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玉秀依旧不知耀华神君的身份,直到耀华神君将她送往蓬莱,她才隐隐猜到一些端倪……
    “她喜欢他,对吗?”
    夜月掐着她的鼻尖,轻笑着摇头:“她那时就一小丫头,懂什么喜欢?”
    蒋心悠也不气,扯扯衣摆说:“我只是没想到长老会中,还有长老年纪比你还小的。”
    “难道为夫很老吗?”
    “看起来不老,但实际年龄确实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蒋心悠同夜月说笑了一阵,才欢欢喜喜的同他离开,一同去寻找竹心。那时玉秀已被耀华神君送往蓬莱,蒋心悠问竹心,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竹心说,她感觉玉秀被耀华送往蓬莱时,眼中有恨……
    是啊,这个世界上也不是人人都渴望成仙的,耀华神君就这么把玉秀送了去,倒不如赏她无数金银。
    就连竹心也说:“她是玉秀的时候,虽然生活过得有些苦,可至少笑得自在。可她成为三秋长老的时候……”
    仿佛又想到了那叫人苦不堪言的幻音之术,竹心抱着胳膊浑身颤抖了一下:“女孩子,还是快快乐乐的才好,做神仙想来也没什么意思……”
    彼时,三人守候在蓬莱仙岛外,竹心说耀华神君进去之后还未出来,蒋心悠正好在这儿等着他问个明白。
    反正现在夜月跟着她,她也不会怕那个凶巴巴吼她“放肆”的耀华了。
    没过多久,便见远处一袭金衣灿耀辉煌、踏水而来,朝着他们的方向逼近。
    蒋心悠正欲上前,却被夜月拦了回去:“还是我来吧。”
    他们就好似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为探知过去的秘密,努力在这泥沼深陷的幻境之中,挖掘每一丝线索。
    这一次,蒋心悠真的没有跟过去。
    夜月挥了挥衣摆,便踏上亭外凉水,与耀华神君湖中汇合,拦下他的去路。
    “为何将她送去蓬莱?”
    如果说蒋心悠之前的出现,是给耀华敲响了警钟。那么,此刻夜月的一番话,便是残忍的撕开最后一道伪装,强迫他直面他在这里的原因。
    “是啊……为什么……”
    他常年不曾开口说话,原本是觉得没必要,可后来想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口中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一两个音节,这吞吞吐吐呢喃而出的五个字,也许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他却猛然一颤,伸手抚上自己金色龙纹印霍霍闪亮的额角,头痛欲裂的反复着这三个字——为什么……
    “你该知道,以你的以修为,只许一滴血便可点化她成仙,将她留在身边。那才是她的心愿,为何送她去蓬莱?你可知蓬莱由清空长老一手掌控,她去了哪儿,经历了什么?”<
    ☆、第1062章 尘缘【1】
    轰的一声。
    脑中所有的记忆片段好似炸裂开来。
    耀华神君突然跌坐在了那冰凉的水面上,面色苍白的吐出一句:“我……我想起来……我……为什么……我,我是自愿的……”
    他是自愿被困在这幻境的,为的,只是后来她留下的一句话。
    将玉秀送往蓬莱仙岛之后,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女孩的存在。
    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想和他一样居于九重天上,于是,他便送她去了蓬莱。
    他当然不会知道,后来仙界多了一位名叫玉秀的女仙,便是她成仙之后的事……
    再后来,司命星君捧着命格书找到天父:“这女仙同耀华神君有些缘分,就命她同耀华神界一同下界历劫可好?”
    当时天父便点了头:“也罢,前事因后事果,这神仙若不断了尘缘,便永远称不上真正的神仙。”
    可尘缘真的断得了吗?
    于他而言,真正的缘却是从那时才开始的。
    喝下“了尘”,忘却在神界的一切,又封了法力,可即便如此投身人界也带着一身龙气,哪怕转世也是身份不俗的帝王命,而她,却是他身边颠覆天下的一枚棋。
    初初相遇时,他还是皇宫之中名不经转的皇子。
    说话虽然利索了,但性子仍是沉闷得紧,朝堂的事不愿去理会,整日在家弄弄花草,做一世逍遥王倒也是好的。
    可天有不测风云,原本定下的储君偶染伤寒就这样去了,皇城里哭声震天,年迈的父皇拉着他的手说:“日后这天下怕是只能依托于你手中了。”
    皇家的子嗣不多,可剩下的皇子也非只他一个。
    天大的好事突然落在他头上,换作别的皇子早就跪地谢恩,偏偏他视皇位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扑通一声跪地,说的却是:“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谁都知道他出生那天,一条金龙从天而降,在皇城之上徘徊了整整一宿,直至他出生方才随风散去。
    德高望重的国师立即断定他乃天龙转世,喜得皇子的皇帝听了这话,却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头上——这是天上的神仙都嫌他治国无方,另派了人来管么?
    时至今日,储君去了,老皇帝方才醒悟,一切皆是天意,该是他的,便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三个月后便传了圣旨,立他为储君。
    颁旨的公公前脚刚走,后脚二皇子便前来道贺。
    送的是一群舞姬,婀娜的身段、曼妙的舞姿,领舞的便是她,一方纱巾遮住半边脸颊,眼角眉梢都好似含着情,任谁瞧见都将骨子酥软了……
    原本是不打算留的。
    储君府的门客们都说了,二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这里头深藏玄机,舞姬里头说不定就有二皇子派来的奸……前太子的死尚未查清,如今若是又生出个好歹来……
    可后来,别的舞姬都走了,独独她在雨夜里跪了一宿,府里的下人拿着扫帚都将她赶不走,非说得见上他一面。<
    ☆、第1063章 尘缘【2】
    再后来,他果真去了。
    她就跪在他那金丝绕边的长靴外,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民女想留下。想留在殿下身边。”
    他记得她说那话时,声音隐隐带着几分颤抖。
    艳红的衣衫都被雨点子打湿了,她抱着胳膊、面色苍白,连呼吸都是紊乱的,唯独这番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的极为真切。
    那时也不知怎的,好似那深压脑海的记忆在一时间被骤然颠覆,他隐隐觉得,记忆里,似乎也有这么个女孩,说过这么一句话,可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姑娘,他怎么想也想不起,却还是留下了她。
    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您这是走了一步险棋啊!”
    他听后不过付之一笑:“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再然后,便没人记得这件事。
    太子殿下不近女色,如今府上连一位太子妃都没有,更别说侍妾了,唯独有一位可怜收留了的舞姬,却从未召见过。后来皇上赐婚,他才讨了丞相家的女儿作太子妃。哪想成婚后第二日,太子妃就找到了她。
    “原先府里就你一位女眷?”
    “是。”
    “太子喜欢你?”
    “不,太子是可怜奴婢,并非垂爱。”
    “怎么就独独留下了你?”
    “太子心善,是奴婢强求了。”
    她跪在那儿恭恭敬敬的答,那时已是炎炎夏季,烈日当头,被太子妃足足问了两个时辰的话,方才放了她去。
    离开的时候,她感觉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一瘸一拐的走回院子里,一路萧条凄凉,她紧咬着双唇一滴眼泪都未流下。
    其实太子妃是知道的,她在府里不过是个不做事的下人,养在深院里,无人搭理。
    该开始的时候,原以为她能飞上高头,倒也是样样都不缺。可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太子殿下一次都没来瞧过她,她便真真是一无所有了。
    可她还是厚颜无耻的留在这儿,哪怕受尽耻笑也从未想过离开。
    再后来,边疆战事吃紧,他奉承领兵前去,回来的时候已只剩半条人命,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国师连夜配制了解药,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可这药方子先前没人试过,她想也不想就替之试药。先喝下那和太子所中之毒一样的毒药,而后才将国师手中的解药饮下,****过去,浑身都是汗,分不清是逼毒所致,还是吓出来的,终究是挺过了这一关。
    她记得那时太子妃看她的眼神,仿佛恨不得立即将她生吞活剥。
    后来太子妃苦笑着对她说:“嫁给他之前,我****便对我说,皇家男儿皆薄幸,他终归不会只有我一个。即便做不了他身边唯一的那个,便做他心尖尖上的那个好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你早就算计好了!你一早便是来要他的心的!”
    太子妃说的不错,她一早便是来要他的心的。
    二皇子将她父母的性命捏在手上,她只能像个棋子似的任由他摆布。
    可后来是怎么说的?<
    ☆、第1064章 尘缘【3】
    后来二皇子拉着她的手,脸上笑开了花:“玉姬沉得住气,果然没叫我失望!”
    是,她沉得住气,哪怕太子殿下醒来时,将她叫到软榻前,问她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旁边的小丫鬟一个劲儿的朝她使眼色,不过是指望她求个名分当主子罢了,可她却淡淡一笑:“听闻殿下丹青天下一绝,奴婢便求一幅丹青吧。”
    他点点头,果真赐了她一幅丹青,那画像中的人便是她,真真栩栩如生,爱不释手,但青衣到了眉目间却只剩一抹忧愁,淡淡的,什么都看不见。
    “你救了我的命。”
    “是国师救的殿下。”
    “可药却是你试的。”
    “是。”
    “你却只求一幅丹青?”
    数日后,他问出这番话,她跪在一旁缓缓抬眸打量他耀金的眼,被那灼灼目光骤然注视着,忽然什么都答不出来,就连平日里宛若莺歌的嗓子也哑了几分,到最后说出口的话也显得有几分生硬。
    “奴婢只想留在殿下身边。”
    久久,她听见他缓缓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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