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竟是这样。
    许娇河到嘴边的指责便说不出口。
    她发觉自己自诩油盐不进,时至今日,却也怕他人示软露弱。
    半晌,她问:“那你答应我的事,没有纁鸾血,可怎么做得成?”
    纪若昙不假思索道:“还有一种办法。”
    许娇河正要问是什么,倏忽浑身不能动了。
    纪若昙覆在她耳畔轻声道:“我忧你不允,只能暂且委屈你一下。”
    许娇河的瞳孔露出疑惑的神色。
    很快,她的右手食指被人从根部圈住,精纯的水灵之力注入体内,聚而不散汇聚在她的指尖。
    纪若昙握着许娇河的手,将她保养得极好的指甲凑近自己的肌肤。
    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许娇河的眼睛,手指突兀动作起来。
    灵力刺破血肉,痛楚从伤口处传入四肢百骸的感觉中。
    腹部的肌肉收缩到极致,纪若昙白皙的额头也隐约迸出几分青紫筋脉。
    哪怕面对自己的身体,他依旧毫无怜悯。
    仿佛陷入癫狂的画师,在空无一物的画布之上尽情挥洒自己的得意之作。
    许娇河的指尖或浅或深,一路游移,血液堆满了她的指缝,又一路滴滴答答弄脏了洁净的衾被。
    她的瞳孔惊恐地扩大。
    ……不要纁鸾血,用的却是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
    只为了取悦于她。
    纪若昙是疯了吗?!
    许娇河定住的身体自脊骨开始蔓延开一缕寒气,越来越多的血液滑落,亦濡湿了她的衣裙。
    不知过了多久。
    漫长到像走完整个人生。
    许娇河收回了自主控制身体的权利。
    她失神地低头,眼睫颤抖着覆下,窥见纪若昙光洁无瑕的左腹,鲜血淋漓五个大字横亘其上。
    ——娇河的昙花。
    如此血腥,
    又如此心有灵犀。
    “别怕,无需纁鸾血,我用灵力所绘,同样会成为身上永不褪色的痕迹。”
    冷汗涔涔在纪若昙的眉眼。
    他的瞳珠剔透,端的是如月皎洁。
    第112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纪若昙从交叠的衾被间钻出时, 已然将近卯正。
    他从床畔散乱一堆的道袍衣裙中摸索出块手帕,将淡色薄唇上淋漓一片的水光擦干。
    他边擦边凝视着床榻另一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的许娇河——对方紧闭的眼尾一片湿红,素白无妆饰的面孔上残留着褪尽的绝顶欢愉, 生生在柔美之间带出一段难以言喻的媚意。
    几番清理之后, 纪若昙估算着时辰,避开许娇河的躯体小心翼翼翻身下床。
    他捡起衣袍, 穿戴整齐, 心满意足地抚过腹部新添的骇人印记。
    肌肉因剧痛而收缩, 反馈在激荡灵台的情绪之中, 却是说不出的欢喜。
    纪若昙前行两步, 端起桌上的冷茶, 仔仔细细漱了几遍口,重新变回高洁寡欲的道君。
    做完这些,他旋返床畔,对着许娇河看了又看, 心中随即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厚重感。
    他悄然俯落头颅, 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在对方额间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许娇河的睫毛颤了缠,似是将要醒来。
    却在纪若昙的屏息中, 换了个姿势, 将小脸缩进被子深处睡得香甜。
    ……真是。
    纪若昙松了口气, 发自内心觉得她浑身上下尽是可爱。
    再度流连地看过一眼, 收拾干净地上的狼藉, 方才转身离开房间。
    ……
    天还未亮, 廊下, 露华站得很远。
    纪若昙昨夜架起了一晚上的灵力屏障,以她的修为境界, 着实也听不见什么。
    可夫人与道君宿在一起的认知,在露华的脑袋里回荡了一夜。
    以至于在见到纪若昙时,她依旧有些面红和无言。
    恭敬向纪若昙行礼问安,露华询道:“是否需要奴婢进去为夫人梳洗,以便与您共进早膳?”
    “不用,让她好睡即可,你去候在外院的入口,谁来都不准打扰夫人。”
    纪若昙随手撤去结界,吩咐的语气与平日并无区别。
    只是露华却从他的眼角眉梢瞧出一份莫名的色/气餍足。
    露华虽为他们恩爱情好感到雀跃,但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正色答应道:“是,道君!”
    纪若昙抬步要走,又微顿脚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目色淡漠地补充道:“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要看好怀渊峰,勿要让无谓之人给夫人造成烦恼。”
    ……
    纪若昙离去后,露华思量了很久。
    在道君心目中,是独有观渺君担得起无谓之人的称呼,亦或者所有未婚的男子修士皆为情敌。
    她尽忠职守地站在外院门口,一猜再猜,还是没有揣测出来自家主人的想法。
    而房间内,睡得天昏地暗的许娇河对此一无所知。
    她的梦里没有俗世纷扰,没有人物缠杂,酣畅而黑甜。
    好梦持续到日上三竿,许娇河被屋外一阵对峙声惊醒。
    两个声音日日夜夜在她耳边出现,最为熟悉不过,是露华和游闻羽。
    露华一向稳重,声音也敦厚温柔,此时却透着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她笑着问候过游闻羽,又挡在院外问道:“观渺君不在不争峰好好养伤,来怀渊峰有何贵干?”
    “我的伤势渐好,耽搁了数日,前来看望长辈也属常事。”
    “观渺君也知晓道君和夫人皆是您的长辈吗?怎的道君在时从不见您前来问安?”
    露华经由纪若昙一力培养,性格也肖似于他,不给面子的时候任是谁人也不给半分。
    游闻羽无言一瞬,继而淡定地回应道:“我犯了错,前些日子才被师尊用戒鞭罚过,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余怒尽消,倘若贸然打搅,罪加一等,终是不好。”
    “那打扰正在休憩的夫人,观渺君就认为好了?”
    面对露华的质问,游闻羽面不改色心不跳:“师母不都是辰中起身吗,如今已将近午时。”
    这下轮到露华不说话了。
    她忆及许娇河贪睡的因果,不自觉看了眼纪若昙房间的所在,面上再度出现可疑的酡红。
    游闻羽立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再配合她目光所望的方向一想,含笑的双眼登时尽是阴霾。
    “你是师母的女婢,不去服侍她,守在外院的门口做什么?”
    他收起唇畔的弧度,一字一顿质问道。
    “我……”
    不可暴露主人的私隐,是每位侍奉于怀渊峰中的仆婢应当遵守的要义。
    露华有些为难。
    正当她思索堵住游闻羽嘴的由头时,房间内传来许娇河慵懒的命令:“露华,让他进来。”
    夫人发了话,自是不能抗拒。
    露华硬着头皮回应许娇河,抬首看向面前黑云压城的游闻羽:“请观渺君跟我来。”
    许娇河哭叫了一夜,嗓子仿佛被吸饱水的棉花堵住一般有气无力。
    她一面侧耳留神着外面的对话,一面直起酸软的腰肢为自己穿上外裳。
    昨日的结果,尽管纪若昙克制着自己,未曾真正行那等事情。
    但光是凭借口舌,便让她差点死上几回。
    许娇河拉高衾被,盖住胸口,又胡乱抹了一把脸颊,以求神色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奈何她终究对男人这种生物不够了解。
    一个对她心怀爱意,又深沉善妒的男人,寻找起细节来,敏锐比之朝廷的刑官也不遑多让。
    踏入房内的游闻羽,除开浓郁的水灵之气,甫一眼看到的,便是许娇河胡乱在颈后胡乱打结的艳红系带。
    露华跟在他的背后,一半目光为高大身躯阻挡,只来得及看到许娇河衣衫规整地靠坐床上。
    没什么香艳场面,也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
    她放了半颗心回肚里,又听见许娇河对她说道:“露华,我午膳想吃菊花豆腐,之前小厨房切出的豆腐丝不够纤巧,内里品尝起来十分寡淡,这次你去盯着他们用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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