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昨日在?家休息大半年的程国公突然?递了?折子,难得撰书劝诫陆晖:说是哪怕不往肃州派兵,也得把?王金旭换下去。
    陆晖本?就在?考量此?事,现在?猛然?想起云万里。
    “云万里是不是打肃州来?的?”他突然?问。
    “……正是,”高?承贵也一时?没摸清陆晖的想法,“官家的意思是……?”
    “把?王金旭调回来?,让他去打,”陆晖干脆开?口,“不是爱打仗吗,给我打去!”
    …………
    ……
    当天下午。
    李义大老远从?探查司跑回云府,气喘吁吁地停在?杜菀姝面前。
    “夫人,老爷那边、那边来?了?信,”李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收到了?调回肃州,换下王金旭将军的敕令。”
    “管事先喝口水再说也不迟。”
    杜菀姝赶忙让观月倒水。
    昨日陆昭赶来?,已经将朝中情况大致与云万里说明。这敕令转天就到,杜菀姝倒也不意外。
    她虽没怎么?接触过官家,但为数不多几次……当今皇帝,确实是名很容易下决定?的人。
    但李义听了?,却?只是摇头。
    他的神情非常难看,喘匀了?气,便迫不及待开?口:“夫人,您千万稳住,探查司那边还有消息……官家要把?杜大人调去福州去!”
    杜菀姝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其苍白:“什么??!”
    第39章
    云万里从探查司回来时已过三更。
    连城中的坊市都?歇了, 可他御马进了云府的院落,一盏灯火仍然落入视野。
    杜菀姝还在等。
    如今的云府院落,在初春的季节草木葱郁、生机勃勃。杜菀姝就站在那盛开的花团前, 只着素色衣裙竟也能与群芳争艳。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夜里等待云万里归来了, 只是这次, 杜菀姝微拧的眉心和担忧的神情, 昭示着截然不同的含义和氛围。
    武人翻身下马, 把缰绳交给李义。
    他?大步向前, 径直开口:“夜里还是冷, 先?回去再?说。”
    杜菀姝点了点头。
    只是她一抬脚, 纤细的身段就晃了晃。还是云万里眼明手?快, 一把抓住了杜菀姝的手?臂:“你站了多久?”
    杜菀姝咬住嘴唇,不肯说话。
    云万里无奈地阖了阖眼。
    这脚都?站麻了, 怕不是站了一两个时辰。云万里干脆弯腰,有力臂弯捞起杜菀姝的膝窝, 把杜菀姝一把抱了起来。
    双脚唐突离地,吓得?杜菀姝赶忙环住云万里的结实臂膀。
    她就这么直接栽进?了云万里怀里, 干净的皂粉气息扑面而来。
    “……都?看着呢!”杜菀姝嘀咕道。这李义和观星都?在,怪不好意思的。
    “在自家院子里,怕什么。”云万里面无表情。
    他?跨开步子,横抱着杜菀姝回屋。
    太瘦了,云万里在心中想。
    杜菀姝身子极轻, 他?掂量着还不如自己的戟刀重。抱着她轻松地就像是抱了一只猫,跨过?门槛, 云万里将?她放置在了早就铺好的被?褥上。
    也该进?入正?题了, 杜菀姝迫不及待开口:“白日李义带了消息,说是——夫君!”
    云万里俯身蹲踞在床前, 脱下了她的鞋袜。
    白皙脚踝裸()露在外,杜菀姝的脸一下子红到透底。她控制不住地想瑟缩回去,却叫云万里一把抓住了脚底。
    如玉般的右脚,就这么被?云万里攥在手?里。
    往日还不好意思接近的男人,今夜分外直接:“该摸的都?摸过?了,还不好意思么?”
    杜菀姝:“我……”
    何况,云万里也没那个意思。
    他?只是捏着杜菀姝的脚,伸手?替她轻轻揉着腿肚子和脚腕处的穴位。
    指腹触及到皮肤,又疼又难受,但这般回血极快,没按几下,杜菀姝就觉得?小腿不再?僵硬发麻了。
    “还难受么?”云万里抬起头问。
    杜菀姝无声地摇了摇头。
    云万里:“那就别老咬着嘴唇。”
    杜菀姝恍然松口。
    这么一打岔,方才?提心吊胆的情绪骤然消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咬着下唇,从未松开过?。
    猛然收回贝齿,杜菀姝尝出了淡淡血味。
    意识到这点,她不禁垂眸。
    云万里正?是看出了杜菀姝心里紧张,怕直接出言会火上浇油,才?率先?打岔的。
    见她好似冷静下来,男人沉着开口:“白日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杜菀姝蓦然攥紧身下的被?褥。
    “清晨上朝的时候,官家与岳丈就林氏之事?意见相左,为此大怒。据说近日已是第二次从朝会上甩袖子离去了。早朝散了没多久,消息就传到了探查司。”云万里言简意赅开口解释。
    “我差人进?宫打听,说是明日朝会就会定下此事?,也派人事?先?通知?了杜府,”他?道,“前些日子福州知?州上书告老,官家的意思是封岳丈一个特使,要他?去治理福州。”
    话到此处,云万里的句子顿了顿。
    他?飞快瞥了杜菀姝一眼,见她脸色苍白,但还算冷静,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调令也会一同发放,”他?说,“替换王金旭,回肃州去。”
    简单言辞,听得?杜菀姝好不容易回血的手?脚再?次变得?冰凉。
    她沉默许久,最终是艰难开口:“官家怎就如此狠心。”
    连杜菀姝都?能听得?懂,说是封父亲为特使,实际上……这难道不是流放吗。
    而仅仅是因为官家与父亲的意见不合。
    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官家打算岁币结盟,而父亲决计不会赞同。后又因寿州舞弊案牵扯出一整个寿州林家,京中林氏恐遭牵连。
    父亲怕是也出言劝说了吧。
    正?是因为杜守甫坚持弹劾高承贵,进?而招惹官家不悦,杜菀姝才?嫁给了云万里。
    难道这还不够吗,还要把他?发配到福州去?
    他?是御史,谏言本就是父亲的职责啊。
    杜菀姝抬眼,看向蹲踞在自己面前的云万里。
    挺拔修长的男人,哪怕是蹲着,也能与杜菀姝的视线齐平。触及到他?平静的视线,杜菀姝只觉得?很?难过?。
    甚至是夫君被?调回肃州,尽管是好事?,可估计也是被?父亲牵连。
    父亲、夫君,做错什么了?
    杜菀姝的心底翻涌上来剧烈的不甘。
    她又做错什么了?
    仅仅因为官家的一个心思、一个念头,命运转而又转。她越想越气,不甘到指尖都?因情绪激动而不住颤抖。
    云万里微微绷紧面容,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
    “三娘。”
    低沉的声线打破沉默,杜菀姝抖了抖——云万里几乎没叫过?她的小名。
    “岳丈离开京城,未必是坏事?。”他?说。
    “……三娘不懂。”杜菀姝侧了侧头。
    “想必官家是厌恶岳丈到了骨子里,才?会把他?驱赶出京城,”云万里说,“既已讨嫌,不如干脆离开,否则日后……杜家的立场摆在这里,很?难做人。”
    日后?
    杜菀姝生气归生气,可脑子却没停下来。她立刻明白了云万里的意思:若是陆昭哥哥真的对?那把龙椅有盘算,父亲在京中,定然不会接受的。
    如此说来,确实是好事?。
    但杜菀姝还是不甘心。
    福州,肃州,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均是偏远地区。
    好端端的家人,就这么离散在遥远的地方。而杜菀姝在此之前,都?没离开过?京城。
    她垂下眼眸,攥着被?褥的手?依然不肯放开。
    “没事?,不会影响到你,”云万里放缓声线,“我走后,官家总不会为难你。”
    杜菀姝闻言周身一顿。
    她倒是抬头了,一双杏眼中闪过?几分愕然:“夫君的意思是,要我独自留在京中。”
    云万里蹙眉。
    背着烛火,他?的伤疤藏匿在阴影中,倒少了几分森严威严。
    “你想跟我走?”但云万里语气中的不赞同仍然很?是明显,“肃州苦寒,又在打仗,你跟我去那边做什么?何况你现在是平康公主的先?生,留在京中,理所当然。”
    “如若夫君口中的日后成真,”杜菀姝轻声出言,“我不该与平康再?有牵扯。”
    她凝视着云万里深邃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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