声之外,她却又什么都没说。
    车门紧闭的校车里。
    同学们坐在座位上吃着手中的零食。
    雨滴砸在车顶啪啪作响。
    响动的频率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密集了起来。
    “肖哥也太惨了吧……”
    宋君悦坐在前排,手里攥着纸巾眼眶发红,说起话来鼻音浓重:
    “但是以我对何愿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贪图虚荣的人。怎么会……为了嫁高富帅抛弃肖哥啊。”
    蒋彪用外套搓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我猜啊,纯属猜测!那个高富帅绝对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把何小姐捆住了。我见他外表文质彬彬的一幅高知人士模样,总觉得内里阴得很。我都不敢靠近他!有一种走近他一步,他就能笑着在我背后捅刀子的危机感。”
    说着,肥圆的身体不禁颤了颤。
    “你是说,他俩是被硬生生拆散的?”
    宋君悦攀着身前的横杠,追问道。
    蒋彪摇摇头:
    “不知道,肖哥这种人咬碎牙骨都往肚里咽,能说什么?”
    “完了。”
    宋君悦目色一凉:
    “我之前还骂他是男小叁,破坏别人家庭道德败坏。”
    “你当面骂他了?”
    “是啊!”
    宋君悦狂点头:
    “我还说他再继续纠缠何愿,会把何愿害死的。”
    “完了。”
    这下,换蒋彪目色一凉了:
    “我就说他怎么偷偷在写辞职信……还自己在找新的司机人选。”
    恍然大悟后,蒋彪摇了摇头。
    他的语气落入低谷,轻笑声里挤满了苦涩:
    “肖哥从来不敢靠近何小姐。好不容易凑近了两步,也不过是就想着能让她少经些风雨,生活顺遂一些而已……”
    “老师!我们的大铁锅被水冲走了!”
    一个同学指向窗外,惊呼道。
    听言,二人紧忙大步靠近车窗。
    眼前的那条浅河不知何时汹涌了起来。
    河水泛滥淹过了石滩,拍岸的水位正向校车靠近。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水?现在不是雨季,不过短短一阵雨不至于涨水吧。”
    宋君悦声出急迫,又怕有失镇静让学生们恐慌,只能将声音压低。
    “这水不正常啊。”
    蒋彪将车窗推开,脑袋探了出去。
    当收回身时,他目色凝重了几分:
    “看样子像是从上流一瞬间泻下来的……”
    似觉情况不妙,蒋彪与宋君悦开启车门走下了校车。
    雨帘朦胧了视线。
    他们冒雨张望着彼岸。
    只见。
    大水已经淹没了两岸相连接的唯一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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