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个举动虽然伤害不大,但造成的影响却是惊人的。
    萧衍行的势头犹如破竹,明摆着就是未来大庆的一国之君。王姝跟正妃隋氏虽然为一侧一正。但王姝的赢面太大了,太子的三个孩子全是她所出。正妃隋氏尽管家世显赫,可进了皇家,再显赫也比不得皇子皇孙。若将来萧衍行登基,谁能笑到最后,不好说。
    至少如今看来,正妃的赢面连王侧妃的一半都不到。
    人人都巴结的王侧妃收了其他人的贺礼,却单单将镇国公府的贺礼退回去了。这是什么意思?王侧妃与镇国公府有什么龃龉么?还是镇国公府得罪了侧妃?
    这一举动让不少人想入非非。首当其冲的就是镇国公府的其他人。
    他们不明白王侧妃此举什么意思。是薛家送的礼不合心意还是哪里犯了忌讳,为何单独针对他们。但他们一时间又没法去东宫找王姝要个说法,毕竟这是太子最宠的侧妃。人家也没做什么,只是将贺礼退回来。镇国公为此还特意过问了赵氏,是否是赵氏在面见侧妃时,说错了什么话。
    赵氏哪里敢说是因为王姝长得像不知道死哪儿去的刘氏,极有可能是刘氏在外头生的野种。此番故意针对的举动十之八.九就是报复,只说自己也不知。
    薛长风打量了她许久,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与赵氏成亲这些年,过去的恩怨纠葛早已尘封。如今赵氏为他生了两子一女,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薛家主母。薛长风即便因为旧爱心中仍然留有疙瘩,却也不会再像年轻时候那般大惊小怪。弄不清楚王侧妃的意思,他便想着私下里着人打听看看。
    若是能打听到原委,和平地解决了便好。
    薛家人暗中使了手段打听,但奈何东宫的宫婢口风非常紧。问多了就一句话。是当日赵氏的言行让侧妃不高兴了,不愿受她的礼。
    薛长风一听果然是赵氏出的纰漏,当下便做足了弥补的姿态。
    不敢让赵氏再来东宫道歉,薛长风让长媳向东宫递拜帖,代替赵氏致歉。
    王姝收到拜帖后,并未理会。而是命人又顺着母亲的这条线查到了刘家。刘家如今已经贵为一方大员,早已不是过去的七品芝麻小官。刘家的三个女儿也嫁的极好。
    长女远嫁扬州,成了当地一户世家大族的长媳。三女也是远嫁,嫁去了赣州,成了如今赣州州牧夫人。幺女留在原地,算低嫁。但由刘家家主亲自看护,日子过的十分逍遥自在。至于次女刘奡,也就是王姝的亲娘,在娘家无一人提及。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似的。
    王姝早猜到了母亲与母族不亲,打听到这个结果,依旧替她感觉到心酸。
    真正的爹不疼娘不爱,遇人不淑。
    上辈子她爹总是嘱咐她要对娘亲好一点,王姝一直以为是她爹心疼娘亲身体孱弱,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呵护娘亲。倒是从未想过这背后的坎坷。
    心里几番哽住,王姝忍不住就想报复。她虽然性情算得上淡泊,却也不是圣人。受了委屈自然是要报复。王姝甚少跟人计较,只因细枝末节的东西计较得多了只会耽误时间。但事关自己亲娘就不能忍了。王姝琢磨着必须得报复一回,让这些人也尝一点她娘亲受过的苦!
    正巧,晚上萧衍行回来,抱着王姝就提及了镇国公旁敲侧击的询问是否有得罪过王姝一事。
    王姝当即冷笑了一声:“竟然还追问到你这儿了?”
    “还真有?”萧衍行也惊了。他与王姝相伴这些年,甚少看到姝儿为难什么人。她这人虽说偶尔有些记仇之举,但大多时候心胸宽广。这镇国公府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她如此行径。
    王姝原以为萧衍行会知道。但一想他回京以后忙于朝政,确实可能没听说。
    斟酌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必萧衍行知晓。摇了摇头:“这事儿你莫管了,私人恩怨。”
    萧衍行本来是当个趣闻说的,没想到王姝竟然真的有事。听她这么说,他眉头顿时皱起来。莫名其妙的,萧衍行此时心中有一种被生分的不悦:“私人恩怨我就不能听了?”
    “你头发还好?”
    王姝突兀地问了一句,给萧衍行问蒙了。他卡了卡,笑了:“这跟头发有何关系?”
    “有关系的。”王姝伸手捏住了他头顶的金簪,骤然一抽。乌黑如缎的头发如流水一般旖旎地披散下来,披盖到了萧衍行的背上。他眨了眨眼睛,就见王姝两只手扒拉起了他的头发,“你天天忙到半夜,一睁眼就开始绞尽脑汁。头发没掉?还有这心思管这些恩怨?”
    萧衍行被她气笑了:“扒拉什么呢?”
    “看你有没有秃。”王姝扒拉了几下,没看到斑秃的地方。估摸着古代的风水好,他那么熬都没掉头发,不得不说有点基因优秀。
    “别扒拉了,没秃,依旧很茂盛。”
    萧衍行一把攥住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姝儿,我是你夫君,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什么事,务必要与我说,我不想我们之间出现误会。”
    王姝无语他能牵扯到这么远,将他鬓角洒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哦。”
    “到底有何私人恩怨?”
    王姝白了他一眼:“我母亲,曾是镇国公的原配。”
    这一句话,萧衍行瞬间就明白了。
    说到底,当初镇国公府闹得那些笑话,动静确实太大。萧衍行当时虽还小,但发生的时候离他知晓事儿其实不久。他多少有知晓一点内情。后来镇国公投入他的名下,萧衍行自然也有调查过他的生平。镇国公这人风光霁月,文武全才,战功赫赫。唯一的污点,估摸就是早年后宅荒唐之事了。
    他于是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王姝,没想到当笑话听的下属桃色事儿,关系到王姝的身上。
    “别这么看我!”王姝一把捂住他的眼睛,死鱼眼地开口否决了他的猜测:“我是我爹亲生的,根正苗红的王家血脉。跟他镇国公府可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萧衍行一想也是,年纪对不上。镇国公原配离京时,姝儿还未出世。
    “这是想给岳母出口气?”
    王姝看他这神态,泄气地吐出一口气:“总得做点什么,叫我娘这辈子别显得那么委屈。”
    萧衍行嘴角笑意一淡,顿了顿,伸手将王姝抱进怀里。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王姝所说要报复, 可不只是说着玩的。她要么不计较,要计较必然计较得一分一厘都不差。他镇国公府不是家大业大么?欺辱她娘爹不疼娘不爱,肆意践踏。王姝就想叫他们瞧瞧, 是不是当真出身高贵,做错事就当真可以一点代价都不用偿还。
    萧衍行并未干涉王姝查镇国公府,对王姝暗中准备整治镇国公府的举动也并未阻拦。
    真要计较, 这镇国公薛长风除了早年后宅一事闹过不小的笑话,为官为政却是颇有能力的。早年曾随老镇国公上战场,表现极为出色。一生戎马, 身上背负的战功足够撑得起门楣。薛长风如今乃是朝廷的一员猛将,比之韩修差些, 但却是萧衍行手下能力极强的人。
    如今京郊虎贲营就是在他的手中, 手握五万兵力。
    不过能力是一回事,私德又是另一回事。就如同王姝所说,这是私人恩怨, 他便不插手了。
    说实话, 旁人若想动镇国公府,萧衍行或许会管一管。但王姝既然叫他不要插手, 萧衍行相信她有分寸, 便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镇国公府人丁兴旺,光镇国公本人嫡出子嗣就有五个, 庶出的子嗣两个。薛家其他房的子嗣也多, 薛长风这一支乃长房, 下面还有四房。每一房的子嗣都是五个数往上走,这一家子下一代的子嗣就有三十来人。其他房且不说, 就单单说镇国公长房这一支。嫡出的子嗣两个是原配刘氏所生,三个是继室赵氏所生。庶出的两个都是姑娘家, 是镇国公的两个妾室所出。
    原本按理说,镇国公是不该这么早承爵的。老国公是薛长风的祖父,爵位传到薛长风的父辈,再转到孙辈。薛长风却因祖父的特别看重,跳过了父辈直接继承了爵位。
    当然,其中不乏薛长风战功赫赫能力出众的缘故。但这跳级承爵一事,也引起了不少人不满。
    换言之,薛家各房之间其实没有那么和睦。
    不仅各房之间有龃龉,薛长风自己的子嗣之间也不和睦。长子与次子三子非一母同胞,多有争端。长子母亲不在的情况下,有赵氏撑腰的次子和三子便难免会态度强硬。薛长风基于对刘氏的愧疚,早早地将世子之位按在了长子头上。但这些年哪怕有世子身份,长子依旧处境艰难。
    薛长风平日里虽会稍稍偏心长子长女,却不能做到对其他子嗣完全视而不见。有时为了家和万事兴,他也只能对兄弟之间小打小闹睁只眼闭只眼。他的这番和稀泥的态度,助长了次子三子的气焰。以至于三年前长子出门便遭遇不测,摔断了腿。
    如今长子只能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走。
    薛长风当初为此事大发雷霆,下令彻查了一番后,重重惩治了出手害人的三子。
    毕竟是亲儿子,薛长风能罚能打,却不可能把人杀了。更不可能打断三子的腿,以示公平。他只是实施了家法,并将三子关了几个月的禁闭。次子三子因此安分了一年多,又开始鼓动祖父去说服父亲将世子之位换人。声称薛家不能以一个双腿残疾的人继承爵位。
    不过这事儿没闹出花样就被大章氏给骂的狗血淋头。
    大章氏斥责次孙狼子野心,不孝不悌。此番行径不配为人子。因大章氏的一力维护,薛霁月才得以将世子之位保留下来。
    大章氏毕竟是刘氏的亲姨母。当年刘氏出了事,大章氏也后悔。好好的一个金孙就这么胎死腹中,大章氏恨赵氏入骨。哪怕这些年赵氏生了两子一女,大章氏也不待见她。恨屋及乌的,赵氏所生的子嗣也入不得她的眼。她的心里只有薛霁月和薛泠星是她的孙子孙女。
    当初刘氏伤心之余离开了薛家,一子一女就养在了大章氏的膝下。这是由她亲自养大的孙子孙女。
    薛霁月有大章氏护着情况都不敢说好,至少爵位和世子体面都得以维持。但孙女薛泠星的境遇就不算好。
    薛泠星一直养在大章氏膝下,跟赵氏是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但奈何赵氏看不惯,总是想办法折腾人。大章氏千防万防,还是叫薛泠星的婚事被赵氏动了手脚。薛泠星及笄之前,大章氏耗费了不少人脉和人情去相看。结果千挑万挑的,最终挑到了个绣花枕头。
    “何为绣花枕头?”王姝看着桩桩件件的事儿,眉头皱得紧巴巴。
    魏青低头不敢看向女主子,面上显出为难之色。
    须臾,他斟酌一二,还是选了个委婉一点的解释道:“就是那方面很差,子嗣艰难。”
    王姝的脸一瞬间冷下来。
    自古的男人都看重那东西。若当真这未见面的姐夫那方面不顺,怕是性情脾气也不会太好。
    虽然她没有跟薛家同母异父兄姐相认的打算,但知晓两个人都过得不好,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不知为何,她的兄弟姐妹就没有一个有好结局的。当初玄之也是,若非她替他找公道,早早拔出了毛氏和她姘头,玄之那小子也是注定会早早没了命。
    “这赵氏的二子一女呢?”
    “薛家长房次子从文,读书还算不错。双十的年纪已经是秀才了。听说明年就该下场,极有可能中举。”魏青查东西素来周全,早已将细枝末节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三子从武,性情有些粗莽,倒是块练武的好苗子。打算走武举的路子。运气不错的话,将来会接镇国公军营里的班。至于赵氏的女儿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姑娘。性情谈不上好坏,但自幼被父母娇惯的很。”
    王姝的目光盯着薛皓阳的名字上,她兄长的腿就是他弄断的么……
    除此之外,薛家各房的龃龉魏青也查的很细。薛长风的风头太盛,压得同族兄弟抬不起头。暗中自然有不满。但薛家是个大家族,不可能因为一点龃龉就分家。
    各房挤在一个府邸里,摩擦自然就多了,一闹矛盾内里的关系就错综复杂。
    譬如二房就极其看不惯赵氏。只因二房的长子也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论资质,其实比薛浩阳强得多。但差就差在出身,因为出身二房,只能屈居人下。各方面的资源和教导根本比不上薛浩阳。二房恨不得薛浩阳一觉睡醒废了,让自家资质出众的儿子替上。
    赵氏对妯娌们也十分苛刻,瞧不上这些妯娌没本事赖在国公府。因为一家子都仰仗薛长风的功绩受人尊敬,她私心里觉得其他人就该老老实实捧着他们一房。其他房的子嗣也就该给她的孩子当陪衬。
    王姝冷着脸将薛家四房的关系都看完,挥手让魏青离开了。
    当天晚上萧衍行回来,王姝便问起了武举的事。
    “贱民不得参加武举,参加武举者四代以内及其本人无过失,无案底,无削籍改业。身长八尺,身形壮硕,武艺高强且精通兵法武器。”萧衍行正在看白日里并未批改完的奏折,闻言抬起眼帘,“怎么了?谁要参加武举麽?”
    “不是。”王姝眼珠子转了转,“是不是大庆勋贵子弟与平民子弟参与武举的要求不一样?”
    萧衍行眨了眨眼睛,立即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薛家那几个子弟,好几个都是从武的好苗子。薛长风那个三子,先前还特意带来给萧衍行见过。薛长风那个三子年纪轻轻便孔武有力,但性情却急躁了些。萧衍行当场并未开口给予指点,但也记得薛长风说过他这个儿子要走武举。
    顿了顿,萧衍行道:“勋贵子弟恩袭世职,但仅限一人。”
    “若这人身上有官司,恩袭世职还能成么?还是大庆律法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
    萧衍行看向她,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伸手将人揽到了自己腿上:“但前提是,他的官司计入了案底。若没白纸黑字的记录,便不算有污点。”
    王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没说话。
    这就是考验薛家的人脉。若王姝硬给人扣一顶官司在头上,还不能成。
    萧衍行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替她揉了揉紧拧的眉心,叹了口气:“莫为这事儿伤怀。你若当真如此膈应这薛家人,那赵氏所出的子嗣我不启用便是。何苦做这些事?”
    “不必。”王姝虽然心里哽了一口气,却也不希望萧衍行为她公私不分,“私人恩怨,我自己料理。”
    讲真,王姝虽说想报复这一家人,却也并非纯恶意的栽赃。若这赵氏所出子嗣品性纯良,无害人之心。王姝自然不会连坐。一码归一码。但这薛浩阳十几岁就如此恶毒,出手断人双腿。硬生生将一个文武双全的兄长弄成残废,恶意竞争就别怪别人下手狠辣。
    不过说到底,她的兄长也有些窝囊。若豁得出去一纸诉状将害他之人告上官府,不管家中如何阻拦非得将人揪出来,闹个鱼死网破。这薛浩阳就不可能只是挨顿打就放出来,更不可能还有资格考武举。
    王姝没在世家大族长大,也不清楚古人深入骨髓的家族概念。
    但愤怒之后,大约也理解了薛霁月的选择。古代大家族里的子弟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真将薛家兄弟阋墙的丑闻捅出去,薛家的名声也没了。薛家的威望和家风也差不多毁了。古代的世家靠名声活着,为了顾全大局,只能苦往肚子里咽。
    嗤笑了一声,王姝琢磨着是不是该见一面这素未谋面的兄姐。但见了面,难免就会扯上关系。王姝基于一母同胞的亲情想帮一把,却不想跟薛家任何人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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