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后,当楚维阳真正一路飞遁着逆溯在那降世之路踏天而去的时候,真正属于超脱层阶存在的原始凶兽的凶戾杀念寒意与磅礴气息威压,在这顷刻间,使得楚维阳形神与道法每一步跃出时都在剧烈的颤动着。
    这是真正意义上教楚维阳意识到,哪怕仅仅只是直面着这样磅礴气焰的踏天路上,稍稍有所不慎,便会真正陷身于死生危局的境遇。
    这是真正对于楚维阳而言已经经年未曾领受过的,在尚还未出手的时候,便意识到己身从形神再到道法的层面,咸皆落入某种劣势,但却又不得不与之死生攻伐的局面。
    万幸,楚维阳尚还掌握有着万象无量的道法,掌握有着无量无垠的灵韵本质。
    因而,楚维阳迎着天灾与狂风,以古之地仙的层阶,却能够逆溯踏天而去,但直面着那原始凶兽的澎湃威压,也使得道人不得不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在这一场注定要陷身在劣势之中的死生斗法之中。
    道人被迫驻足在了某种忘我的境界之中去。
    并且也正因此,对于除却己身之外的一切,那旧世海疆,那苍茫汪洋,那身后发生着的一切,咸皆舍弃而无法回顾。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被迫摒弃凝神,被迫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那踏天之路尽头,那同样随着楚维阳的形神凭空升举,而一同在真正的天穹尽头垂落而至的原始凶兽。
    在楚维阳的视野之中,那黝黑的寂无底色渐渐地褪去,渐渐地,连带着那须弥和岁月之力暴动的源头都在楚维阳白玉眼瞳的注视下烟消云散去。
    这一刻,伴随着那原始凶兽的身形愈发的明晰,在真正的意义上,其身形外象的显照,完完整整的充斥着楚维阳的全部视野,而除此之外,竟教道人再无法洞见其他。
    那是楚维阳从未曾洞见过的兽相,那方是某种楚维阳无法理解的恒常的道与法所凝聚而成的法相,所凝聚而成的某种先天肉身道躯。
    仿佛一切楚维阳所能够明晰掌握有的万象诸道诸法,在这顷刻间的气息交织之中,咸皆能够在那一道身形之上,得到某种完全迥异成另外一种模样与神韵的交织与共鸣。
    那是以某种楚维阳所无法理解的三千至道之一的恒常不易为源头,所阐发开来的万象诸法。
    迥异于旧世海疆九天十地所传续的道与法,迥异于人族修士所认知之中的内外周天乾坤阴阳。
    那是某种像是原始凶兽其形神外象的存在一样,陌生,以一种杂乱无序的拼凑,却在身形之上展露出某种独特而别样的美感来。
    道之形,则是身之象。
    而这一刻,伴随着这样的认知,伴随着楚维阳屏气凝神之间,在登天之路上走出极为深远的路来。
    当某一刹那间,哪怕楚维阳的白玉眼瞳之中仅仅只剩了原始凶兽的本身存在,但仍旧能够感受到,那岁月和须弥的力量所震动的风暴几乎已经到了浊世所能够承受的极致。
    那是真正连己身的玉光都在因之而摇曳的某种极限。
    而也正是在这种极限的过程之中,楚维阳坚实的复又跃出了一步。
    真正的跨过了踏天之路的半道而中途。
    而也正是在这刹那间,楚维阳恍惚有如被惊雷震撼一般,或许是更远离了浊世,或许是更近乎于原始凶兽所盘桓的岁月须弥,宇宙辉光的枢机之地,这一刻,再看去时,在楚维阳的眼中,那原始凶兽的外象竟然在刹那间崩解。
    没有任何气息层面的变化。
    仅仅只是其外象骤然间的崩解,这顷刻间,楚维阳像是看到了一锅远远地比界天的道法本源更为庞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的沸汤,那沸汤之中,有着斑斓的诸色,在一同演绎着极致的深邃,进而在纯粹的幽暗之中演绎着寂无的纯白,于纯白之中的清澈水光一般的无色。
    而在这样的清澈沸水之中,并不仅仅只是有着万象神华的奇诡斑斓在翻涌,更有着不规则的肉块在浮浮沉沉,有着皲裂的骨相在如同藤蔓一般纠缠。
    那看起来,像是某种道与法的本源的凝聚,又像是某种形与神的本质拆解之后的标本。
    但是不论怎么样去看,这都不像是凶兽一般的生灵存在。
    而这一刻,楚维阳也忽然间意识到,为甚么要岁月和须弥力量的暴动,方便才能够铺陈成那样的一条降世之路。
    那早先时所见的玄奇但具备着独特美感的凶兽外象,不过是楚维阳立身在浊世之中,所能够透过这一岁月光阴,在特定的须弥裂痕之中,所能够洞见的属于原始凶兽的轮廓,其形神与道法的超脱本质在苍茫浊世之中的投映。
    而真正的超脱之存在,那幽暗寂无之中,在宇宙辉光里将真正意义上的岁月之力延展铺陈开来,当其形神与道法以另一种无法想象的方式,在超脱之后,浑一而聚合,那是如今的楚维阳所无法思量的境界。
    不曾驻足在同样的修为境界之中,楚维阳所洞见的,哪怕在走过了半道而中途之后,也仅只有着这样的道与法本源形而上的显照,形与神的本质拆解之后的再构造。
    那一锅沸汤里的血肉与骨相,便是如今的楚维阳所能够理解的极致。
    而也正是在这刹那间,伴随着楚维阳仍旧持续不断的在踏天路上的攀登。
    忽地,某一刹那间,伴随着身周的风暴骤然间汹涌到了盛极,上一刹那的时候,楚维阳尚还能够以玉光清辉包裹着形神,安然的在风暴之中逆行着,可是下一闪瞬间的风暴骤盛之中,却忽然间像是有着楚维阳所无法想象,无法违逆的巨力,在朝着那玉光撕裂开来。
    进而,借由着对于玉光的撕裂,那种磅礴的伟力,似是要进而撕碎楚维阳的形神与道法本质。
    刹那间,从玄黄竹杖再到九叠螺壳宝塔再到五蕴天罗法伞,再到真正庇护形神的先天白玉镜、太上八卦炉,楚维阳所掌握的四尊先天道器,咸皆在这顷刻间浑一而洞照着玉光清辉。
    凌厉的风暴之中,道人的形神与道法的本质安然无恙。
    但是在这一过程里,楚维阳明晰的感受到,己身的岁月之力,那八度蜕变与升华之后的《道术·风》的力量,在这顷刻间,真正被那跃出了神境极致的超脱力量所撕碎。
    那是很古怪的感触。
    楚维阳分明仍旧立身在原地,形神与道法周全无漏,但是,伴随着岁月之力的被撕裂,楚维阳忽地觉得,己身的存在像是被分成了两份,一份驻足在现实之中,伴随着己身的跃出而仍旧往前走去,另一份却反而回退着,像是与上一瞬间的己身所重叠。
    换作现实之中,这该是甚么光阴的逆转,这该是甚么岁月的倒流。
    但是在这一刻,在楚维阳几乎离着浊世已经足够渺远高卓的踏天路上,这一刻,没有逆转,没有倒流,楚维阳只觉得,那岁月光阴的力量被一点点的平铺开来。
    有着两个己身,驻足在不同的岁月光阴之中,在踏天路上并肩而行着。
    而也正是这一刻,那一锅斑斓之中,忽地伴随着神华的兜转,此时间的己身看去时,仍旧是一锅沸汤,可是在上一闪瞬间的己身看去时,却是另一道完整的形神与道法浑一而成的凶兽外象,以圆融无漏的完整姿态,呈现在己身的面前时。
    那气息的交驳,在上一瞬间时撕裂开来了踏天路,那是万象斑斓的血焰从天而降,那是苍白如龙的玉雷冲霄而起。
    那是真正的死生厮杀与攻伐已经开始,已经在上一瞬间的光阴里决死一战!
    而且,那不仅仅只是纯粹的岁月之力的延展与铺陈,在那撕裂的力量之中,楚维阳真切的感受到了属于锚定在己身的岁月光阴力量的双倍流逝。
    那同样铺陈开来的,是属于楚维阳的形神与道法的本质!
    原地里,道人稍稍顿足,旋即,复又一步跃出,直面着那更为凶戾的岁月风暴。
    第1009章 横贯古今洗苍茫
    那幽暗寂无之中,那一切岁月和须弥力量在浊世的枢机与源头,那仍旧呈现着一锅斑斓沸汤的形神与道法模样的生灵,伴随着楚维阳愈发抵近的观照,便愈发能够明白,缘何其被称之为原始凶兽。
    这并非是其本身便已有之的称呼。
    这是故九天十地最为鼎盛的那个时代的九天仙真对于它们的称呼,那是昔年真正与原始凶兽有过血战,甚至真正有过斩杀原始凶兽的战果的九天仙真。
    他们没有将这些掌握着至道的存在称之为妖,称之为灵,而是称之为兽,甚至是凶兽,而非甚么灵兽,甚么圣兽。
    甚至在这样的凶兽的称呼之前,还加上了原始这样的标的字眼。
    楚维阳明白,到了古之仙真那样的境界,已然浑无有了用蔑称来贬低敌人的必要,毕竟,同境界的血战,互相之间尽都造成过杀伐与屠戮,互相都有着血光洒落在浊世汪洋之中。
    到了这样的程度,贬低对手便是在贬低自己,贬低那些因之而殒命的同门们。
    所以这样看,楚维阳几乎可以理解到,这从古老典籍之中传续下来的“原始凶兽”四字,便代表着那九天仙真对于这浊世之中真正恒久超脱,真正掌握有至道的三千不可思议般的存在们,最为真实的看法。
    纵然掌握有着道与法,纵然那是颠扑不破的至道,纵然掌握有超脱层阶的形神,那是连带着铺陈与延展开来的岁月与须弥的力量都可以浑一的超脱存在。
    但其本质是兽,是凶兽,甚至哪怕在掌握有至道的过程之中,洗刷去了原本浊世的苍莽与野性,但是古之仙真仍旧以“原始”来对其评价。
    而这种评价本身,使得楚维阳在这顷刻间,在不断地朝着踏天路上攀登的过程之中,仅仅只是凝视着那一锅沸汤,仅仅只是感受这更为真切的繁多变化,便更能够借由着真实的体悟,对于这“原始凶兽”的评价有着更为深远的思索。
    真正的超脱,真正的大逍遥,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超脱之后,再反手将曾经蕴养着己身的温床视之为肆意宣泄的猎场。
    到底是浊世的苍茫与野性的底色造就了这样的分明掌握有着至道,却还体现出某种原始兽性的存在?还是因为这样的存在掌握着至道,遂使得这昏黄浊世始终是这样苍茫与野性的模样?
    真正的根由处楚维阳无从知晓,但是他明白,纵然浊煞翻涌无休,但是这种苍茫与野性的底色的恒常存在,这种天与地的浊世一成不变的恒定,是某种弊病,是某种被打破了轮转生息的恶性循环。
    就像是九天十地的莽荒时代一般,也曾经出现过以攫取天地一隅的磅礴底气与自然菁华来生生跻身于地仙的,那暴殄天物并且竭泽而渔的修途。
    但是,后来有了神境的修法,后来,饶是九天无算仙真,但是神境之上走错了路,诸天仙真也随九天而一同烟消云散去。
    再之后,绵延了万古光阴岁月的新旧两道的道争,也是在真正意义上从两个不同的道途层面上磋磨与印证着万象道法,要从或深或浅的谬误之中,磋磨出真正的至道来。
    甚至这一点,从而今四人的轻易挣脱而言,已然颇见得成效,倘若无视灾劫,在这撞开天门的证道之后,四人之中哪怕仅只有着一人成功,蹚出前路来,都意味着真正美好的新世在这片海疆之中诞生。
    这才是真正,从原始莽荒之中,朝着瑰丽与斑斓,朝着万象繁浩的清朗,朝着真正属于生灵的昌隆变演的天地,变演的一世汪洋。
    但是苍茫浊世并非是如此,诸掌握至道的三千原始凶兽并非如此。
    这一刻,在那磅礴风暴不断的一下又一下的撕裂着楚维阳身周的岁月之力的时候,尤其是伴随着离世愈发渺远,那种风暴的汹涌激增本身,在至道的掌控之中,反而呈现出某种原始与不可揣度来的时候。
    或许某一顷刻间,楚维阳身周浑厚的玉光仅仅只是被撼动着泛起波澜,有着不算是光阴被撕裂的岁月剪影随着灵光的翻涌而被烙印在某一光阴岁月的延展节点之上。
    但或许正是下一瞬间,那真正足够撕裂楚维阳形神与道法的疯狂风暴在毫无端倪的情况下,骤然间涌现,在先天道器的剧烈嗡鸣声中,是海量的岁月之力从楚维阳的身周玉光之中撕裂开来。
    并且那些灰蒙蒙的烟尘在同样的岁月与须弥的风暴之中,被不断的割裂,被不断的撕碎,被不断的在那被铺陈的岁月光阴的路上被延展开来,被锚定在了不属于楚维阳曾经涉足的岁月光阴里。
    一息间,便仿佛是无垠的沧桑岁月流逝了去。
    仿佛在这顷刻间,已经有着数之不尽的楚维阳,立身在了这苍茫浊世的各个须弥节点上,各个古往今来,或久远或抵近的不同光阴节点上。
    被迫的,在这样的风暴之中,楚维阳随着那原始凶兽引动的汹涌攻伐手段,诚然安稳住了形神与道法,但是这一刻,楚维阳却被迫与那原始凶兽一同,在被动的贯穿了无垠的岁月和无垠的须弥。
    这种变化,这种被动的铺陈与延展,伴随着楚维阳不断的深入那登天路上的天灾风暴而持续着。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里,楚维阳对于岁月光阴的流逝本身,对于光阴流逝里须弥的变化本身,对于宇宙辉光在明灭之间的轮转生息,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倘若昔年时,在那个莽荒的时代里,古之先贤始终在那条以古地仙修法竭泽而渔、暴殄天物的修行路上持续的走下去,而没有后续的玉京琼林盟书,没有真正变演之后的神境真人修途的定鼎。
    倘若那谬误的循环不曾被打破,今日的九天十地会是甚么样的呢?
    会否今日的天地,世内与世外的苍莽和野性,已然浑无有了甚么分别。
    而在洞见了这样的浊世本质之后,楚维阳无端的生出了某种感悟来,或许而今的苍莽浊世,而今的那驻足在超脱的领域之中,掌握着三千至道的原始凶兽,便是那个曾经古之先贤以不成熟的古地仙法竭泽而渔的时代。
    超脱的存在变身成了猎手,真正的苍茫一世成为了曾经所蕴养的生灵的猎场。
    这或许便是在浊世变演过程之中十分重要的时间节点,或许依照能够推动变化,推动着某种拨乱反正,或许,这无垠一世的一切,都会朝着真正的万象斑斓,朝着天宇清朗变演而去。
    但倘若真个谬上加谬,这样的恶性循环变成某种恒常不易的定鼎。
    楚维阳无从知晓,他们算不算是这条路上的先行者。
    当然,在更为长久的时间尺度上而言,或许早在九天十地的诞生之前,已经有过足够多的类似的九天十地的天宇诞生过,有着身为猎物,身为薪柴与资粮的生灵挣扎过。
    但是他们失败了。
    连那属于他们的旧世海疆也一同崩灭了去。
    或许楚维阳他们便已经是苍茫浊世最后的希望,又或许他们也仍旧仅只是这无垠天宇变演的大时代之中最为寻常与微末的一处节点,今朝陨落之后,更为无垠的岁月光阴之中,仍旧会有这样的疆界诞生万象生灵。
    但是对于楚维阳而言,对于诸修而言,今朝只有生与死,只有成与败的分别。
    而想明白了这些的楚维阳忽然也正是因为洞见了这样的本质,而因之意识到,这些盘踞在超脱层阶的原始凶兽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它们甚至曾经便在古之仙真的手中真正陨落过。
    而楚维阳也真个意识到了,古之先贤给予这样的存在以“原始凶兽”名讳的真正评判所在。
    那原始的变化,那凶戾的兽性。
    这是原始凶兽驻足在超脱层阶的强大之所在,但也是其驻足在超脱层阶的不完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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