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您的错觉,电梯来了,慢走。”章若卿眨眨眼,抬手送客。
    杜淼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章若卿这是在说他是“妇女之友”。他气笑了,摇摇头,妇女之友就妇女之友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个对他下这样定义的人了。
    章若卿下班的路上就接到嫣然的电话,嫣然笑着问她今天是不是给别人起外号了。
    “哇,”她忍不住感叹,“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要是下次我真说了什么,你胳膊肘子就要往外拐了。再说了,‘妇女之友’这四个字我可没说,是他自己承认的。”
    “你听见了?她亲口说的‘妇女之友’。”嫣然笑起来,对着身边的人说。
    章若卿听着那边好像不止是嫣然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杜淼应该也在一旁,忍不住抱怨:“果然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边走边说,到了家楼下。低头在??x?包里找钥匙的。这时,楼道里冲出来一个人,猛地撞了她一下,夹在肩腮处的手机被撞落,掉在地上。
    章若卿回头看了一眼,想找他理论,只见那人穿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卫衣戴着帽子,急匆匆走开。
    她弯身拾起手机,幸好只是贴膜碎了,于是就没在意,抬头看见蒋家桦从楼道里下来,黑着一张脸,下巴冒出青虚虚的胡茬,见到她,瞳孔微缩,没有打招呼,低头走过她身边,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叫住她。
    他说:“看不出来,你还挺爱管闲事。”
    章若卿没说话,回身望住他。
    他警告:“有些事情不该你管,手也别伸得太长。”
    “蒋家桦,你就没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吗?哪怕你有那么一点点,我都不至于这样看不起你。”她想起那天下午,他缩回去的半张脸,真提替萧菁菁和巧智不值。也感叹人不可貌相,他在人前树立一个温文尔雅、谦虚低调的形象,实则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遇事缩头缩脑,只会反咬一口的人。
    章若卿上了楼,越想越生气,甚至想去楼上他家门口写下大大的“渣男”二字才解气,她开了门将钥匙摔在了玄关柜上,掐腰站在原地,大口大口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
    还没等她缓过来,门被敲了两下,她没忍住朝外面大声问一句:“谁啊!”
    外面的人似乎被她这一声洪亮的嗓音喝住,好半天没了动静,隔了好久才又轻轻敲了两下门,不过明显比之前那两下,气势弱下去一大截儿。
    章若卿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态度着实不善,语气软下来,轻声问:“请问是谁?”
    外面那人咧嘴轻笑,理直气壮:“隔壁领居!”
    章若卿开了门,隔着铁门看见那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觉得自己就该就将刚刚那句“谁啊”的气焰进行到底。
    “不认识!”她瞪了他一眼,反手准备将门关上。
    可方子聿是谁啊,他早有准备,知道她准会翻脸,一掌将门抵住,从一丝缝隙争取到看见她大半张脸。
    他这几日是想明白了,对待她就应该贯彻没脸没皮耍赖的行动准则,反正都铁了心,只要结果好,管他过程狼狈不狼狈呢!
    “你不是消失了?”章若卿没好气地问。外婆出院那天都不去接的人,跑来她面前当什么大尾巴邻居。
    “哟,这是想我了?”方子聿腆着脸问。
    章若卿抱起手臂,不答话。
    他继续嬉皮笑脸,“你这么问我就当你是想我了。这不是项目开工忙嘛,他们恨不得把我当三头牛使唤,好才不容易脱身,立刻就搬家来见新邻居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章若卿翻一个大白眼,说:“惊吓好差不多。你别闹了,你方总能住这小破地方?没什么事我就关门了。”
    “别呀,”方子聿真是一刻不敢松手,刚刚歇了片刻就被她逮到空子,门关上大半,只看见她半张脸了,“你这是心情不好?”
    何止是心情不好,就差脸色写“很生气”三个字,偏就他没眼力见。她耐住性子,点头:“对,非常不好。”
    “楼下那男的惹你了?”
    “你看见了?”
    “对,”他鼻子哼哼,“我本来都快进楼道了,见你们两人堵那,都没敢上前,生怕坏你好事。不过,他哪里好了,就因为他戴个眼镜,比我多两只眼睛?”
    “方子聿,”章若卿笑起来,“你这是在吃醋吗?”
    他被戳中也不恼,理直气壮:“对,我家里醋坛子都翻了。我搬来就是盯住你的,牢牢盯住!”
    章若卿这才看见他手里托着的行李箱,犹疑着问:“真的?真住对门?”
    “对,真是来对了。”他说着,忿忿掏出钥匙,将对面的门打开,行李箱搁在中间,朝她宣战似的。
    “方子聿,你真幼稚。”
    “对,比不上你那成熟的四眼田鸡。”
    章若卿被他这个形容逗得直不起腰,觉得自己在楼下骂蒋家桦的那两句都还抵不过“四眼田鸡”这个形容。
    她突然觉得,心情似乎好了很多,想起上次还没兑现的早餐,于是大发慈悲地问:“邻居,请你吃饭?”
    方子聿不知道哪里点中了她笑穴,她倒是开心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而自己却被一股醋味萦绕,堵得慌,本来都做好准备不打算理她转身进屋了,哪知她来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橄榄枝,这是招魂曲呀!
    她轻轻一招手,他就跟见了骨头的小狗,尾巴翘得老高,一摇一摆过去了,他都能想象出自己那副模样,伸长舌头,嘴角还流着未擦干的口水,问:吃什么?”
    “南乳小排。”
    第43章 哟,是遇见哪一笔没完没了的风流债了
    两人去了巧月居,刚跨进小院,方子聿拍脑袋想起周奕今天也在这请客。果然,迎面就见到了那一群乌泱泱的阿姨。她们都是周奕朋友,少说都有二十几年的交情。
    方子聿从小就怵她们,一见就头大,转身拉住身边无知无觉的章若卿躲到一旁的隔间里。
    “怎么了?”章若卿疑惑问。
    他一面回头察视,一面小声说:“嘘,小声点。”
    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她揶揄:“哟,是遇见哪一笔没完没了的风流债了?”
    方子聿抽空斜她一眼,“还说我吃醋,我看彼此彼此嘛。”
    话音刚落,藏身地就被一位阿姨发现了,她音调一扬,说:“刚刚还在说,这人怎么看着这么像丑丑。果然,这不就是嘛!”
    绿衫阿姨说着,笑眯眯捏捏他的脸,“怎么见到阿姨就躲?一点也不像小时候可爱,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还追在我女儿屁股后面说要她给你当媳妇,她不愿你还耍赖皮求阿姨来着。怎么?长大就不认账?”
    “关阿姨,这都多久的事了。”方子聿有些急了。他最怕她提这事,都多少年了,他自己都不记得偏偏每次见面她都提,偏偏今天他身后还有个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的章若卿。
    “哎哟,”关君怡一惊一乍,“没看见你身后还有个姑娘,一高兴把你糗事给说了。这不会是你女——”
    “朋友”两字还没出口,就被周奕打断,“你怎么也在这?小卿也在?还没吃饭吧,快去进去,让阿辉赶紧上菜。”
    方子聿在心里连说好几遍“谢谢老妈”,赶紧跟章若卿溜进了包间。
    “这是准儿媳妇?”关君怡目送那一对璧人,八卦之心仍不平息。
    周奕没说话。
    “还卖关子,”关君忆撇撇嘴,“我看丑丑可在意着,我哪次提他糗事都没见他跟我急过,还会开玩笑说让我把我女儿电话给他。你看这次,他急赤白脸的巴不得把我嘴堵上。”
    周奕此时也有点想把她嘴堵上的想法,“对了,老太太是不是说馋了?”
    周奕突然问,想起这一阵子老太太遵医嘱,清淡饮食,听说她们要来阿辉这里下馆子,还生闷气,忿忿说自己都快成兔子了。
    “对啊,”关君怡说,“走之前还跟我念叨说你虐待老母亲。”
    “这罪名,我可担不起。”周奕拨了通电话,见关君怡还没错开眼,赶紧催她别看了。
    那边,方子聿刚点完菜合上菜单,就见门被推开,秦阿婆走了进来,瞪眼说:“你们都吃独食!”
    听了着话,方子聿忙不迭将阿婆搀进来坐好,轻声安抚:“我哪敢呀,特意让阿辉叔多做一份小排,准备偷偷给您带回去。”
    “真的?”阿婆不信,转头问章若卿。
    章若卿配合地点点头,但还不忘叮嘱:“不过也不能吃太多,太油腻对您不好。”
    “哼,连你也跟他们一伙,都不来看阿婆,这一阵子阿婆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夜里饿醒,心头直叫唤,难受得我呀,都想去见他阿公了。”
    “阿婆,”方子聿连忙宽慰,“您怎么还越说越起劲了?被外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怎么虐待你。”
    “小卿是外人吗?”阿婆眉毛拧起来,说完反应过来,眯起眼得意洋洋噎回方子聿:“哦——你你当小卿是外人,可我不是,她就像我亲孙女。”
    方子聿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好给外婆盛汤拣菜,“您就快吃吧。食不言寝不语,可是您教我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他恼羞成怒了!”阿婆点点他,笑眯眯对章若卿说,“我们说我们的,不理他。来,小卿也吃,多吃些肉,我看你都瘦了。”
    章若卿在一旁看祖孙俩斗嘴,看得不亦悦乎,一顿饭吃得极舒心。
    三人吃完饭,沿深深的巷子送阿婆回家。进了院子,阿婆神秘地朝章若卿招招手,示意她跟自己进房间。
    房间里,阿婆的木雕床上摊开几匹丝绸,光滑细腻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到心里,老樟木箱子有一股特殊的味道,细细闻起来特别舒心。
    阿婆展开其中一匹胭脂粉竹纹样??x?的料子,戴上老花镜在章若卿身前比划了一下,问她:“好看吗?”
    “嗯。”章若卿点头。
    “我就说这匹适合你……他妈妈还说你们年轻人不一定喜欢粉色。我这眼光,怎么会错。来,阿婆给你量量身。”阿婆得意,扯出软尺挂在肩上,让章若卿站起来。
    “阿婆,这……”章若卿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什么这……不乐意?”阿婆轻轻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挺胸,皮尺从她肩一侧拉到另一侧,“阿婆没什么一技之长,就会做衣服。再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做喜服……还是你想要阿婆给你做身喜服?你让阿婆做阿婆还不乐意了,我那压箱底的正红色云锦是留给我孙媳妇的呢。”
    章若卿笑,知道这是阿婆的一片心意,没再说什么,转身老老实实配合阿婆,“不过阿婆,您得答应我千万别累着,不然我怎么过意得去。”
    阿婆在本子上记下一个数字,看看十分满意,这丫头的身段就是最适合穿旗袍的,“知道知道,怎么比丑丑还啰嗦。”
    “老远我耳根就红了,原来是你们在说我坏话。”
    方子聿给阿婆泡了一杯助眠的茶水送进来,搁在桌上抱起手臂,看阿婆摆弄章若卿——她像一尊雕塑似的一动不敢动,吸气收腹,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于是,打趣道:“你别吸肚子了,反正吸了最多也就少那一寸两寸,别待会缺氧晕过去。”
    章若卿抽空瞪他一眼,念在阿婆的面子上没空跟他计较。心说,早知道我就不吃这么多了,旗袍宽了一寸两寸的区别可大了。
    阿婆看不过,用软尺抽了他腿一下,他立刻猴似的龇牙咧嘴往后缩,嘴上嚷嚷:“我都这么大了,您还用皮尺打我,疼着呢!”
    “该打,打你腿还算轻的。”
    阿婆恨铁不成钢,就他长的这张嘴,自己那压箱底的正红色云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挥动手中的“武器”将他轰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等阿婆量完尺寸,归置好布匹,累了歇下,章若卿才轻轻关上门出来。回身就看见方子聿手执一根木棍,对着地砖敲敲打打,她走过去问:“真成孙猴子了?准备练好棍棒好跟唐三藏的皮尺斗?”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我这是才测试地砖哪块空了该补,没看见地上都有我做的记号?”
    “哦,太黑了,真没看见。”章若卿转身往门外走去。
    “……”
    方子聿放下木棍,追上人,认真打量她,“你说我以前怎么觉得你这张嘴每次噎我、讽刺我‘方总’的时候,都那么可爱呢?”
    “那现在呢?方总?”
    方子聿没听出她现在也在讽刺自己,认认真真回答:“也可爱,但更多了一种真实感。”
    “怎么真实了?难道以前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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