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赵以川说。
    裴哲笑了笑:“嗯,我也是。”
    赵以川拉近他,吻裴哲的鼻尖,又去亲他那个愈合的耳洞:“都会好的。”
    “我相信你。”裴哲说。
    “睡吧。”赵以川伸长手臂关灯,接着整个抱住裴哲,“你今天也累得不行,明天自然醒,我带你去以前的小学外面逛逛,有家特别好吃的灌汤小笼。”
    裴哲说好的,没嫌弃他这姿势挨在一起太热,抵着赵以川的肩膀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赵以川这个夜晚想了很多,但猜也猜到注定不会平静。赵以川有一对很好的父母,即便如此,许多事也只能交由时间抚平,他们无可避免地对感情的开端难以启齿,更不能有话直说,唯有缓慢地尽量粉饰。
    就像他在裴照雪面前,不也从未挑明吗?
    即便裴照雪说不定已经猜到了。
    这些都是父母与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翌日,裴哲醒来时,赵以川已经在客厅和崔丽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聊最近一个菜市场即将面临整改,买菜的距离不得不拉长。
    看上去完全恢复正常了,不知是不是崔丽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们趁周末到临港,这天吃过午饭就要启程返回虹市。崔丽没留他们,她也明白赵以川现在的工作越来越忙,吃过午饭,她做了一堆冻好的粽子要赵以川带上,又跟赵驰显把两个人送到停车位。
    “这次玩得不够,等什么时候忙完了再回家。”崔丽和赵以川说话的语气同前一天比没什么两样,她整理了下赵以川的衣领,“但不能那么任性了。”
    “知道啦。”赵以川故意压着嗓子,怪腔怪调的缓和气氛。
    崔丽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拍了赵以川一下:“少贫,你赶紧滚吧!”
    赵以川恭敬不如从命,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拎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塞进后备箱,然后打开驾驶座车门,飞快地滚了。
    唯独有一个鞋盒大小的箱子,赵以川很宝贝似的没放后备箱,而是搁在后座。
    “那是什么?”裴哲问。
    “暂时不告诉你。”赵以川神神秘秘地说。
    回到虹市后又再次投入正常的生活节奏,苏艺虽然答应了楚畅的求婚却没跟他一起去平京,两人的正式婚礼暂且搁置。她本来就是个事业狂,这下为了在楚家父母面前证明楚畅的选择没错,更加投入工作了。
    赵以川跟着她,每天除了来回奔波在券商、甲方和律所三点一线,还要抽空陪宁思垚开庭、整理材料,争取早日让自己的第一个徒弟能顺利独立办案。
    他忙忙碌碌,浑然不觉许多大事正在发生改变。
    比如,泰恒集团的董事长江德常因为身体状况急速恶化,不得不暂停所有职务接受治疗。
    泰恒内部迅速因此分成了三四派,最后代理董事长指责的是一个江德常亲手提拔的年轻人,对方显然能力不足,上位却没法把握局面,导致泰恒都快到手的好几个项目旁落,而且预备好的业务也没法顺利开展。
    泰恒乱成一锅粥,竞争对手怎么能坐以待毙,纷纷行动了起来。平日里再好的合作关系,这时都变作了笑里藏刀,全切在泰恒的七寸上。
    而裴照雪为赵以川准备的“见面礼”,就是从泰恒刮下来的肥肉。
    早年,驰元因经营不善出售了不少公司专利,这些价值不菲的专利最终几经周转被一家新成立的公司买下。
    这家公司由泰恒的一个全资子公司控股,专利其实也是泰恒变相地收购了。只不过生产线一直没投入,这下遭逢变故,启荣集团横插一脚,将这个公司抢过来,并入启荣科技。从前驰元研发的那些专利,也变相地被启荣科技收归己有了。
    然后启荣科技聘用了赵驰显,作为新成立的第二研发部门主管,负责活性剂产品的开发和配套监测,算给了赵以川的父亲一份新工作。
    用裴哲的话说,“物归原主。”
    尽管当年的变故有没有泰恒暗中搅动风云已经不可考,对赵以川而言,天翻地覆的生活以另一种方式再次回到正轨。
    不是赠予,也没有无条件返还,还维护了父亲的自尊心。
    这个处理方式体面又温柔,赵以川没问是裴照雪还是裴哲的主意,他也没道谢,只去半山去得更勤。过后又捎上了赵驰显,算介绍两位父亲认识了。
    对此,程明柏教授乐见其成,笑呵呵地表示自己才是最大受益人,因为终于有人陪自己种菜喝茶唠嗑,越发对赵以川满意得不行。
    只是有次聊天,程明柏问赵以川:“听你父亲说,你给自己制定过一个30岁的目标?没达成之前,谁在你面前提30岁你还会年龄焦虑?”
    “对啊。”
    “该不会是成家立业吧。”程明柏开玩笑,“你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哦。”
    赵以川端详着面前的紫砂茶杯:“不是的。”
    “那是什么?”程教授饶有兴致地问他,“能告诉我吗?”
    “不能。”赵以川笑着摇摇头,“但是已经提前实现了。”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这属于他的第一保密级别,最最不能告诉的就是裴哲。
    一年前,春寒料峭时分,他从纽约回到虹市。
    彼时赵以川的生活一地鸡毛,家庭满目疮痍,刚找到了工作但也万般不如意。好在因为加入华闻,巧合之下发现苏艺正和楚畅暧昧,他顺势打入了社交圈。
    九月,他和楚畅单独约了一次喝酒。
    聊天时不可避免地提到芝加哥,和他聊裴哲,慢悠悠的,赵以川似乎每一句都像把自己的灰暗未来点亮了一丝一毫。
    “裴哲现在……单身吗?”
    对方毫无防备地说:“单着呢,不过他最近被集团的那些人逼婚,正焦头烂额。”
    “为什么逼婚?”
    楚畅简单说明了下启荣内部提拔人的竞聘裴哲是如何失败的,他也觉得那个理由无比离谱,并且十分不赞成发小的对策。
    “他说,嫌弃他是单身,那他找个人结婚就好了,何况现在同性都能领证,他大概率要找个男人。”楚畅摇着威士忌杯,无奈地说,“尽管我觉得太草率了,如果他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也只能随他去喽!——对了学长,你也还单身呢?”
    “我有几年没谈了。”
    楚畅:“你俩都一个样,工作为重,哎,但裴哲更过分……要不改天我们当年留学的那些人也聚一聚,大家都变得挺多的……”
    楚畅说者无心,赵以川却听入了耳。
    他端着杯子的手指轻轻扣了扣冰冷的玻璃杯,沉思很久。
    28岁已经过半了,最近逐渐找回节奏,赵以川突然有了个很坏的目标,不太光彩,也居心不良,可他意识到这是他等到的机会。
    他对自己说——
    “赵以川,30岁以前,和裴哲在一起吧。”
    第63章 六三、就变成被海拥抱的小船
    这一年,裴哲27岁。
    夏天,虹市气候干燥,连梅雨季都姗姗来迟。六月即将结束,每天依旧日光鼎盛,雨水不足,盛大灿烂的朝霞与晚霞攫取不少热门。
    再次回到南岸庄园的天鹅堡,裴哲给站在草坪上的女人送上准备的礼物。
    “你给她买的什么?”邹路苒笑着问。
    “滑板,我见你朋友圈老发她玩这个的视频。”裴哲说,半蹲下身,摸了摸邹路苒身边小女孩的头,“芽芽这下要等圣诞节才能回来了?”
    邹路苒说:“待会儿你好好跟她聊一聊,你也是年纪还小就出国。”
    “我那会儿再怎么也十四五岁了,至少语言和独立生活都没问题才出国的。”裴哲转向小女孩,“还是我们芽芽了不起。”
    “她有她daddy。”邹路苒假装嫌弃。
    女孩子害羞,牵着邹路苒的手对裴哲腼腆地笑一笑。
    邹路苒的大女儿到了学龄,家里开始着手安排她出国就学的事。相比之下,邹路苒的丈夫是外籍,无形之中有了不少便利之处,即将带着芽芽去英国。邹路苒没什么大的意见,不如说她其实乐于促成这件事,左右她的事业重心转移到海外,说不定如此一来,一家三口相处的时间反而会变多。
    芽芽的生日在六月底,邹路苒定下天鹅堡,举办一个草地派对,顺便也为芽芽即将开始的异国生活加油鼓劲。
    站在原地闲聊了几句,邹路苒问裴哲:“你爱人呢?今天又不来啊。”
    “他待会儿到。”裴哲低头看一眼手表。
    邹路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结婚半年多,婚礼不算、那次你喝醉不算,根本一次都没见过啊!大家这么熟,小哲,你再不正式介绍赵律师给我,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他最近真是忙。”裴哲实话实说,“以川今天跟苏艺——楚畅的未婚妻,你知道的——有个重要会议,结束后直接过来。”
    邹路苒耸耸肩,还想再调侃裴哲几句,有个人冷不丁从后面杀出,一把搂过裴哲的肩,大型犬似的挂上后背。
    “阿哲!”
    是林南知,邹路苒见了他,连忙问:“林见海呢?”
    林南知不答反问:“找他有什么事?”
    “我跟林见海说让他带阿宴过来,芽芽想和弟弟一起玩嘛。”邹路苒牵着邹芽,小女孩拽了妈妈一把,仰起脸,两眼发光地看向林南知。
    林南知听见那个名字,沉了沉脸色,但也只是很轻的一瞬,即刻又换上温和笑容:“他就是送阿宴去足球队,今天学校有个比赛,估计晚饭结束前都不会来了。芽芽,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去那边拆开好不好?”
    他的礼物用巨大的盒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分量不轻,立刻把邹芽的注意力分散开了。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朝礼物跑去,连带邹路苒也追着女儿离开,没再追问林见海人在哪儿。
    原地,林南知皱了皱眉,这小动作没躲过裴哲。
    “怎么了?”他问,“出了什么事吗?”
    林南知明显不太想说,可大约最近和裴哲走得近,又实在需要一个情绪决堤的宣泄口,于是说:“我哥……好像有点谈恋爱的苗头。”
    就这,还以为星鸿要倒闭了。
    不过也确实稀奇事一件,裴哲顺势问:“见海哥在谈恋爱吗?”
    “没真的谈,但就这半个月走哪儿都跟那个人一起,除了例会都不去公司了。”林南知语气平淡,却隐隐透出不安,“你知道的,他这几年一直忙集团的事,加上当时跟carol分手情况很复杂,从没跟我说过想再找一个。”
    感情生活确实是林见海唯一违背既定轨迹的意外。
    林见海早年和裴哲是一模一样的规划,在国外从高中读到大学,还找了份投行的实习工作。那时他谈了几年的女友意外怀孕,协商后两人决定留下了孩子,但阿宴出生的当口,星鸿就发生了意外——时任主席林见海父亲突发恶疾去世了。
    林父的遗嘱里把所持股份和名下资产尽数留给林见海,星鸿偌大的一个矿藏业帝国,就这么砸在了不到30岁的青年身上。
    他匆匆忙忙地一张机票赶到虹市,忙着接手集团、处置资产,因此错过孩子出生的重要日子。女友为了这件事和他分手,连孩子都是林南知退伍后才去美国接回的。
    而过后,他如同缺席阿宴的出生一样缺席了阿宴的成长。
    林薇和林南知都爱他,但比起一半精力都在女友身上的林薇,林南知则对他更负责。
    照顾他闹觉、换尿不湿、接送上下学、学做饭、带着去游乐场、辅导作业,许多本该由保姆、家教、父亲和母亲完成的事,最后都落在林南知身上,他为阿宴耽误了几年,等对方上学了才进入星鸿集团。
    作为父亲,林见海承认,他不如林南知跟阿宴相处的时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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