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知常家想要续香火只能靠这两兄弟,常廷昭和常廷恩这辈子已经不大可能留后,况且已经站在对立面,只要六皇子能登上大位,两人必是一时。定国公为了常家血脉,自是不敢如何。
    只可惜六皇子忘了,定国公虽然这些年没有建树颇为平庸,可从前也是大杀四方的大将军,最恨的就是这样的威胁。若之前有服软之意,被这么要挟却绝不会从。定国公之前还有些美好的幻想,六皇子这般作为反而激怒了沉睡的雄狮,让他重新做出了选择。
    定国公面上并无异样,甚至好像不知道自个的儿子被软禁一般,就如同面上所说以为是被委以重任,还毕恭毕敬的奉承六皇子。可私底下却另有所谋,便是有了后来之事。
    “就这般放过常廷辉了?”赵清河颇为不忿道,这两母子尚在,总让他觉得如鲠在喉心里不舒坦。不是他狠绝,而是这两母子作恶多端,若非常廷恩和常廷昭命大,早就死在两人手中了,常廷恩这些年所受的苦楚可与两母子有着极大的关系。
    定国公投诚亦有条件,要保住常廷辉一命。
    常廷辉明确投靠六皇子之后可是做了不少恶事,迫害了不少十一皇子一派的人。这也是六皇子的计策,让常廷辉只能依附于他,忠诚于他没有退路,否则就一个死字。
    定国公的想要的团团圆圆、兄友弟恭完全经不起推敲,左右离不开偏心二字。若六皇子赢了,定国公用什么去换取常廷昭和常廷恩的性命?兴许定国公心底早有计较,深知明帝打算,可赵清河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味。
    常廷昭嘴角露出嘲讽,笃定道:“老爷子想要全家团圆,那也得看某些人是否愿意。”
    赵清河微微诧异,“你的意思是常廷辉还会有什么幺蛾子?可如今六皇子垮台,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常廷辉虽然保住性命,却不可能在朝中为官,也不能承爵,如同庶民一般。恐怕过些时日还会被发配到其他地方,永世不能回京。
    “野心之人如何会甘心?若他老老实实我当他悔改也不为难,可若他还有其他心思就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到时候父亲也无法说道。”常廷昭眼中闪过寒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赵清河想了想道:“就算常廷辉不甘心,还想着往刀口上撞,父亲不会容许吧?”
    常廷昭笑了起来,那笑容让赵清河看着心里十分不舒服。
    “父亲也不允许那女人和常廷辉暗害我和哥哥,可最终如何?若非我和哥哥命大,如今早就成了冤魂。父亲总以为自个能掌控,可实际又如何?我答应父亲放过常廷辉不过也想让父亲看清楚,并非什么事都是他说的算,哪怕到了绝境,心肠恶毒的人依然会绞尽脑汁去害他人。贪婪的人心最是难以控制,你以为给的是最好是全部,可贪婪之人却并不这么以为,他们永远不知满足。”
    “若这次真的怕了呢?”
    常廷昭不以为然,“父亲的一次次纵容,早已经让他们养成了习惯,你瞧着吧就算是消停也不会消停多久。若真的消停了,那当我猜错愿赌服输。”
    赵清河点了点头,自我安慰道:“这样的人不足为惧,没必要花心思在他们身上。这些年他们过得顺风顺水,你和大哥一个身处腥风血雨,一个病怏怏的不成事,如今颠倒我就不信他们一点想法都没有。就算不敢如何,让他心底气恼要死又无可奈何,也是一种惩罚。”
    常廷昭笑道:“瞧你说这话不情不愿的,在我面前还用这般伪装?”
    赵清河被猜中心思倒也不觉得尴尬,他确实一想着两母子好吃好喝活着心里就不高兴,那些吃食折算成银子不知道能扶助多少个贫寒子弟。严恪如今创办了个慈善基金会,严晃时不时就来他这打秋风,虽说心甘情愿,可一想着这么多银钱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心里就十分不爽。捐给穷人也好啊,人家还能跟你道声谢,自个也挣了功劳。
    赵清河撇撇嘴,“我这不是心理暗示让我两心里舒坦些吗。”
    定国公这般护着,常廷昭又拿到了常家所有兵权,若是咄咄相逼必是会引来言官弹劾,说他不念兄弟之情,为人狠辣。如今常廷昭的风头可比当年的定国公更胜,十三王爷上台之后更是委以重任,成为这朝中顶梁柱之一。
    这般做法也是让严家安心。
    常廷昭笑道:“无需如此,很快他们就没法子平静,故技重施。”
    赵清河不明,连忙追问,常廷昭却怎么也不说,直把赵清河惹得更加心痒痒。好容易把常廷昭伺候好了,这才知晓常廷昭的计谋。赵清河也不由期待了起来,是真的消停还是做个样子,很快就能揭晓。
    常廷辉冲到冯侧夫人的院中,也不理会丫鬟的阻拦直接冲到冯侧夫人念佛的小佛堂里,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娘,孩儿就要被父亲送到山旮旯受苦去了!这可怎么办?”
    冯侧夫人放下木鱼,淡淡道:“什么话,你父亲这般做是为你好。”
    常廷辉脸撇到一边,冷哼道:“为我好,为我好还让我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那常廷昭现在手握兵权风光得很,就连要死不活的常廷恩都掌管那什么狗屁炸药,人人巴结得厉害。看看我和娘,就要分别不知何时才会见到,父亲真是好狠的心!”
    冯侧夫人横了他一眼,“这话让你父亲听见,看不打断你的腿!你瞧瞧京中与六皇子搭上边的哪个能有好下场?就连六皇子都被赏了毒酒,咱们能保住性命已是不容易。”
    常廷辉撇撇嘴,“孩儿也是心里不忿,若非父亲临阵反水,现在风光的可就是我们母子两,哪里有那两个野种的事。”
    冯侧夫人微微蹙眉,“朝中的事莫要言语,过去的就过去了,再提起也是惹祸上身而已,重要的是看今后。”
    常廷辉愤愤道:“咱们哪里还有以后啊?孩儿恐怕这辈子都只能窝在那穷山僻壤了,以后就是个粗鄙的村夫!”
    冯侧夫人笑了起来,“谁说的?不过是去避避风头,很快就会回来。”
    常廷辉一听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上前将冯侧夫人扶起,“娘亲,您说的是真的?可瞧父亲的模样,好似是让我永不回京。”
    冯侧夫人冷哼,“咱们家除了你其他人甭想有后,常家想要续香火,只能靠你。就算你不能继承这爵位,却也会落到颖哥儿的头上。虽说今后咱们定国公府兴许没有从前光耀,可这么大个家业都是我们的,咱们啊也不算亏。到了那个时候,你想回京还不容易?”
    颖哥儿是常廷辉的嫡长子。
    常廷辉惊诧不已,“常廷昭和常廷恩那两小子没儿子我知道,一个好男风且发誓不再娶,另一个病秧子成不了事,可老三……”
    冯侧夫人冷哼,眼眸子闪过一丝狠戾,“那贱婢生的儿子也配给常家留后?我早就给他喂了药,能不能像个男人站起来都说不准呢。”
    常廷辉顿时大笑,竖起大拇指,“娘,您可真行!”
    冯侧夫人颇为得意道:“那两人注定无后,百年之后也都是我们颖哥儿的。如今就让他们嚣张,挣得越多咱们颖哥儿以后拿得也越多。你如今就当他们是给颖哥儿挣前程,心里就好受了。”
    常廷辉这般一想果然美得不行,可没一会又暗淡下来,“可若他们收义子该如何?”
    冯侧夫人挑眉,“大男人怎么能带好孩子?这些年若不是有老夫人盯着,那两个兔崽子早死一万次了。我已经派人盯着了,只要他们有这个盘算,那义子只能是我们的人。”
    常廷辉听此笑得更灿烂了,原本阴郁全都散去。
    可没过多久,出了一件令整个国公府都震惊的事。
    常廷恩竟然有一子,如今已经两岁多了!
    这消息令许多人不敢相信,三年前常廷恩可还是病怏怏的,也没听见身边有人,怎的就有了这么大个儿子?!
    原来,三年前崔云婵让身边的丫鬟芍药服侍常廷恩,常廷恩十分不喜为此两口子还吵了一架,没多久芍药就被打发出府,再无消息。
    没想到不过是一夜,这小丫头竟然就有了身子。这丫头也是离开京城很远之后才发现的,火急火燎的想要回京寻常廷恩,可之前一直颠簸身子骨不好,大夫让她要好生养着,否则这胎就保不住了。芍药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便是没敢动,只书信一封让人传到京中。哪晓得那些书信石沉大海,一直没有人来接她。这年头书信很容易遗失,所以芍药并未因此放弃。
    当初芍药离府,常廷恩许了她不少银子,因此芍药虽然怀有身子却也还过得不错。后来诞下麟儿,虽然也想早些回京寻父亲,可实在是孩子年纪小,身体虚也完全接了常廷恩,所以又耽搁了一年这才启程。原本可以早早就到,偏途中遇到了小偷,将身上的银钱偷了个精光,两人一路乞讨过来,又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赶到了京城。
    原本两母子去拍定国公府的大门,哪晓得门房不认识他们以为是骗子把两人轰了出去。后来才从别人嘴里听到常廷恩早已离开了定国公府,芍药带着儿子寻着新地址找了过去,这才让父子相认。
    冯侧夫人听到消息,震惊不已。若真有这么个小崽子,这国公府哪里还有颖哥儿的份!
    冯侧夫人赶忙赶到老夫人那,老夫人也得了消息,整个人乐得不行。
    “我也有嫡孙子了,好,真好!恩哥儿怎么还没领着人过来啊?”
    一旁的大丫鬟道:“回老夫人,那孩子这些年受了不少罪,一路奔波身上还带着病得好好养着,怕给你过了病气这才没过来,二爷说了过两日就接过来给您瞧。”
    常老夫人顿时紧张不已,“没什么事吧?可寻大夫瞧了?”
    “瞧了瞧了,神医就住在那边呢。这可是二爷第一个孩子,可是紧张了,听说长得和二爷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瞧啊就知道两人是父子。”
    常老夫人叹道:“当初就不该分出去,想看看孙子曾孙子都没法。”
    大丫鬟意有所指道:“搬出去也不是没有好处,否则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小少爷呢。”
    常老夫人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若非门房没有让两母子进屋,也不会落得这病。
    冯侧夫人心中暗恨,当初颖哥儿生下来的时候老夫人可没看到那么高兴。不过是个野种,竟是这般重视。更恨门房当初没把这当回事,若是早就知道,如何还会让这两母子留在人世。
    冯侧夫人心中虽然愤恨,可面上却笑颜如花的走了进去,“恭喜老夫人,这下可是解了老夫人心中一块心病。”
    常老夫人满脸藏不住的喜气,微微收敛好似不经意道:“只要是我常家的血脉,我自然心疼,不管是颖哥儿还是这苦命的孩子。”
    冯侧夫人连忙应道:“老夫人最是和善,颖哥儿每日最惦记的就是老祖宗。”
    常老夫人目光锐利,“颖哥儿聪慧,以后必是会有好前程,你这做祖母的莫要画蛇添足,反而害了他。”
    冯侧夫人心中一凛,讪笑道:“有老夫人和公爷在,自是不会少了颖哥儿的。”
    常老夫人点了点头,又转向那大丫鬟问那孩子的事。
    冯侧夫人心知此时不能触霉头,便是未再说其他,心中暗暗盘算。这个时候她不能急,静观其变而后动。
    若这个孩子不是常家血脉,自然有人留不得;若是,更加留不得!
    ☆、第97章
    “大家把活干仔细咯,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若是出了岔子触霉头,仔细你们的皮!”总管老嬷嬷尖利的声音不时响起,指挥着一群奴仆。定国公府所有的奴仆这一天都不敢松懈,仔细做好分内的事。
    今天二爷和四爷两兄弟回来不说,二爷还带了流落在外的亲儿子,这可是国公爷的嫡孙子,虽然不是嫡子,却也不一般。二爷身体虚一直无子,虽说现在恢复可这么多年用药养着只怕身子骨也不大成了。原以为这一脉就要断了,没想到竟然又冒出个儿子,可是把常老夫人和国公爷给乐坏了。这可是大喜之兆,不仅表示二爷有后了,这也说明二爷身子骨没毛病!庶子有了嫡子还会远吗!常老夫人自打知道小少爷要回来,就嘱咐管事把整个定国公府里里外外好好收拾一番。
    常廷辉看着忙得团团转的奴仆以及张灯结彩好似要办什么大喜事的国公府,面色暗沉,眼眸子中的狠戾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娘!您瞧瞧,不过是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就重视成这般模样,以后这定国公府哪里还有我们颖哥儿立足之地。”
    常廷辉的妻子卢氏也忍不住开口,“可不是,当初颖哥儿生下来的时候都没这般。不管怎么说颖哥儿也是知根知底的,这半路上岔过来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若是弄错了,这般大张旗鼓的,岂不是丢了我们整个国公府的脸面。”
    冯侧夫人闭着眼跪在软垫上念经,对于外边的纷扰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常廷辉见此更加急了起来,“娘……”
    冯侧夫人开口打断,横了两人一眼,“急什么!究竟怎么一回事还不知晓你们自个先慌了阵脚,能成什么大事。”
    常廷辉连忙软下音来,“娘,孩儿这也是担心啊,过些时日孩儿就要离京,原以为不过是一小段时日,可这小子一出现,只怕孩儿永世都回不了京,而颖哥儿只怕以后比孩儿还艰难。孩儿这些年苦些就罢了,却不能苦了颖哥儿。父亲向来最是偏心,恨不得什么好的都给那两位,颖哥儿在跟前就这般,以后离开哪可能还剩什么给他。”
    常廷辉说到这些,终于忍不住打开话匣子抱怨起来。
    “娘您这些年为这个家操劳了这么多年,父亲宁可让夫人之位空着也未曾将您抚为正妻,都是因为父亲偏心那两人的缘故。明明一个是个病秧子要死不活的,还让他继承世子之位。而另一个从来桀骜不驯不知孝顺,从小就喜欢在外头跑,喜欢和父亲对着干还喜欢男人,父亲却把兵权全都交给他。
    而孩儿呢,半点光都没沾上全凭借自己,在外头别人都在耻笑孩儿有个国公爷父亲跟没有一样。孩儿若非之前攀上六皇子,到死也不过是个守门的。偏父亲到最后还摆了孩儿一道,所有一切功亏一篑。原本孩儿就要大有作为,结果呢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六皇子那些人都以为是孩儿作怪,恨不得将孩儿撕碎,害得孩儿晚上睡觉都做恶梦。现在颖哥儿也要如同孩儿一般注定这辈子要遭罪了吗?”
    常廷辉越说越委屈,眼睛红红的坐到椅子上,卢氏站在一旁跟着拭泪。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不如那两人,明明他才是长子,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冯侧夫人原本淡然的神态渐渐散去,眼眸子幽黑,沉沉道:“没出息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小东西,是不是常家的血脉都不知晓,就这般模样,怪不得你父亲说你没有担当成不了大事!”
    常廷辉虽是心底不服气,却也低着头未在言语。
    冯侧夫人从软垫上站了起来,卢氏连忙上去搀扶,常廷辉殷勤的给冯侧夫人倒茶。
    冯侧夫人抿了一口茶,淡淡开口,“人还未见慌什么,一切也等见到之后再说。为娘让你命人去查,可是得了结果?”
    常廷辉颇为难道:“咱们的人损了不少,想要查探清楚并不容易,目前传出来的消息与咱们听到的相差无几。”
    冯侧夫人并不意外,“若这孩子有问题,就凭他们现在的实力想要查清楚并不难。若想欺瞒什么,也不是我们能查探得到的。”
    常廷辉眼睛一亮,“娘,您的意思是……”
    冯侧夫人瞥了他一眼,冷哼道:“那病秧子这么些年身子骨早就空了,现在养好了也难有子嗣,更甭说三年前。”
    常廷辉皱紧眉头,狠狠的啐了一口,“这个病秧子怎么不赶紧去死!真是贪婪之极,也不怕常家列祖列宗半夜寻他。宁可把国公府让野种继承,也不愿意留给咱们颖哥儿,不管怎么说他可是颖哥儿的亲叔叔!比那些来历不明的野种要靠谱得多,他就是看不得我这当大哥的得了好,和那个常廷昭一样是个黑心肠。”
    卢氏也义正言辞道:“可不是,两位叔叔未免也太狠心了,这事必须得告诉给老夫人和公爷,不能让咱们国公府白白让野种给占了!这可是我们常家的基业,若是让给了外人,列祖列宗会怪罪的,外人知道也非要笑死不可,咱们常家可要毁在他们手上了。”
    冯侧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如何还会留下把柄,我不过与你们父亲旁敲侧击一提,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让我不要管。”
    常廷辉恨恨道:“父亲真是偏心!那病秧子不管做什么都和他心意。我呢,这些年都是我在他身边尽孝,却半点好处都沾不上。”
    冯侧夫人嘲讽一笑,“你父亲是何样为娘早就看明白了,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起初是我门第太低,可后来有贺皇后扶持如何就配不上做个夫人?结果呢?贺皇后每次提起,你父亲都给推了,将为娘置于何地?!那小兔崽子在家中顶撞我忤逆我,将我折腾个不行,还害得你弟弟都给掉了,当时都已经瞧得出是个男胎!你父亲不过是一句‘孩子以后还会再有’轻飘飘就打发了。你那奶奶更是凉薄,甚至还说是我自己造的孽,反过来责怪我没照顾好她的孙子!我造什么孽了,是那病秧子自个跳进冰冷的池塘里救那小混蛋,关我什么事,咳咳……”
    冯侧夫人激动得咳嗽,想起从前总总,尤其是想起那短命的孩子,眼中迸出令人发颤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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