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言见她如此疏离恭谨的模样,又恢复到先前的态度,今晨在花园中那一幕幕仿佛只是他的一场臆梦,痛道:“好,那我就叫你颖坤。只是叫什么又有何区别,我就算叫你姑母、公主、校尉、爱卿,你不还是你?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是谁也曾说过相似的话?颖坤也好,末儿也罢,太子妃、公主,反正都是你。只要是你,称呼什么并不重要。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却都说出相近的话。
    如果早在十二三年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的表明了心迹互许情意,以淑妃的心胸肚量,没有先帝的兄妹结义,只是养母姨甥关系,未必不能答应结为儿女亲家。但是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光,她有了咸福,他有了贞顺皇后和茉香,彼此都有了牵绊,如何再回到从前。
    咸福已经不在了,她却始终无法忘却,谁也不能替代。贞顺皇后想必也是如此,更何况多年陪伴在他身边、如今又为他新添爱女的茉香?
    颖坤轻叹一声:“陛下还是回去陪伴杜贵妃吧。听说贞顺皇后就是因为产后思虑过重忧郁成疾,陛下应对贵妃多加体贴关怀,莫令她再蹈皇后覆辙。”
    兆言道:“你叫我去体贴关怀别人,那我呢?谁来体贴关怀我?”
    颖坤沉声道:“陛下有像贵妃一样身怀六甲、险些丧命吗?她生的孩子难道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亲生骨肉难道还比不过陛下年少时的一段旧情?”
    兆言素知她与家人感情深厚,最是看重骨肉亲情,敢这么不顾君臣之礼斥问他显是动了气。他有皇后妃嫔,她或许还能勉强接受,但是茉香因为撞见他们私会而惊惧早产,母女俩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决计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方才茉香临产前抓着他的手追问他当年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他还觉得女人怎会如此不分轻重缓急,生死关头还纠结于陈年旧事细枝末节;但是转瞬轮到自己头上,才知她问出的那句话有多么伤心绝望,他居然还那么回答她。
    他只能一字一句缓缓问道:“颖坤,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男女之情?”
    颖坤冲口道:“有又怎么样,男女一时情动贪欢,岂可与骨肉血缘相比?若论男女之情,臣对仁怀太子还要更多,但是父仇家恨当前,不是照样无法相守?”
    兆言眉头蹙起,眼角跳了跳:“原来说到底,你还是忘不了他,结发夫妻还真是情深义长。你跟他无法相守,不是因为血仇相隔吧?如果他没有年少早夭,你会回来吗?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惦记!”
    颖坤一时气愤说了不该说的话,自己心中也懊恼气郁,反驳道:“贞顺皇后也仙去多年,陛下不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吗?”
    兆言既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怒道:“皇后可没杀我亲爹!”
    颖坤心头翻涌陈杂,旧日之痛、今时之郁交错,酸苦难当。她不想再跟他继续争执这个话题:“陛下教训得是,臣自当回家面壁反省静思己过,臣请告退。”
    兆言被她堵得愈加恼怒,这时齐进从殿内走出来,躬身询问:“陛下,太后说您可以进去探望小公主了,您要不要先过去一下?”
    颖坤趁机对他遥遥一拜,转身疾步走出贵妃宫院。她步子紧走得快,夜色下一忽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兆言满腔的愤怨恼恨无处宣泄,种种苦痛积压得多了,他反而笑了出来。齐进忧心忡忡地抬眼觑他:“陛下……”
    兆言对他道:“齐进,朕今日适逢弄瓦之喜,儿女双全,是不是应该高兴一点?”
    齐进哪敢回答。兆言又道:“是该高兴一点,高兴一点……”喃喃自语了数遍,方回身举步跨入殿中。
    太后刚从产房中出来,妙容轻轻将门带上。太后正当欣悦,见兆言也满面笑容,训斥他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压低声音问:“要不要进去看看你闺女?”
    兆言从窗格里向内望了两眼:“茉香醒了吗?”
    太后道:“折腾了一整天,气力都用尽了,一时半会儿哪醒得过来。”
    兆言道:“那就先让她好生休息,朕明日一早再来看她。”转身对齐进吩咐:“今日贵妃院中产婆、太医、宫人,凡为贵妃接生奔走者,皆有重赏!”
    众人跪地谢恩,兆言又问太后:“母亲,茉香劳苦功高,要如何嘉奖她呢?”
    太后道:“她已经是四妃之首,你又许诺过不再立后,还能怎么嘉奖?她也不稀罕那些金玉赏赐,以后你对她上点心,就是对她最好的褒奖了。”
    兆言道:“孩儿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选聘名媛淑女入宫的事,就先搁一搁吧,别让茉香以为朕不念她的辛苦功劳,让她寒了心。我听说这女子生产之后最易心绪不宁胡思乱想,给她吃颗定心丸要紧。”
    太后看了他两眼:“选进来也是给你的,你说了算吧。”
    兆言笑着说:“朕已有一儿一女,后继有人,福气双全,平生还有什么可求的?”
    太后刚要开口,他又急着道:“朕终于有了一位公主,赐她什么封号好呢?”
    太后道:“现在就要赐号?她还这么小,你过于厚待,会折损她的福缘的。”
    兆言道:“这是朕唯一的女儿,怎么厚待都不过分。母亲觉得赐号晋阳如何?”转头又说:“对了,预儿也未封王,朕只有这一个儿子,百年之后肯定是要他继承大统的,去年还有人上奏让朕立太子固国本,不如一并册封了吧?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说得又急又快,太后都插不上嘴,但听他言语中处处透着古怪,脸上春风满面,眼神却飘忽空洞不知望向何处。太后心里打了个突,小心问道:“兆言,你怎么了?”
    太后很少直呼他的名字,毕竟不是亲生母子,七岁才过继到她名下,已经是懂事有自己心事的大孩子了,她对他更多的是教导保护,而非抚育交心。
    “朕只是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他喃喃道,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淡下去,“以后再也不会这么高兴了……”
    他转身夺门而去,走得太快,在门槛上绊了一脚。齐进急忙上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三步并作两步跨下殿前台阶。
    太后对齐进道:“上去跟紧了,一步也不许离开。”齐进点头连忙追上。
    上一次见他这么举止古怪语无伦次,是什么时候?是鲜卑太子被奸臣所害的密报送到洛阳,大郎正在秘密火速赶回的途中,先帝重病卧床已经不能言语,京中局势一触即发。这种时候,他作为风暴漩涡的中心,却疯了似的要离开洛阳去燕州,她只好命卫士把他截住,重关复壁锁在房中,昼夜派人看守。
    潜进燕州的人把仁怀太子的墓碑拓片送回来,他才终于安静了。其实她何尝不难过呢,那是她的亲妹妹,唯一的姐妹,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没有儿女,从私心里讲,这个小她二十岁的幺妹比继子更像她的孩子。但是难过有什么用,父亲兄弟阵亡时她也难过,先帝驾崩她更难过,难过能解除困境吗?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多少人的命运握在他们手上,哪里有空难过。
    先帝是位仁君,也是世上难得赏识深宫女子才华的伯乐,她感激他、尊敬他,但是对他在男女婚姻上的私德却不敢苟同。倒不是因为嫉妒,只是觉得一位帝王,肩负天下苍生,千万黎民百姓,江山万里,该有圣人一般怀度天下的抱负心胸,世人景仰的楷模,怎么会拘泥那点儿女j□j?
    先帝宠爱越王,经常抱着他说:“兆年最肖我。”对于低贱歌姬所生的次子则不屑一顾。其实兆言才更像他,一样的痴情种,一样为了女人昏头昏脑什么都不顾,一个逼死侄子把侄媳抢进宫,一个从十几岁就开始肖想自己的姨母,真是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但是不得不承认,真的碰到关乎天下的大事,他们还是有点帝王的样子。先帝直到驾崩也没有下定决心立太子,他的犹豫其实已经表明了他的选择。临终前他把她叫进去,说不出话,只在她手心里写下“善待”两个字。一生的知遇之恩,超乎夫妇君臣的信任,她在先帝面前许下重誓,将来不管兆年做什么,只要有她在,都会保他不死。
    兆言也是一样。她以为他拿到了拓片会变本加厉寻死觅活,把房中的尖锐器物全都撤去,命卫士加倍警惕,时刻不离。但是他什么都没做,仿佛一夜之间从胡搅蛮缠的顽劣少年长成懂事的大人,连那块拓片都不知被他藏到了何处。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在先帝灵前即位,为大行皇帝守灵。有人看到他把那张拓片扔进火盆里,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稳重收敛,哭泣也是无声无息的。先帝刚刚驾崩,各种呼天抢地的哭丧,没有人觉得新帝如此有何不妥。
    所以这次也不必担心,他比那时又长了八岁,而且毕竟没有那么坏,“至少她还好好地活着”。
    这句话是齐进听到回报的。皇帝亲政那一年的新春,各地官员入京拜谒朝贺,献上贺表。年轻的帝王端坐朝堂,威仪天成,从卯时一直到午时,冕旒上的玉珠都没动一下。地方官们不敢大意,一字一句读罢贺表,连最后长串的联合署名都未落下。当读到其中一个人名时,御座上的皇帝突然站起。正在宣读的雄州刺史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念错了,连忙分辨仔细,又读了一遍。
    防御巡官、宣节校尉,杨颖坤。从七品的低阶军官,再低一点,连在这上面挂个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刺史再抬头时,发现金阙上的皇帝已经不见了。朝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散了,在京的地方官纷纷传言,今上喜怒无常、天威难测,只怕不像先帝和太后那么好相与。
    齐进当时已经是皇帝身边深受信爱的大太监,当然立刻跟了出去。皇帝一直走到御花园中,自从他登基之后,大半时间都在清河苑度过,偶尔留在宫中也很少来御花园。这里明明是他以前最喜爱的地方。
    正月天寒地冻,池水都结了冰,他在池边坐了整整一下午。齐进被太后召去,询问他陛下有没有说什么,他就回了这句话。
    “至少她还好好地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白天有事在外,抱歉这么晚才更新__
    一不小心又话痨了,第四章居然写了5节,索性分成两章吧,还没有超过4节的大章呢。
    话说下卷的大章好像越来越长了,一定不是因为作者偷懒不想起名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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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剑气近1
    颖坤从贵妃院子里出来,起初还走得很快,一出院门绕过围墙,步子就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了。横穿宫城里余的距离,她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来时的西侧门,掌钥太监正在关闭宫门下钥。
    在门口竟然碰见七郎,他要趁夜进宫,守卫认为时辰已过不让他进,即使他是金吾卫旧将也不能通融。七郎只说有急事面圣,守卫问他,他又不肯透露原委,卫士当然不会轻易放行。
    颖坤一看见哥哥,浑身支撑她的那股力气就泄了,冲过去抓住兄长的臂膀,两腿一软差点跪倒。七郎连忙伸手扶她,碰到她右臂,她吃痛吸气把手缩了回去。宫门处灯光昏暗看不清,七郎问:“你的手怎么了?”
    颖坤的声音微微发抖:“不小心撞了一下,无妨……”
    七郎搀住她扶到一边,焦急地问:“末儿,你在宫里……遇到什么了?大嫂和你一起进宫,她午前就到家了,说杜贵妃动了胎气即将临产,太后赶过去照料。你怎么没跟她一起回家,拖到现在才出来?”
    颖坤道:“我、我放心不下贵妃,等她顺利诞下小公主才出来。”
    七郎是把杜贵妃当小姨看的,听到她没事也舒了口气。日间他听说大娘把颖坤独自留在了宫中,本来担心她又要被兆言纠缠,转而一想贵妃临盆,皇帝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会去招惹别的女子,就没有赶来接妹妹。但是现在看颖坤的模样,她面色苍白手脚虚软,胳膊上还莫名其妙带了伤,能让她疼到忍不住的伤肯定不会轻。他心里又没底了:“末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跟哥哥说。”
    颖坤看着对自己关怀备至无话不谈的兄长,有一个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依靠,她心底的软弱害怕全都涌了上来,含泪哀求道:“七哥,我们回家禀明母亲,就回雄州去吧。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今天我差点把贵妃和小公主害死……”
    七郎看她神色言语,心里便已明白了几分,安抚道:“母亲病情已经大好,有嫂嫂们照应当无大碍,回去我就跟她说,让你先回雄州去。”
    颖坤问:“你不回去?”
    “我暂时不能走,是去是留要看……看朝廷如何安排调度。”七郎看了一眼宫门,三人多高的朱漆大门已经落钥紧闭,“我夤夜入宫就是为了禀报此事,不过宫门已闭,太后和陛下为贵妃忙碌了一天,明早再上奏吧。”
    颖坤听他话语并不是为自己而来,不禁问:“什么事?”
    七郎低声道:“我们在上京的线人刚刚送回的密报,大哥立即转寄给我,说宇文敩其实已经驾崩了。”
    这消息一下让她忘了自己的烦恼:“真的?是确信?”
    七郎道:“不能笃定。拓跋辛封锁了宫中的消息,秘不发丧,鲜卑人自己都还不知道。但是这么重要的事,我必须告知陛下和太后,让他们有所准备。”
    颖坤略一犹豫:“事关重大,要不要现在叩开宫门入禀?”
    七郎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夜闯宫门。毕竟消息还没有确信,不差这一晚上。”
    颖坤讷讷道:“也好,太后想必也累了,再来这么大一件事……”
    她绝口不提兆言,但七郎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叹道:“这件事对陛下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承光九年五月,魏雍和十八年,缠绵病榻十余载的鲜卑皇帝宇文敩在上京皇宫崩逝,留下的是他疏于管理、被太师拓跋辛糟蹋得千疮百孔的一副烂摊子。拓跋辛自知无法掌控皇帝驾崩后的混乱局势,将皇帝遗体密锁宫中,一边手忙脚乱收拾残局。皇帝久不视政,朝事全交付拓跋辛处理,大臣们经月见不到皇帝一面,一时竟真被他瞒了下来。
    春夏之际天候已暖,尸骸岂能久存,皇帝寝宫附近终日熏香也无法掩盖,拖了半个月不得不举丧。这下举国如沸油炸锅,拓跋辛虽然提前抽调重兵控制上京,但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足以回天逆转。
    宇文敩一死,首当其冲的问题就是这皇帝之位谁来继承。宇文敩现有十几个儿子,年长的已经三十多岁,年幼的还是垂髫小儿,全都是各宫嫔妃所生,皇后嫡出的太子早年薨逝。宇文敩晚年渴慕起长生之术,觉得自己能长命百岁,一直不肯再立太子。偏偏他这人亲缘又凉薄得很,对孩子也像对妃嫔一样,没有特别宠信厚爱的。所以这十几个皇子可谓机会均等,就看谁有本事抢到皇位了。
    鲜卑体制不类中原,吴朝和梁朝的皇子都养在深宫,忌讳与朝臣边将结党,封王或成婚后出宫开府,不就藩地,手中没有实权。但鲜卑人还保留着游牧时的部落风俗,崇尚武功,成年皇子都可以分到土地,养兵蓄奴;其他非宇文氏的部族更是有自己的军队,自成一国,皇帝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慑力,这些部族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也不足为奇。文帝仿汉改制,学去再多汉人的礼仪技艺书文,但是关键的皇帝集权这一步,还是未能拗得过守旧势力。
    所以这场皇位的争夺,就成了多方乱斗。年长的皇子各自拥兵自重,争斗不休;年幼的也自然有想借机谋取利益的臣子支持,伺机而动。最终还是背后有整个拓跋氏族强兵支援、提前控制了上京的拓跋辛胜出,先后杀了三名带兵袭京夺位的皇子,拥立十四岁的宇文徊登基即位。宇文徊年纪尚幼,母亲是西域胡姬,早就撒手人寰,连个舅家亲戚都没有,可谓孤立无援,只是拓跋辛的傀儡罢了。
    但是拓跋辛再怎么跋扈嚣张,名义上还是宇文氏的臣子,杀了三名皇子已属理亏,而宇文敩还有那么多儿子,他根本杀不过来。而他只是倚仗宇文敩宠幸而得势的佞臣,缺乏威信,难以服众,立了小皇帝,还是有两名皇子公然反叛,称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妄图篡夺魏朝江山。
    除了皇子不服,其他臣属又有几人甘心再受拓跋辛压制摆布。当年皇后太子和慕容筹被拓跋辛所害,这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老皇帝却这么多年都没有为替发妻长子平反报仇,慕容氏的族人除了对拓跋辛恨之入骨,对宇文敩也早寒了心。那边皇子权臣打得不可开交,慕容氏的族长一纸檄文送到上京,细数拓跋辛的九大罪状,称皇帝如果不诛此奸臣,我慕容氏就此脱离魏国,自立为王了。
    墙倒众人推,历来都是如此。魏国鼎盛强大时,确实“万国徕臣,四夷咸服”,自诩为四海共主,天子正统,连南边的中原吴朝都要对它俯首纳贡;然而一旦国势倾颓,内乱频起,周边那些臣服的国家一个个也脱离藩属,甚至想趁乱扩张版图,兴兵犯境。东面的高丽、女直,先前就与魏国时战时和、进退胶着,这种时候当先跳反;北面的室韦紧随其后;连西边与魏并不接壤、隔着几个小国的回鹘也虎视眈眈,意图趁机与之争夺西域的霸权。周边这些较大的邻国中,吴国反而是出手最迟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深夜等更,先更250创巴,今天不能熬夜了,明天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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