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开始,初心都是好的。可惜到最后,人都面目全非,爱都消弭减退。
    也只剩那最初的好寓意能够伴他终生了。
    “再见,爸爸。”
    -
    不久后,逢七夕,梁净词去了一趟云亭山。
    杨翎照旧领着她的司机佣人一块儿吃斋饭,热闹如初,但分明一切都变了。那饭里一滴油水也没有,梁净词不爱吃,他站在寺庙的堂前,平静地展开姜迎灯三年前的那封家书。
    想再看一遍。
    烈日似是灼着她泫然欲泣的字迹。
    他听了太多物是人非的陈词,直至此刻才真正悟得,什么叫做欲语泪先流。
    要配平的爱,不能靠他三言两语,他亏欠她的实在太多。
    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后悔。
    梁净词看到第二页,心绪闷沉,堵得难受,读不下去,他闭上眼,想他们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当年。
    大概在姜兆林眼里,他就是个祸害吧——
    也不用谁觉得了,他本身就是。
    不知道姜兆林会不会后悔不迭,让迎灯遇见他,看到这样的字迹,他又是如何万般心痛,想到这里,梁净词自觉就是有两条命也不够他发泄的。
    梁净词手握成拳,将纸张塞回裤兜。
    他垂首,想点根烟倾泻心中郁结。
    杨翎从身后唤他。
    “师父来了,不是要看你的灯?”
    梁净词回眸看见穿昏黄袈裟的僧人,他微微颔首,跟着老方丈前去大殿。
    来时路上,杨翎问他:“打算求什么?”
    梁净词的脑海里闪过很多词,求缘,求月老的红线再牵一回,求天上的喜鹊再为他搭一次桥。求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他贪心得要命,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求。和她有关的一切,统统都要留下。
    眼下,杨翎再问。
    看着那一盏香火鼎盛,写满她名字的千佛灯。
    他忽的说:“不求了。”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算了——
    “来还个愿。”
    来感谢感谢菩萨这一些年的照拂与爱护,保她安康顺遂。
    说他心不诚,梁净词是不爱听的,可是他也不太懂得要如何展现诚意。
    那一刻又恍惚地在想,时至今日,他们的故事该书写到哪一页?
    耳畔回响多年前一句插科打诨的玩笑话,那是藏在诗文里的谶言:千古情人独我痴。
    梁净词屈膝时,那封信纸从裤兜里恰恰滑落。
    杨翎拾起,想为他塞回去,但无意见密密麻麻地文字,便粗粗地读了下去。
    她背过身,站在门外,一页一页地掀过纸张。大半分钟后,门槛之外传来暗暗饮泣声。
    很快,一切窸窣嘈杂被肃穆的钟声涵盖。
    他没有回身去看这一切,只是静静地跪在大堂的中央,合上手掌。仰头见神明,闭眼看到了自己的心。
    第65章 c21
    姜迎灯独处久了, 戒备心变强,上回无缘无故跳闸事故让她很是受惊,心jsg有余悸, 长时间泡在租房软件,考虑换新居。
    但问来问去, 又为难住。不是为钱, 就是通勤。
    北漂真不是个容易事。
    姜迎灯在工位上,攥着手机, 想起那时梁净词在她家说, 租房找他,一件小事让她走神片刻。
    找他是不可能找他的,只不过一想到和这个人有关的种种, 就像掉进一个坑,再想情绪抽离,要慢吞吞从坑里爬出来。
    大概是因为那个冒失的亲吻, 她最近又开始梦见他了。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快要碎掉。
    “年少不得之物,终将困其一生——妈呀, 这句话好戳我。”不知道看到什么情感视频, 时以宁在一旁又发表感想。
    “不过得到了,没准阳春白雪就变成下里巴人了, 跟我初恋似的,谈了发现也不过如此,世上男人一般狗!”
    像是溺了场水,艰难浮出水面, 姜迎灯深深呼吸, 把手机归原位。
    她说:“真得到了,细水长流过完一生, 那就不叫故事了。”
    时以宁回眸看过来:“啊?你有故事?”
    姜迎灯勉力笑一笑,说:“是《半生缘》的台词。”
    她很快投入工作,只有工作的忙碌会让她短暂忘记烦忧。
    七夕有几个人约她。
    她推掉周暮辞的约,去见了远道而来的日本友人。
    姜迎灯已经好久没回过师大了,正好这天文学院在做一个和日本文学有关的座谈会,受邀的老师就有小林。暑假来参加讲座的学生不多,但是有各路媒体扛着机器来拍摄,姜迎灯的邀请函是小林亲自寄过来的,她进了礼堂,看一眼邀请函的席位,却没好意思往大师云集的位置里挤,就在后排随意找了个空座坐下。
    紧接着,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传来,旁边的座椅被一只男人的手按下,杨格手里捧着两本书,坐在姜迎灯旁边。
    “开始了没?”没注意到旁边人是谁,杨格坐下,摊开手里笔记本,就问了这么一句。
    “杨老师。”
    姜迎灯莞尔一笑,提醒他一声。
    杨格这才抬眸看她,怔愣一会儿:“姜迎灯?好些年不见你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她笑意变深,眼如弯月:“怎么都这样说,我以前什么样?”
    “瘦瘦的,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现在看着是大方些了。”
    见台上还在做准备,杨格斜坐着,跟她闲聊,“你毕业多久了来着?工作怎么样?”
    她说:“挺好的,跟新传院的朋友搞了一个公司,拍纪录片的,最近在扩大规模,准备上市了。”
    “好啊,企业家。”
    迎灯笑着摇头:“老板不是我。”
    “还以为你还在搞文学,来这儿听讲座。”
    “没,有个认识的老师来参加,好久没见了,想碰个面。”
    “哪个老师?”
    “我大二那时候不是去日本一年么,在东京认识的老师。”
    “小林杏?”
    她微讶:“您也认识吗?”
    “我也是之前去日本访学的时候认识的,她是研究日本古典文学是吧?”
    “嗯,现代文学也涉及一些,三岛由纪夫和太宰治,之前她在东大做了一个丰饶之海的专题讲座,是跟师大这边有线上合作的,您应该有印——”
    她话还没说完,杨格喝了口水,抿抿嘴唇,忽然话锋一转:“交男朋友没?”
    姜迎灯微愣:“什么。”
    “还打光棍呢?”
    “嗯……没交。”她低下头去。
    杨格打量她,笑着说:“我看我们家净词跟你还挺不错的,郎才女貌,般配得很,那会儿怎么就分了。”
    杨格心直口快,不会打哑谜,就这么直白地提起这些事,姜迎灯耳根微热,答道:“因为异地。”
    “不是因为异地吧?”
    “有这个原因,不过……感情的事不能够三言两语概括。”她坦白道,“你要问我真正原因,我说不上来。”
    杨格点点头说:“是这样,能理解。”
    紧接着,座谈会开始,麦克风调不到合适的音量,主持人频频喷麦,在这刺耳声里,姜迎灯似乎听见杨格说了句:“你前几年去日本的时候,他还——”
    但音色渐弱,加上周遭嘈杂,她听不清,看向杨格:“你说他怎么了?”
    杨格吊住一口气,摇摇头,再吐出来。
    “没事。”
    他浅笑一声,开始做交流会的记录。
    结束时天色渐晚。
    姜迎灯带着小林和小薰去学校附近吃饭,七夕氛围浓厚,商场在做折扣活动,招牌喊得响亮,他们事不关己地坐在各色情侣中央,平静地寒暄。
    人的心中总有一方净土。像故乡的烟雨,像异地的知交。
    梁净词的名字,在其中拔得头筹。
    其余的,就被各种有温度的片段填满。
    一个人,如果被早早附上一则“以天为被地为庐”的签文,那她这一生遇到的好人,就真的是纯粹的好了。因为她这样的存在,并不值得谁工于心计去图谋什么。
    母女两个长得很像。
    小林就是中年版的小薰,但个性倒是迥异,母亲温和些,女儿活泼,一路拉着迎灯扯东扯西,难得出趟国,见什么都好奇。
    姜迎灯的日语水平经她训练,在日本一年归国,顺利考到了catti的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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