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被圣上养在外边的那个小杂种,太子的心如放在火上炙烤。
    或许圣上早就有废了他的心思,宁栖迟才敢如此大放厥词,太子握紧手心,深知自己不能动手。
    太子抬手挥了挥,暗卫一顿,接着将兵器收了起来。
    “子念这话言重了。”太子脸上重新挂起儒雅的笑,“人总会犯错,孤也未曾酿成大祸,怎么就使你我之间生了嫌隙呢?”
    宁栖迟顺着台阶下:“殿下明白就好。”
    一番客套,仿佛适才的弩拔剑张是空穴来风,直到说天色已晚,宁栖迟才要辞去。
    他一走,满屋的陈设让太子砸的稀烂。
    谋士踢开滚到脚边的花瓶,道:“殿下,小侯爷并未将这些事报给圣上,您言太过。”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太子威逼胁迫,已经触及了小侯爷的底线,即使宁栖迟趋于气势应了,也只会适得其反。
    更何况,宁家小侯爷根本不惧。
    太子将手掌的鲜血蹭在衣袖上,唇角的笑愈发森然。
    他当然知道宁栖迟也许只是并不想站队而已,可他就是厌他高高在上的态度。
    他不过是一个臣子。
    谋士叹气,“如此,户部与宁家便算难了。”
    定王还尚有办法补救,可若不能用太子的手凑成姜千珍和宁栖迟的婚事,那这两方怕是很难再有机会拉拢。
    “孤如今确实对付不了他。”太子想起那日韩府马车落水,他救上来的女子,“那庆元如何说的?他与姜千珍尚还有情?”
    谋士一顿,庆元早被他们暗中买通,小侯爷与姜千珍在回门之日私会是他亲眼所见,且举止亲密胜似一对有情人。
    太子虽然怀疑宁栖迟可能对那姜予达成了什么共识来坏他的事,但并不认为宁栖迟不想娶姜千珍了。
    他只是不想借他的路。
    太子神色阴冷,“那孤便让他哪条路都走不通。”
    *
    李氏去年在府里酿了几坛子好酒,这是姜予从二公子那听来的,说若是谁能挖到,便赏给谁喝。
    姜予便惊奇道:“那这侯府岂不是要让人给挖空了?”
    宁悸笑道:“母亲说若是下了铲子挖不到,就要罚一个月的月钱。”
    那便是利益与风险并存了。
    姜予不禁感叹道:“二伯母怕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宁悸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母亲设了一道谜题。”他想了想,复述道:“四坐鱼台对半两处,冬也不来夏也不来,举头正见人间月明,低首下闻百花盛开。”
    这谜让姜予冥思苦想了一会,实在是辩不明白,便想投机取巧,“小叔可知谜底?”
    宁悸手指抵唇笑了笑,“嫂嫂这可为难我了。”
    正说笑着,二夫人便唤他们两进去,早起姜予有些庶务上的事要请教她,便在屋外跟宁悸说了会话。
    一瞧见他们一道进来,二夫人嘴角就抽了抽,狠狠的刮了宁悸一眼。
    宁悸朝她没心没肺的笑笑。
    李氏忍了忍,道:“坐吧。”
    说起来,由于最近冬寒,周氏更不爱出门,屋子里常烧着炭火,病情也严重几分。
    姜予为了不打扰她养病,几乎都不再向她请安,反而到李氏这来更勤,请教一二。
    偏偏每次都能巧碰见宁悸,有时候月落见了,忍不住想这少夫人倒不像是侯夫人的儿媳,像是二夫人的儿媳了。
    可这话她不敢说,而且她能瞧得出来,少夫人没有那个意思。而二公子,可能也只是觉得好玩,气气二夫人。
    若是当真……月落不敢想下去。
    说完正事,二夫人忽然提了一句,“对了,王家给你下帖子了?”
    姜予答是。
    事巧巧成双,最近王家大公子收拾了北边一群悍匪,给圣上献上了一张疆域图,被调回了京中入了禁军,一时间名声大起。
    又碰上王家老太爷大寿,这次生辰宴王家大办,很是热闹。
    李氏道:“此次,你将两个妹妹带去吧。”
    姜予一惊,“二伯母?”
    “我懒得去凑这个热闹。”李氏叹息,“但姑娘们不去也是不成的,李家几个姊妹同她们玩得好,也不必你太费心。”
    这种筵席,姑娘们不能一直缺席,要熟悉京中族谱联系,往后才好维持世家昌盛。
    而且,姑娘们也大了。
    姜予听她这样说,应了下来。
    李氏又想到,“说起来,你夫君这次也接了王家大郎的帖子,是否与你一同去啊?”
    姜予不知道宁栖迟的事,顿了顿,不知怎么回答。
    “罢了,我也知道。”李氏拜拜手,她瞧了一眼宁悸,揉着眉心说了句,“不过如今,你还是他的妻,明白么?”
    出了李氏的院子,姜予都没琢磨明白李氏那句话。
    直到王茵茵到了跟前,颇为惊讶的对她说:“这次姜家也接下了我们家的帖子,说是姜千珍会来呢。”
    之前定王的赏梅宴,姜千珍卧病在床,并没有出席,宁栖迟也因为禁足或者旁的什么原因,没有去这一趟。
    如今却不得不让人多想。
    二公子依旧到这来打秋风,闻言瞧了一眼姜予的神色,没什么反应,他压了压忍不住上翘的唇角。
    “真是的,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王茵茵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来这侯府,真是一面都没见着小侯爷。”
    姜予心想,他又不和自己住在一处,自然见不着。
    自从宁栖迟病好,两人已经半月有余没见了,她有时候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夫君。
    她不想提这个,便转话题,笑道:“还未贺喜你家哥哥升迁之喜呢。”
    “那里要你对我说谢。”王茵茵心里也特别开心,“我还得谢谢你,你那日说我是什么有福之人,没过几日就出了这好事!这次你可一定要来,我母亲还想谢过你的金口呢。”
    旁边的宁悸听见呛了一口水,心说这可真够扯的。
    姜予却笑道:“好呀,往后你家一定是多多有福的。”
    高高兴兴的说了不少话,姜予舍不得她走,一路将她送到侯府门口,王茵茵拦住了她,笑道:“好了就到这吧,改日再见。”
    姜予朝她挥挥手,眼看着王家的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府。
    宁悸一路跟着她,心里好似有只猫儿的尾巴在挠,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嫂嫂,你不介意吗?”
    姜予侧目,颇为不解,“介意什么?”
    她眸色清浅,浮光笼在她如玉雕般的面容上,其他颜色都好似被比了下去。
    宁悸有些纠结,可他又很想知道什么,咬了咬牙,问道:“兄长他......”
    姜予停住了脚步,抬目看他。
    风吹过耳边鬓发,屋舍上的厚雪滚落而下,便无其他声响了。
    那句话还是完整的问了出来。
    “兄长他心里有旁人,你不介意吗?”
    落雪无声,好久,宁悸都觉自己的问话太过唐突,他正要开口挽救些什么,姜予却摇了摇首,神色很奇怪。
    “一早便知。”
    她觉得宁悸的问话很怪,李氏应当早就同他说过,自己与小侯爷不过是逢场作戏,又谈何介不介意。
    宁悸心下悸动。
    她对兄长无意!她不在乎兄长!
    宁悸看清他们之间只是表面夫妻,可却猜不到姜予的心思,那日郊外风雪相迎,他以为她是母亲为他相看的,他素来不喜家中安排,但那日他想,如果是姜予这样的姑娘,便可以试着接触。
    可天意弄人,他认错了。
    宁悸压下心中升腾的雀跃,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道:“母亲同我说过,你们成婚是被逼无奈,可你已嫁人,夫君心中另有所爱,誊先很为嫂嫂不平。”
    听他这样说,姜予想了想,道:“我与你家兄长并无什么。”
    既不在乎,便不会有其他感觉。
    宁悸觉得自己快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了,他耳尖微红,紧了紧手心,开口问道:“那嫂嫂,若是......若是你能与他和离,你会再寻一个夫君吗?”
    姜予这才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宁悸比她虚小两岁,好玩爱笑,身上充斥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姜予一直将他视作小辈看待,眼下他黑眸微微发亮,鼻尖被冻的微红,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他坦诚,阳光,热烈的目光好似有些灼人。
    姜予隐隐有个猜测,可不好明说,雪已经停了,只是缓慢呼吸着,喉中有些凉。
    她咳了一声,“好冷,我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留下个疾步而去的背影,春觉还呆站在原地,好一会才跟着自家姑娘追过去。
    宁悸站了一会,然后蹲下身取了一捧雪,给自己的脸降降温。
    烈女怕郎缠。那便下次再问吧。
    *
    侯府停了三辆马车,姜予见过自家两个乖巧的妹妹,颇有好感。
    李氏将她们调教的很好,年长的叫宁语,年纪小些得叫宁音,生的眉目清秀,气质纯和。
    为了避免与她同车尴尬,她特意准备了另一辆马车。
    正要启程,姜予才撇见站在台阶之上的宁栖迟,隔着距离与她遥遥相望,小侯爷身姿高挑,容颜似画。
    叶落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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