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榛被抛到榻上,手忙脚乱要逃,被牢牢地钉住。
    沈雁清眼里尽是阴沉的风雨,低声说:“好,你不想听便不听。我亦同你保证,往后绝无人会罚跪你。”
    他掌心贴到纪榛的脸颊,轻轻抚着,“你如此为我沈家着想,我怎能辜负你一番好意。”
    纪榛喉咙黏了米糕似的半个字说不出来。
    沈雁清的手又摸到平坦的小腹,俯首逼近,“我听闻南疆有令男子怀胎的秘药,你既想给沈家添儿添女,又何需旁人代劳,亲力亲为岂不是更显诚意?”
    纪榛惊愣地瞪大了眼,“你,你胡说八道.....”
    沈雁清眸光流盼,轻揉纪榛的肚子,用极为轻缓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之语,“是真是是假试试便知。不如现在就猜猜,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会更似我还是更像你。”
    对方是学识渊博之士,神态又不似作伪,纪榛吓得魂飞魄散,翻身就要跑,“我不要.....”
    沈雁清三两下制住他,堵住他的唇,低语,“纪榛,这才是皆大欢喜,再好不过。”
    哭吟声填饱了整个软榻,屋外雪飞风吹,满室春情荡漾。
    作者有话说:
    不能生,骗笨蛋榛榛的。
    第43章
    因着沈雁清似真似假的胡话,纪榛绝口不敢再提同意对方纳侧室之事,沈家父母也因沈雁清强势的态度拒绝了所有有意上门提亲的媒人。
    只是纪榛虽住在西厢房,却又和住在主室时没有多大区别。每夜沈雁清都会出现在西厢房门前,纪榛锁门无用,到最后也就由着对方了。
    可他不曾想到沈雁清当真会给他喂不知名的药。第三夜,纪榛正是迷迷糊糊时,嘴里忽地被塞了一颗甜滋滋的糖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沈雁清便率先用舌头把糖丸推到喉咙口,他吐不出来,咕噜一声咽进肚子里。
    听得沈雁清说给他吃的是南疆的秘药,纪榛捂着肚子崩溃大哭,想要把糖丸抠出来,可早就化作水液一同融进他的胃里。
    他起先怀疑过沈雁清只是在诓他,可吃了糖丸后的每一次情事,沈雁清都会设法让东西留在他肚子里,次日清晨才肯让他清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纪榛也逐渐相信了真有南疆秘药一说。
    他不敢把这等耻事告诉吉安,日夜心神不宁,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去摸自己的肚子,生怕真如沈雁清所言会一天天鼓起来。
    他真心实意地后悔同意沈雁清另娶,以至于为自己招来祸端,又着实埋怨起沈雁清的荒唐行径——他从未听说过男子有孕,倘若他起了这个先例,岂不是会被人当成怪物观摩?
    纪榛愈发抗拒与沈雁清行房,为此还在一回挣扎里无意打了沈雁清一巴掌。
    那一巴掌下去,纪榛连动都不敢动弹。沈雁清被他扇得偏过头,半张脸淹在阴暗处,静默地看着他。纪榛瑟瑟缩缩,手心里的酥麻感提醒他做了什么,他抽噎着把手藏起来,眼里写满惊慌。
    沈雁清扳着他的手贴在被打的脸侧,不气反笑,竟夸他,“打得好。”
    对方眼中没有半分怒意,可纪榛仍生怕沈雁清讨要回来,待沈雁清垫高他腰下的软垫时没有再反驳。
    一切不愿皆犹若困兽斗。
    开春后便不大下雪了,可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
    纪榛在沈府闷了好些日子,吉安见他郁郁不乐,多番劝说,他才应承出去踏春散心。
    市集还是一贯的热闹非凡,纪榛买了兔子样式的糖画,顺着人潮往前行。
    吉安护着他,奇怪道:“人怎么这样多?”
    纪榛也好奇不已,问了路人才知今日街头设了刑场——何尚书之子借由父权狐假虎威,欺男霸女,又常年私加重田税收刮民脂民膏,罄竹难书,是以斩首示众。
    吉安伸长脖子,“公子,我还没看过砍脑袋呢.....”
    纪榛畏血腥,含一口糖画,“要去你自个儿去,血淋淋的我才不看。”
    掉脑袋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瞧了做噩梦。
    吉安只好打消念头,“那我也不去。”
    主仆二人正想反人潮离开,行过他们身侧的一辆马车忽而停了下来。车帘掀开,竟是李暮洄。
    纪榛想假装没看到,垂着头加快脚步,李暮洄却唤住他,“怎的见了本殿不行礼?”
    他不大高兴地抿抿唇,转身作揖,“殿下。”
    本以为行了礼李暮洄就会作罢,可李暮洄竟道:“上马,随本殿一同去刑场。”
    纪榛仰面,直言,“我不想看砍脑袋。”
    李暮洄笑笑,等纪榛走出两步,沉声说:“那你想知道你兄长如今到何处了吗?”
    纪榛捏着糖画木杆的手一紧,回头,犹豫地看着李暮洄。
    兄长的近况皆有沈雁清告知他,可他还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丁点有关兄长之事。
    他想了想说:“我的随从能跟着吗?”
    李暮洄挑了挑眉,“自然。”又看向街尾跟着纪榛的几个沈家护卫,朝纪榛伸手。
    纪榛只把糖画给了李暮洄,自个撑着手上了马。待进了车厢,找离李暮洄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暮洄拿着晶莹剔透的兔子糖画晃了晃,“这个不要了?”
    纪榛见对方没有挪动的意思,只好坐近了些接过。
    马车继续前行。纪榛挂心兄长,开口问:“殿下可以告诉我了吗?”
    李暮洄笑吟吟道:“不急,待本殿看完行刑就细细和你道来。”
    纪榛顿觉被骗,敢怒不敢言,狠狠地咬下兔子的半只耳朵。
    李暮洄见他瞪眼鼓腮,饶有兴趣地问:“味道如何?”
    纪榛对李暮洄的抵触颇深,瞥对方一眼,不冷不淡回:“殿下自己尝尝不就知晓了。”
    “你说的有理。”
    李暮洄颔首,竟坐到纪榛身旁,继而抓住糖画的木杆。
    纪榛一吓,猛地弯着腰起身退后两步,“这是我的,殿下想尝,我让我的随从下马去买。”
    他惴惴地看着李暮洄,吃在嘴里的糖画顿时没有了甜味。
    李暮洄似笑非笑,“不必。”又拍拍身旁位置,“过来,就快到了。”
    纪榛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李暮洄的对面,好在对方并未多说什么。
    马车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的刑场前停下,李暮洄没有下马,只是半掀开了帘子往外瞧,纪榛也看了一眼,民愤滔天,围观的百姓怒骂不止,皆拿烂叶子和石头砸跪在刑场上的尚书之子。
    李暮洄敛容道:“只是斩首,未免便宜他了。”
    纪榛唯恐看见血腥一幕,只盯着糖画看。
    “前些时日本殿方同沈卿探讨过,他亦觉着如此痛快的死法太轻。”李暮洄悠悠将目光落在不安的纪榛身上,“你如何看呢?”
    纪榛摇头,“我不懂刑法,殿下不要问我。”
    李暮洄欣赏着纪榛的惶悸,又道:“本殿记得当年你随沈卿一同下江南。”
    纪榛不知对方为何提起旧事,困惑抬眼。
    “江南刺史罪行不可胜记,沈卿的处理方法深得本殿之意。”
    纪榛的瞳孔微微一缩——江南刺史尸首双眼被剜、舌头被割,连下身都被砍去,死状极为可怖。
    李暮洄趁他怔愣之际一把将他攥到身旁,压着他的后颈让他直视刑场,纪榛猛地闭上眼,却无法阻止已发生的一幕钻进他眼底。只见刽子手刀起刀落,尚书之子血溅三尺高,血糊糊的脑袋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一旁。
    他吓得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李暮洄虚虚搂着他,似很满意他的反应,爽朗地笑起来,说:“你可知为何太子会败,为何你父兄会倒?大衡朝多的是狼虫虎豹,太多仁善只是累赘,处处受人制衡.....”
    纪榛听他说起父兄,恨从心起,睁眼,不顾后果一口咬住了李暮洄虎口,眼睛里燃着两簇火苗,烨烨地瞪着对方。
    李暮洄皱了眉,捏住纪榛的两腮迫使他松开,又夺了糖画往纪榛嘴里塞,冷笑道:“纪榛,你究竟有什么本事,便是靠你这张脸么?若不是看在沈雁清的面子上,早将你......”
    车帘猛然被掀开,流光泄了进来。
    纪榛一阵恍惚,被纳入温暖的怀抱里,来人的掌心将他的脸按在胸前,他什么都瞧不见了,只听得一道熟悉的寒若霜雪的音色,“殿下自重。”
    纪榛被沈雁清抱下马,他闻见空气里漂浮的血腥气,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挣扎着站稳推跑到路旁,哇的呕出一大口酸水。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糖画了。
    回府后纪榛就发起了高热,噩梦缠身。梦中是刑场滚动的脑袋,是死状恐怖的江南刺史,是站在血光之中的沈雁清,他身上穿着的白衣被稠血浸透,赤红化作长街游行的状元服,化作抛给纪榛的牡丹花。
    “我不要,还给你.....”
    纪榛冷汗淋漓,登的张开眼。
    吉安着急大喊,“醒了,公子醒了,大夫!”
    纪榛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后怕地松一口气,还好,这回他没在梦里接了沈雁清的红牡丹。
    大夫替纪榛把过脉道:“少夫人是惊吓过度,服用三贴安神药,再好生歇息即可。”
    吉安拍拍胸口,“公子,你还有哪儿不舒服的吗?”
    纪榛转了转雾蒙蒙的眼睛,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主厢房,先是往房中看了眼。吉安会意道:“沈大人送公子回来后便出府了。”
    他点点脑袋,说:“吉安,你先出去,我有话问大夫。”
    吉安很是不解,但在纪榛的催促中还是离开。
    纪榛十分难于启齿,嗫嚅着问:“大夫,女子有孕是否会作呕.....”
    大夫虽困惑,但也老老实实地回了,“正是,但母体不同反应也有大小之分。”
    纪榛脸色一白,想起自己在刑场旁吐出的秽物,恐惧地摸了摸腹部。
    “大夫,你可不可以,给我开些.....”他说得极为艰难,“开些落胎药。”
    年过五十的大夫惊道:“少夫人这是?”
    纪榛道:“你只管写方子,不许告诉旁人。”
    大夫诶诶两声,抬手抹去额上冷汗,不欲多打听世家秘事,拿了纸笔,一顿后刷刷写下药方交给纪榛,忍不住嘱咐道:“少夫人,人命关天,这药可不能乱吃。”
    纪榛把药方攥得发皱,他本就不聪敏,惊吓过后反应更是有些迟钝,半晌才嗯了声,又强硬地塞给老大夫一锭金子,再三嘱咐不可将这事外传。
    大夫应声,背着药箱告退,走到门前,越想越觉着诡异,想拉住吉安说说话,又怕坏事,一步三摇头。
    莫不是这身为男妻的纪榛和旁人暗结珠胎要偷偷落了?
    使不得,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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