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骥背着人从天窗翻出来,出刺史府一路奔到客栈。放下俞惜,他忙叫景垣去找大夫,自己先打了一盆凉水给她擦额头和手腕。
    冰热交加,俞惜更难受,小幅地翻动着身子低低呻吟起来,她软弱无骨的手攀上他,切切地吻着他的左腕。俞惜本就生得秾艳,如今中了药一副媚眼如丝的样子,真有说不出蛊惑力量。
    桓骥混账了那么多年,经历过些风月的事,又本就悦慕于他,见这样子不免血脉贲张起来。他极艰难地忍着,阻止她扯开自己衣带,柔声安慰她。
    “幼清,你忍忍,忍过去就好了,你千万别做,别逼我做后悔的事。”
    听听这是说的什么混帐话!
    不多时,景垣把大夫请来了,诊过脉,查看一番过后,确认是中了一般的春药,药性极烈,除了那事也没什么疏解的法子,除非生挨过去。
    大夫给一些喂了一些清热解毒的丸药,又施了针,把能做的都做了,才告辞离开。
    景垣送人出去,转头来看桓骥和床上的小美人,啧啧感叹。
    “不知是谁使这么下作的手段害她,要不你牺牲一下自我,把她解救了,我看你俩忍着都痛苦。”
    “闭嘴!”桓骥斥他。
    “我要是做了,我们俩这辈子都完了。”
    他叫了景垣去叫水,洗澡水倒好了,她闭着眼睛把她衣带褪了,把人抱到浴桶里。水是湿热的,但是绵软柔和,倒也缓解了她身上的燥意。
    “桓骥,桓骥……”她在迷离里不停地呼唤他。
    “帮帮我,帮帮我——不,你,你别来,别来!”
    桓骥看见她露出来的半个香肩,两只拳头攥出了青筋。他还耐着性子柔声哄她,那边俞惜被药性冲击地径直昏了过去。桓骥把人抱出来,闭着眼睛把她身子擦了,穿好寝衣再抱到床上,拿棉被盖住。这样折腾到将近半夜,他自己耐不住,趴在俞惜床边上睡过去。
    俞惜烧了一夜,睁开眼,只觉得头脑沉重,浑身乏力。她神智还不甚清醒,迷迷糊糊的,动一下身上便觉出一阵钝痛,像被人打了一顿。
    适应了好一阵子,她双眼渐渐清明起来,看见桓骥守在她身边。俞惜并没有失忆,昨夜兵荒马乱的经历还都记得,一想起来便觉得极难为。
    她看着他,身上那股消退的热意又涌上来,想离他远些,悄悄地往床里边躲去。她一动,桓骥便醒了,见她脸色潮红,忙贴过来问她状况。
    “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俞惜说。
    桓骥不放心,又去请了大夫。人来了,把过脉后,说药性已经解了,不过药性太烈,冲撞了身体,需要慢慢调养。
    那大夫神色凝重,显然还有话要说。
    “夫人的身体先前受过严重的损伤,再不修补,恐伤根本。”桓骥应了一声,听那大夫开了一堆滋补的药,叮嘱完注意事项,叫景垣送人回去。
    他脸色沉重看她,眼里翻滚着阴云。
    “你怎么了?”
    “没什么,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执意娶亲,我用过一颗假死药,我知道药性,也做了接受代价的准备。”事过境迁,俞惜觉得没什么说不开的。
    “你真是疯了,连自己性命都能不管不顾。”桓骥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实在心疼,俞惜一惯是这样刚强的性子,她打定的主意,刀砍火烧也拉不回来。
    “是我对不起你,我会负责,等回了阆州,我一定叫人调养好你的身体。”他歉疚道。事情的根本原出在他身上,他干的混账事,他把俞惜逼到了那个地步。
    俞惜觉得无所谓。
    “并不完全怪你,在净水寺的时候,我已经安养得差不多了,这两年总在奔波,硬生生把身子拖垮了。我本来一心想过清明安静的生活,后来也经历了生死丧乱,越觉得置身事外。”
    “那也不能拿自己身子开玩笑。”桓骥郑重道。
    “总之,你别管了,回去我就让人给你治病抓药。”
    俞惜没反驳他,她也固然知道生命珍贵。
    说完这个,两个人聊起来昨晚的事。
    桓骥问她:“你觉得是谁要害你?”
    “我想不出来。我在府上不多见人,也不乱吃东西,只有昨日下午在紫茸那里过用过饭。我记得先前魏迁多看了我几眼,或许是他?”
    “我倒觉得像是那个紫茸。”
    “不太可能吧,我之前救过她,我们之前也没有利益纠葛,况且,她已经高高在上,没必要对我下手。”
    “你们怎么认识的?”
    俞惜把当年上京发生的事情大致告诉他。
    “这就是了,你没有听说过《原化记》里义侠的故事?救命之恩,无以报偿,唯有——杀身相报。”
    俞惜是极通透的人,经他一点,就明白了。她救过紫茸,还目睹过她难堪的过往,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掌握她把柄的人。紫茸感激她,所以那日在宴会上,极力为她介绍郎君,救命之恩若是报了也就完了。
    偏偏俞惜拒绝,更让她担心俞惜日后会挟恩图报。她于今有孕,地位不同往日,自然多有忌惮。
    报答不了,便只能毁了俞惜。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全身发冷。
    “怎么,你还没明白?”
    “明白了,但一时间接受不了。”
    俞惜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当初在崖边亲手杀了那个救过的人一样。
    “人心难测。”他安慰她。
    “两年不见,你倒是比我世故许多。”俞惜失笑。
    “糟了!”桓骥惊叫一声。
    “快走,怎么那女人毁不了你,怕是下一步要你赔命,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俞惜也想到了这点。她喝完了药,桓骥抱着她下楼,上了马车,一路奔城门而去。刚出了城,便听见郊外议论城中缉捕犯人的消息,听说城中药铺的女老板企图下毒谋害刺史夫人,现下正四处通缉那女子,药铺已经被封。
    俞惜自笑道:“看来这城中我是真的待不得。”
    她撩开车帘,回望了一眼那城门的方向,说不上悲伤,也说不上轻松,只觉一阵惘然。
    她跟桓骥要了纸笔,写好了要解紫茸“毒”的药方,托一个小乞丐,转交给紫茸。
    防风,远志,独活,桃胶。
    她们之间,也算善始善终。
    “写的什么?”桓骥凑过来要拆开看。
    “该走了。”俞惜笑着推他一下。
    马车一路向西,桓骥跟景垣两个人在前面骑马护送,俞惜在后面马车里休养。她身子极乏,耐不住车马颠簸,躺下去就一直睡着。
    车马出扬州的地界,已经过了一日,俞惜体力精神稍稍恢复一些。她坐起来,拢好身上的衣裳,朝车窗外看去,苍白的天有风丝透进来,砭人肌骨。比这更惨重的风雨俞惜都经过了,她不甚在意,朝车前看去。
    桓骥骑在马上,他身边跟的是一个身量年岁差不多大的男子,男人看侧脸颇俊朗,面色白皙,似乎感觉到她的打量。他转过身来,一双狐狸般狭长的眸子放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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