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有点错愕,谈垣初也看了母后一眼,须臾,谈垣初道:“给熙修容添个位置。”
    本来云姒的位置是安排在谈垣初左侧,但太后要和云姒说话,只能在太后身边再添个位置,云姒有点紧张不安地坐下来。
    怪不得她会紧张不安。
    太后向来不管后宫事宜,最常见的妃嫔也只有静妃娘娘,从不见她对其余妃嫔另眼相待,云姒是头一个。
    想到静妃,云姒陡然意识到什么,她隐晦地朝静妃看去。
    静妃正在看向她,情绪似乎有点复杂,冲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云姒咽声,她忽然有点茫然。
    当初的娘亲在京城到底是如何的风云人物,才会让这么多人在将近二十年后还不曾忘记她?
    案桌都搬到云姒跟前,一盘盘的菜色都格外精致。
    太后握紧了佛珠,许久,她问:
    “你进宫几年了?”
    她是知道熙修容曾只是个奴才的,太后忽然觉得有点难言,如果是好友在,她的孩子怎么会进宫为奴为婢?
    那一贯是个有成算的人,在什么地方都该是能够让自己过得如鱼得水。
    云姒坐如毛毡,她如实回答:“臣妾是皇上登基后第二年入宫的,至今已整整四年了。”
    太后下意识地想问:
    “你母亲——”
    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什么,想要收回,但没想到女子似乎猜到她要问什么,沉默了片刻,便轻声道:
    “臣妾年少时,娘亲就病逝了。”
    病逝。
    太后也说不出这个结果是好是坏。
    太后察觉到皇儿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乍见好友血脉的动容终于褪去,理智一点点恢复,她看向女子,却又仿佛是在看向另外一个人。
    倒真是她的孩子,和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
    脾性却是不像,眼前女子要比记性中的好友内敛许多,太后不觉得意外,和好友自幼的养尊处优相比,眼前女子要苦楚得多,容不得她不内敛。
    但有一点,她和好友也格外相像——同样地招人喜欢。
    云姒有点坐立不安,她对娘亲自是喜爱的,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娘亲的记忆褪去了许多。
    或许是觉得过于遥远,娘亲从未和她说过往事,娘亲对她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她万事顺遂。
    云姒轻抿唇。
    她其实不想和人过多谈论她娘亲的事宜,父母向来都是她的净土。
    而且,她们向她展露的那个人,和她记忆中娘亲似乎相去甚远,她却从未见过娘亲那般耀眼的一面,让她不由自主地会生出遗憾。
    有人好像看出了她的不适应,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母后,儿臣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许久了,您身边笑语晏晏,儿臣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您也心疼一下儿臣。”
    他偏头朝这边看来,眉眼透着些许漫不经心,但谁都听得出他话中意思。
    看似不着调,却是一点不掩饰地在找太后娘娘要人。
    云姒蓦然涨红了脸。
    第119章 安心【评论加更】
    云姒还是坐回了谈垣初身边。
    殿内歌舞环绕, 云姒忽视四周若有似无觑过来的视线,她轻咬着唇,脸颊似有点飘红, 也是这时, 众人才发现她额间的花钿, 灼灼其华, 和她今日这一身的衣裳格外配衬。
    这般亮眼的颜色让众人莫名觉得刺眼,但本应该在意这件事的皇后却是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众人被噎住,但又觉得一点都不意外。
    谁还不了解她们这位皇后娘娘的作风?
    安才人看得久了,隐隐琢磨出什么, 她这人不聪明, 但有时总会冒出一些莫名的直觉,她看向熙修容的位置,陡然意识到熙修容在宫中的分量,她试探性地出声:
    “娘娘额间的花钿真好看, 不知是谁这么手巧,嫔妾也想让宫中奴才跟着学一学。”
    云姒抬手轻抚额间, 眉眼透了点笑意,她偏头看向谈垣初:“皇上,安才人夸您手巧呢。”
    话音落下, 四周人愕然, 转头看向皇上。
    祁贵嫔握住杯盏的手不着痕迹地一抖, 视线落在云姒的额间, 她有点怔然, 居然是皇上亲自替她点的花钿?
    安才人倏然噤声, 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平日就管不住嘴, 今日想拍个马匹却是险些拍在了马蹄上。
    懊悔过后,安才人心底也不由得有点酸。
    谈垣初掀起眼,觑向安才人,漫不经心地挑眉:“这是天赋。”
    学不来。
    他什么都没说,却是直接拒绝了安才人话中的提议,让人莫名听出一点隐晦的得意来。
    安才人脸上讪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云姒是知道谈垣初有多不着调的,忍不住摇头:“皇上别逗安才人了。”
    说实话,安才人有时说话的确让人气得够呛,她却是不讨厌安才人,宫中少有这般乐子了。
    宫殿内歌舞升平,云姒也隐约能察觉时不时有人朝她看来,她早预料到这一幕,尚能当作不知,她和秋媛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面上不显,却是一直都在暗暗关注祁贵嫔和苏婕妤。
    可直到宫宴结束,苏婕妤和祁贵嫔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云姒不由得意外挑眉,这么好的时机,她们居然什么都没做?
    头顶忽然传来谈垣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走吧,烟花送到了。”
    礼部和皇宫有一段距离,哪怕卢冬勋带着禁军和宫人一起去礼部,来回也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道皇上要在宫宴后替熙修容放烟花一事,太后没凑这个热闹,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云姒,才转身离开。
    这时,皇后才看向云姒:
    “熙修容得皇上恩典,让本宫等人也有眼福了。”
    云姒只作羞赧地笑,她心底其实隐隐有些后悔了,这般引人瞩目,她担心会有人借机做手脚。
    她被谈垣初牵着去了殿外,满心顾虑,让人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
    谈垣初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得不回神,他声音平静传来:
    “专心一点。”
    云姒蓦然回神。
    烟花在打更声响起的一刹准时绽放。
    即使远远站在殿前,也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惊呼和喧闹,这一刻,不约而同地,众人仰首,每一个宫殿前都拥挤满了人,宫门前人头攒动,立即准备离宫回府的官员也不由得回头。
    烟花在夜空中转瞬即逝,但谁都忘不掉那一刹间的璀璨,也不由得烙入了云姒的杏眸中。
    她只站在原处仰头看着天空,她其实见过几次烟花的,但从未有一刻,让她这么目不转睛,等烟花将要结束,她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一只手轻轻揽在她腰肢上,在四周喧闹声中问她:
    “喜欢么?”
    云姒点头,她回眸看他,杏眸仿佛还残余着璀璨,却是一点点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她毫不掩饰情绪的欢喜:“喜欢。”
    声音在喧闹中很轻,却是一点没有障碍地飘入他耳中。
    她杏眸灼亮,攥着他的衣袖,她又说了一遍她很喜欢。
    谈垣初在她的重复声中渐渐放下心,他拥有的东西很多,能给女子的也不少,但送礼物一事却是不同。
    她喜欢位份,他才可以给她位份。
    她喜欢烟花,他才能在今日给她放烟花。
    谈垣初垂着视线望她,他好像勾了下唇,应她:“喜欢就好。”
    和两人隔得不远,皇后视线落在二人身上,在烟花绽放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惊呼烟花璀璨时,只有她看向男人。
    女子也仰起头,所以她看不见,身后人看向她的眼神专注。
    他不曾留意烟花是否好看,他只在意这场烟花能不能讨佳人欢心。
    皇后忽然觉得嗓子又有些痒,她压抑住呛咳声,身子却是有些轻微的颤抖,百枝惊恐地扶住她,皇后隐晦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惊呼。
    她不想做一个破坏气氛的人。
    热闹终有散时。
    今日是除夕,按规矩,谈垣初应该是要去坤宁宫的,往年,谈垣初也从不会破例。
    皇后一直都知道皇上和她只有相敬如宾,她从未得过他喜欢,自然也不会觉得落差,往日他不破坏规矩,一是敬重她,二是想要个嫡子。
    但……
    皇后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云姒小腹,如今,他对嫡子的期待应该不再如从前一般强烈了吧。
    在众人离开前,皇后终于不压抑着喉间的呛咳,她脸色有点白,在一众人担忧的注视下,她冲谈垣初服了服身子: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今日应是无法服侍皇上了。”
    谈垣初皱眉,没有一点犹豫:
    “你身子要紧,朕让许顺福给你请太医。”
    皇后欠身谢恩后,带着百枝转身离开。
    四周妃嫔不由得心思活跃起来,大胆者,眼神甚至直勾勾地朝皇上看去,隐有暗送秋波的含义。
    云姒不能侍寝,她也懒得在这种场合和其余人争,正准备告退,就被谈垣初牵住了手,对其余人视若罔闻,轻描淡写道:
    “朕陪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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