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将她看好便罢了,宋也还叫她说什么话来诓骗她?
    温迟迟心内很不是滋味。
    她蹲下身,将怀柔拢在怀里,低声问:“还疼不疼?”
    怀柔连忙摇摇头,却被温迟迟对她又是亲又是抱弄懵了,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只一个劲地拱在温迟迟怀里。
    抱了怀柔一会儿,见着纱布没有渗血的痕迹,温迟迟轻轻揭开了纱布一角,瞧了一眼,重又裹了上去。
    “阿娘就是瞧瞧你伤的怎么样,你先跟舅母回去吧?阿娘先跟阿爹说会儿话,就回来看你。”见怀柔乖巧地点点头,温迟迟将怀柔递给陈荨抱着,“阿嫂,劳烦你了。”
    直到看见陈荨抱着怀柔下去,温迟迟才将门带上。
    饶是心里再清楚不过宋也秉性如此,她没有因他心肝郁结的道理,见着他利用这么小的孩子,将孩子教的满嘴没有一句实诚话便忍不住恼怒。
    “一见着我就拉着张脸,我现在又没亲你,”宋也从榻上下来,趿了双鞋子,走到桌前,给温迟迟斟了茶,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坐吧。”
    温迟迟没应。
    良久后,宋也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温迟迟手上,拉她坐下,贫嘴道:“生气打我骂我也行啊,不勉强忍着不还手就是了,你憋着难不难受?”
    “难不成,”宋也抬眼看温迟迟,“你见我这么虚弱,舍不得打我?”
    温迟迟甩开宋也的手,反复蹭着手上被宋也碰过的地方,冷眼看他,“你觉得我会吗?”
    见宋也抬起漆黑眸子盯她,温迟迟也不想扯旁的,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也不想同你谈别的,只与怀柔有关,她年纪小,不辨是非,你作为她的父亲,就应当以身作则好好教她。”
    “我说笑的罢了,”宋也轻轻地笑了声,故作轻松地道,“我病的都快要死了,你都不肯来看我一眼,我会那么蠢还觉得你舍不得我呢?倒是我,闭眼之前想到你,就舍不得死了,鬼门关走一遭,硬生生挺过来了。”
    宋也在答她上一句话。
    温迟迟眉头深深地蹙起,“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敬重你,孝顺你,可你也不能将她教坏了,小小年纪便撒谎,以后还怎么改?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宋也垂下眼帘,“你又不在意我。”
    各说各话,废了一番口舌之力,结果对方油盐不进,插科打诨,压根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宋大人。”温迟迟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也没再留情面,只沉声道,“怀柔伤的压根不重,你这么骗我有什么意思?”
    “我骗你?我骗你什么?”宋也兀自坐了下来,面上莫名。
    “你骗我还不够吗?”温迟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要骗我,那便是你人品败坏,即便是被你骗着了,我也无话可说。但是你怎么能让怀柔跟你一起撒谎骗人,你想她日后也跟你一样吗?”
    “我怎样?”宋也收起面上的笑,掀眼看她。
    见温迟迟不答,宋也扣住她一对细腻的腕子,逼得她抬头回她。
    温迟迟甩也甩不开,急得破口道:“你卑鄙又无耻!”
    宋也将她的双手扣在怀里,凑近她,“真正卑鄙无耻的人不是我这样的。”
    盯着温迟迟娇艳欲滴的红唇看了半晌,终还是没忍住,啃了上去,只轻轻叼了一口,想起那夜她那么厌恶他亲她,还是放开她,不自然地道:“......是,我是有些无耻,但我在改了。至于你说的,我骗过你,但我只是想见你一眼罢了,我也没教怀柔。”
    温迟迟即刻掏出帕子,往唇侧擦,边冷笑道:“你能改?我同你说的话,哪次不是说好了,你又临时变卦?扔簪子那夜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怀柔的猫当真丢了?你让我阿嫂告诉我怀柔伤的严重,将我骗到这里来,怕事情败露,所以又让我看见郎中手中的血纱布?这一桩桩不是你做的好事么!”
    宋也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缓了会儿,否认道:“我没有。纱布上的血是我吐的,你阿嫂也是看见那上头的血,吓得以为是怀柔撞了头流的......”
    “说的当真好,”温迟迟冷笑道,“若不是我在门口听见你与怀柔串通好,便要傻傻地相信你了。”
    宋也抬眼看她,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为什么不相信我?生病是真的,我病的都要死过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
    “宋也!”温迟迟不想听他剖白心思,“我不在意这个,我的意思是,怀柔......”
    “一天到晚都是孩子,那我呢?”宋也问,“那我呢,温迟迟?”
    “我错了,行不行?你就能不能回头哄哄我......哪怕是说句人情话敷衍我也行……”宋也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笑了,“可是你连装都不肯装。”
    温迟迟眼睛落在宋也惨白的脸上,又落在他宽大的衣裳上,脑中蓦然想句话:
    骨瘦形销,茕茕独立。
    宋也又道:“我承认你阿嫂要去寻你的时候,我没同她说清楚,是藏了几分心思的。但那血是我吐的,你若不相信,我也可以现在咳出来给你看。”
    “不重要,”温迟迟转身,背着他,便往外走过去,临踏出门前,道,“身子还是好好将养,怀柔不能没有父亲。”说完,带上门,便离开了。
    ·
    温迟迟回到院子的时候,怀柔还坐在一旁玩竹蜻蜓,见到温迟迟,立即将手上的小玩意丢到一边,上前抱住了温迟迟。
    温迟迟笑了笑,带着她下去沐浴的时候,问道:“见你今日从阿爹那儿离开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什么想跟阿娘说啊?”
    怀柔乖巧地钻到了水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痛的,是真的不痛,阿娘不要担心我。”
    “真的?”温迟迟问。
    怀柔点了点头,“我怕阿娘生气,更加不喜欢阿爹。阿娘,是我自己非要给阿爹喂药,才摔下来的,阿爹为了接我,手上还划了好长一道口子呢。”
    “好,阿娘知道了。”温迟迟垂下眼帘,“明天还去看他吗?”
    “可以吗?”
    “可以。”
    “去!”怀柔笑的眼睛弯弯,“那我白天陪阿爹,晚上陪阿娘。”
    温迟迟也只将怀柔往宋也那儿送了两日,便见不着宋也的人影了,听说最近宿州又出了事端,宋也又开始忙公务去了。
    近日陈荨也在筹划着送温迟迟母女跟宝儿离开,她叹道:“宿州不太平了,瘟疫那是要死人的,你便带着两个孩子先去金陵避避风头,等风波过去了再回来也好。”
    温迟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嫂,不如你带两个孩子先去吧,城内的生意我可以接应的......”
    “你能什么啊你?你也就打点过几个布桩,别的过于庞杂费劲,你又不曾学过,哪儿能独当一面,”陈荨瞥了眼在一旁玩的怀柔,“就你那个女儿那么娇弱,我哪儿能带的惯呀?”
    温迟迟彻底不说话了,走到一边陪孩子玩。
    到了夜深人静,哄孩子睡下后,温迟迟才问调安神香的盘雪,“当初给你给你看病的陈大夫如今能请下山来一趟吗?”
    “我可以去山上请他,”盘雪道,“但毕竟已经年纪大了,还是归隐之人,未必肯入世,当初肯勉强同意帮我治病,还不是看在令尊与他相故的份上吗?”
    “你且去试试吧,”温迟迟叹了口气,“下午下人来禀,女学里头出问题了,我暂且也不准备离开了。”
    第101章 古井水
    陈荨很快便筹备好了送温迟迟与两个孩子离开宿州之事, 纵然瞒得很好,临行前一天,宋也还是派了人手过去接应, 也不知打哪儿来知道的消息, 陈荨叹了口气,便往温迟迟的院子中去。
    到时,温迟迟手上拿着纹样底图瞧,怀柔正伏在温迟迟膝上,仰头看温迟迟,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温迟迟回头瞧了一眼, 便将图册收了起来,示意一旁的盘雪将怀柔抱下去。
    “衣裳首饰以及旁的随行之物可首饰妥当了?”陈荨走进来, 向四周打量了一圈,问道。
    温迟迟嗯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看向陈荨, 郑重其事地道:“阿嫂, 我不走了。”
    陈荨看见温迟迟的口吻不像是开玩笑,心内咯噔了一下, 脸色沉了下来, “如今都已经定好了,连宋大人派的人都过来了, 你说不去就不去了?这事万万不能玩闹, 还是尽早走得好。”
    温迟迟听见宋也倒也不意外, 反而问陈荨, “若是宋大人一早知道, 我怕是走也必须得走了。阿嫂, 我并非儿戏之人,每个抉择都经过了我的深思熟虑才做下的。”
    “现在宋大人事事都依着你,你还防着他,是因为你也知道此事相当危险,那是要人命的。生死关头,宋大人不依你,阿嫂也绝无可能依着你,你收拾妥当,明日一早赶紧南下才是正道。”
    温迟迟霎时间眼眶便有些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将女学里头出问题的事情说给陈荨听。
    陈荨听着不禁额汗四起,急道:“那你将那些染病的学生隔开没?”
    见温迟迟点头,陈荨的心也没放下多少,她道:“如今专治瘟疫的方子没有,染上瘟疫须得上报官府,你真是胆子大了不成,怎敢隐瞒下来的?”
    “阿嫂,学生们都吃一起睡一处,染病之人与三日内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官差遣至保安坊,那儿收容的尽是染病之人,那未曾染病的学生呢,将她们送进去白白送死吗?”温迟迟看着陈荨,一字一句地道。
    “难道你对她们的帮扶还不够多吗?那些学生,都是流落街头,吃不饱穿不暖的孤儿,这些年你给她们吃的,住处,这样的恩情已经够多了,你还想做什么活菩萨?”陈荨道,“你现在就跟阿嫂去官府。”
    温迟迟后退一步,郑重地道:“我没想过放弃她们,事情也已经做下了,后果我都清楚。”
    “隐瞒此事那可是大罪......”陈荨骤然想到什么,抬头道,“对,宋大人,咱们去寻宋大人此事便能过去了。”
    “我不会找他,我已让人将陈梁希老先生请下山了,老先生唯一的要求便是我能在场,安抚学生们的情绪。”温迟迟道,“我走不了了,阿嫂。”
    “陈梁希老先生,是不是与父亲曾是故交?当初我怀宝儿,来给我保胎的那位?”陈荨问。
    温迟迟点头应是,又道:“阿嫂,宿州的铺子本也不多,在旁的几个路州还有不少铺子,这才是占了大头的,你也不必拿生意之事堵我的嘴,我心里都明白。你带着孩子走,我留在这儿,没什么不好。”
    “宋大人不走,你也不走,怀柔那么小,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肯要她。”陈荨说着,心疼的眼眶都有些红。
    “没有不要,”温迟迟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这段时间便要难为阿嫂你代为照顾了。”
    陈荨看着温迟迟,没应好,也没说不好,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往外头走。
    温迟迟回头看了看陈荨,知道她是默许了的意思,转头看向盘雪,“仇暂且别报复了,跟我阿嫂走,保命才是硬道理。出城后,你往哪儿去都可以,当年多谢你助我出城。”
    盘雪站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走。”
    翌日一早,前来接应的马车便在偏门停了下来,陈荨与温迟迟身形相仿,换上温迟迟的衣裳,戴上帷幔一时也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蒙混了过去,一手抱着怀柔,一手牵着宝儿上了马车,一路往城外去。
    温迟迟安抚了怀柔好一会儿,此时身边静了下来,倒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未作休息,温迟迟拿着收拾出来的行囊,登了马车,便往女学里头去。
    因着跟陈荨与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女学出事的这段时间温迟迟便一直没过来,到了学堂中,吩咐人洒除秽水,熏艾草,忙得根本没停下来过,到了下午之时,便同郎中商议解决对策。
    药理温迟迟半点也不明白,因而陈梁希也只是同她说了些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以及如何除秽防护,温迟迟连忙点头应是。
    但瘟疫凶猛,陈梁希虽师从名门,在太医署任职多年,也并非一时一刻能将解药研制出来的。
    也只几日过去,女学里头患病的学生也多了起来,人手不够时,温迟迟也得亲力亲为,照顾患病的学生。
    但好在温迟迟照顾的细致,给学生的药从未断过,学生也争气,没有一个放弃的。
    但温迟迟最担心的便是才十岁的云兰,才来女学的时候便瘦瘦小小的,六年过去了,身上的肉也没长多些,如今这病又这样凶猛,又怎能扛得住?
    温迟迟见着云兰瘦得皮包骨,眼睛大的往外凸的模样,心内很不是滋味,端了一旁的碗给她喂了好几口水,“退烧了便能慢慢好起来,莫要担心,难受便叫出来,不碍事的。”
    温迟迟才说完话,给云兰喂的几口水便又被她吐出了出来,未及时避让开,秽物便直直地吐在了温迟迟的裙摆上。
    温迟迟见云兰一脸愧疚,不忍心责备,反而宽慰起了她,准备等云兰睡过去,再去换衣裳,忽听见了药碗碎地的声音,便又忙了起来,便将此事彻彻底底地忘记了。
    直至晚上闲下来,坐在屋内就着馒头吃了几口掂掂肚子,李夫子带着面纱进来,惊叹了一声,“温娘子,你裙摆上沾的是什么呀?赶紧得去换了。”
    温迟迟低头,这才发觉裙摆还沾着学生的呕吐物,连忙去换了身衣裳。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一两万字正文完结,应该就这几天啦,我争取这个周末写完!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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