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安在庭院里看到了他,道:“教主,我有点事跟你说……”
    徐怀山刚站住脚,外头就有侍卫过来道:“教主,您上午说挂在喜堂里的红绸太薄,颜色也不够艳,让换一批。我把绸缎庄的伙计叫过来了,那边送了一车样子来,您自己去挑一挑么?”
    徐怀山对申平安摆手道:“我现在忙着,有事以后再说。”
    他说着快步去了前庭,申平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说自己前段时间暗中跟踪花如意,顺藤摸瓜找到了白子凡的下落。但徐怀山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申平安想了想,觉得大婚之前还是高高兴兴的好。等这边的事忙完了,再去收拾他们也不迟。
    大婚的请帖送到了各处,宾客们陆陆续续来到了洛阳。玉虚观的人得知李清露要嫁给业力司的教主了,都很替她高兴。虽然徐怀山看起来阴沉沉的,但一直对她很不错,人也年轻英俊,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掌教和秋云师太带着师姐妹们一起来到了铁府,作为她的娘家人为她送嫁。李清露听说师父来了,十分高兴,连忙出去迎接。她见了秋云师太,唤了一声师父,声音先哽咽了。她抱住了师父,好像还跟从前一样。秋云师太也有些伤感,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孩子,师父很想念你。”
    李清露道:“我也想你,还想师姐妹们。大家都好么?”
    掌教道:“大家都很好,听说你要成亲了,咱们都很为你高兴。”
    李清露擦去了眼泪,道:“快进来说话,屋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好好休息一下。”
    一众道姑进了铁府,看着宽阔的庭院,觉得这宅邸十分气派。秦招娣凑过来,小声道:“师妹,听说你找到你爹了,他武功高强的很,是不是?”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还要多谢师父把我养到这么大,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找到亲人。”
    铁憾岳听说来了客人,大步出来迎接。他生的像巨灵神一般,粗手大脚的,一众道姑见了他都有点紧张。李清露道:“爹,这是我师父和师姐妹,都是玉虚观的人。”
    铁憾岳一听是玉虚观的人,郑重拱手道:“原来是玉虚观的朋友,多谢你们把小女抚养长大,我还没备厚礼谢过你们呢。薛管事,赶紧去库房取两千两银子来,我要答谢诸位师父!”
    管事的答应了,连忙去点银子。掌教连忙道:“不必了,出家人慈悲为怀,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铁憾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让人送到厢房里,一边道:“一定得收下,小女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些年吃喝穿戴也花了不少,这是我该补偿的。”
    他在这边说了几句,外头又有客人来拜访,他便去前头迎人了。李清露道:“师父,我带你们去客房。”
    众人随她去了后院,李清露安置下了她们,去厨房吩咐做些好吃的来。师姐妹们放下了行囊,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环顾着屋里的陈设,心中生出了一点羡慕。
    一人小声感叹道:“清露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又漂亮又有气质,武功好像也比从前高,我都不敢认了。”
    另一人道:“那是,人家是铁府的大小姐,又要当业力司的教主夫人了,自然跟咱们不一样了。”
    李盈摸了摸桌上的鎏金香炉,又碰了碰隔间的水晶帘,小声道:“清露姐的命可比周师叔好多了,娘家有钱,丈夫待她又好……怎么这种好事我碰不上呢。”
    她抬头望天,道:“我也是个孤儿,你们说我爹娘会不会也是个大财主,等着接我回去享福呢?”
    一人笑道:“你可真会想,赶紧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又一人道:“清露从小就运气好,咱们跟她没法比的。”
    秦招娣道:“哪有什么白来的好运气,这是她心善的好报。当初她是为了救咱们大家才跟那魔头走了的。师父背地里哭了好几回,一直放心不下。幸亏那姓徐的不是坏人,要不然大家都要自责死了。”
    又一人道:“哎呀,都要结婚了,还魔头魔头的,得叫姑爷了。”
    一众女子都忍不住笑了。李盈想了想,觉得别人的际遇自己也羡慕不来,还不如安分守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李清露带人送了茶饭和点心过来,站在院子里,跟师父拉着手,想和她说几句贴心话。秋云师太把她从一个小婴儿养到这么大,看她就像亲女儿一样。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孩儿也要成婚了。秋云师太看着她,有些伤感,又很替她高兴。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护身符递给她。护符有两寸长,一寸宽,是纯金制成的,颇有些分量。秋云师太道:“这是大伙儿送给你的贺礼,你收着。”
    李清露知道大家日子过的清苦,摇头道:“我不能要,你们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秋云师太温声道:“你一定要收下,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你救了观里的人,大家都很感激你,希望你能幸福。”
    她把护符塞到了李清露的手里,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道:“你要好好的。咱们玉虚观的女孩子都有三清祖师保佑,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平安如意,师父也会一直为你祈福的。”
    清风吹过庭院,树丛微微动荡,带来一阵安宁的气息。
    李清露心中一阵感动,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们也是,咱们都好好的。”
    安顿好了玉虚观的人,她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婚服就要送过来了,她还得试衣裳。她回房歇了片刻,正有些朦胧,忽然听见外头有人敲门。李清露以为是秦招娣她们来找自己玩了,起身道:“敲什么门,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她打开门,却见徐怀山站在自己跟前。他穿着一身白衣裳,脖子上戴着个金璎珞,笑盈盈地看着她。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按理说不该见面的,但李清露心里也想他,看左右没人,赶紧把他拉进了屋。
    她道:“你怎么来了?”
    钟玉络道:“是我,我趁他睡着了,偷跑过来的。”
    李清露没想到是大姑子来了,有点局促不安,刚才她还想亲他一下,差点认错了人。她想自己的喜事还没跟她提过,道:“钟姐姐,我和怀山要成亲了。”
    钟玉络道:“我知道,我专门跟你道喜来的。”
    她从脖子上摘下了金璎珞,递到了李清露的手里。她道:“我身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就送给你做贺礼了。”
    钟玉络整天戴着这个金璎珞,见她如见本人,李清露怎么能夺人所爱。她推回去道:“不,我不能收。”
    钟玉络故意板起了脸,道:“我有那么多首饰,又不差这一件。你赶紧收着,不然我要生气啦。”
    她说着,强行把金璎珞戴在了她脖颈上,端详道:“不错,挺好看的。”
    璎珞上满是流苏,上头又镶嵌着宝石,做的十分精美,戴着显得十分华丽。李清露笑了,道:“那我成婚的时候也戴着。”
    钟玉络点头道:“你大婚的时候,我不能来了,让它替我观礼也好。”
    她这么说,李清露又有点伤感。钟玉络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高兴一点,要结婚了,是大喜事嘛。”
    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得赶紧走了,天覆堂那边可能又有人要找他了。”
    李清露看着她,忽然有种感觉,总觉得钟玉络存在的时间不多了。她上前一步,拉住了钟玉络的手,道:“钟姐姐,你以后还会跟我们在一起么?”
    这话仿佛问到了她心里。钟玉络沉默了片刻,轻轻一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李清露不想听这个,只是攥着她的手道:“我和他都舍不得你,还有朱军师,大家都很喜欢你。你别走好不好?”
    钟玉络笑了,神色十分温柔。她轻声道:“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们,直到你们不需要我为止。”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钟玉络回头望了一眼,怕被人发现。她道:“我先走了,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说着快步出了门,轻身一跃,翻出院墙跑远了。
    周围传来轻轻的鸟鸣声,一片树叶打着旋飘下来,落在了他的身边。徐怀山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待在天覆堂的凉亭里,背靠着柱子睡着了。旁边有两名侍卫看着他,神色有点奇怪。
    徐怀山记得自己是在屋里睡着了的,不知怎的却在这个地方醒来。他道:“我怎么在这里?”
    一名侍卫道:“方才教主从外头回来,像梦游一样走到凉亭里,就睡着了。旁边有水池子,属下怕您摔下去,便在这里守着您。”
    徐怀山喔了一声,心想应该是钟玉络来过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起身往回走去。
    后天就是大喜之日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徐怀山打算早点歇下,把精神养足了。他回到了住处,见庄宁站在门廊前,静静地看了面前的大红喜字良久,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他的神色沉静,仿佛陷入了回忆中,显得有点伤感。徐怀山觉得有些奇怪,过去道:“庄兄,干嘛呢?”
    庄宁回过了神,有点不好意思。他把一个盒子递过来,道:“后天就是教主大喜的日子了,属下准备了一份薄礼,送给教主和夫人,祝你们百年好合。”
    徐怀山接了过去,里头沉甸甸的,他打开看了一眼,见是一对龙凤金钗,打造的十分精美。徐怀山道:“你也太客气了。来,进屋坐。”
    两人进了屋,丫鬟倒了茶,福了一福退下去了。徐怀山想他比自己还大几岁,却没见过他的家眷。跟他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听他说过家里的事。他道:“我还一直没问过,庄兄成婚了么?”
    庄宁的神色微微一黯,道:“成过。”
    徐怀山道:“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岁那年,”庄宁道,“家里的长辈做主,我娶了表妹。她比我小三岁,长得很漂亮。”
    他是世家子弟,表妹应该也是个端庄的大小姐。徐怀山道:“那怎么不把她接过来?”
    庄宁淡淡道:“前几年我获罪被人流放,不想连累她,便跟她和离了。”
    徐怀山十分意外,沉默了片刻,道:“还挂念么?”
    庄宁摇了摇头,道:“她已经改嫁了,日子过得很好。我现在孑然一身,也挺自在的。”
    难怪他总是带着一股忧郁的气质,徐怀山觉得自己问到了他的痛处,有点尴尬。方才他在走廊上看着大红喜字出神,应该是想起了从前,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光。
    庄宁的神色淡淡的,仿佛早就想开了。他道:“教主大喜将至,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的。我自罚一杯。”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徐怀山看他总是孤零零的,觉得有点可惜,道:“庄兄一表人才,有没有考虑过再娶个妻子?”
    庄宁垂下了眼,道:“算了吧,我大约是个克老婆的命,谁跟我都要遭连累。”
    “别这么说,”徐怀山道,“你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月练营那么多姑娘,你好生留意着,要是遇见喜欢的就来跟我说,我帮你做主。”
    庄宁没说什么,但似乎不感兴趣。徐怀山想了一下,觉得他出身高贵,可能看不上一般的女子,道:“要是教里的你都瞧不上眼,不管看上了哪家的闺秀,我都帮你出一成聘礼。”
    他自己喜事将近,也乐得为别人做媒。庄宁笑了一下,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便领了情道:“多谢教主,那属下就记着这话了。”
    隔天一早,宾客云集在洛阳天覆堂。不但各堂口的人都来了,苏雁北也派人送了贺礼,玉泉山庄的人也到了。徐怀山骑着马,蜈青和段星海跟在身后,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去接花轿。城里的百姓都涌出来看,口中纷纷道:“恭喜恭喜,哎呦,新郎官长得好俊!”
    府门外放了一大串鞭炮,徐怀山在院门外作了一揖,大声道:“娘子,我来接你了!”
    李清露听见了他的声音,露出了笑容。她穿着凤冠霞帔,脖子上戴着钟玉络送的金璎珞,十分漂亮。秋云师太给李清露戴上了红盖头,牵着她的手迈出了门槛。玉虚观的姐妹们簇拥着李清露上了轿子,跟着她往城东走去。
    蛛红和云姝带着月练营的姐妹一路抛洒喜糖、花瓣和铜钱,到处一片喜气洋洋的。一群小孩子跟着队伍欢天喜地的捡钱,一边喊道:“成亲喽、看新娘子喽!”
    喜堂里贴着大红喜字,到处都布置着红绸和花球。铁憾岳和秋云师太坐在上首,屋里聚满了人。朱剑屏和申平安站在一起,这段时间他两个人最忙,不过能把婚事办的这么风光体面也就值了。赵鹰扬把外头又巡视了一遍,这才放了心。他大步跨进来,跟蜈青和郑雨寒站在一起。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十分喜悦。
    秦招娣牵着李清露迈过了火盆,把她的手交到了徐怀山的手里。两人走到喜堂中间站定了,周围静了下来。司仪长声道:“吉时到,拜堂——”
    两人拜过了天地,又向高堂拜了下去。秋云师太点了点头,有些百感交集。铁憾岳哈哈直笑,连声道:“好好,起来吧!”
    司仪道:“夫妻对拜——”
    两人转向彼此,深深地拜了下去,从此便是夫妻了。徐怀山拉住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告她是自己的人了。李清露轻轻地跟他十指相扣,心里甜甜的,在盖头下露出了笑容。
    徐怀山在外头喝了几杯酒,便想离席了。外头的宾客不肯放他,非要把他灌醉不可。徐怀山抓壮丁似的把庄宁和段星海薅过来,低声道:“帮我挡几杯,改天谢你们。”
    段星海无助道:“师父,我不会喝酒啊。”
    徐怀山道:“那就找赵鹰扬,他能喝,还有申平安也行。”
    他说着快步走了。段星海抬眼一望,见申平安已经被铁憾岳拽住了。铁憾岳道:“我一看你小子就是个能喝的,你不是我女婿的兄弟么,他去洞房花烛了,你得替他喝。”
    申平安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坐下来跟这巨灵神喝酒。半道申平安顶不住了,接口更衣换了赵鹰扬,一直喝到后半夜,喜堂里闹哄哄的声音才渐渐歇止。
    微风徐来,月色温柔,是个缱绻的良夜。李清露坐在洞房里,想着自己是徐怀山的妻子了,心中便一阵甜蜜。龙凤蜡烛静静地燃烧着,她等了一阵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
    父亲那么能喝,该不会拉住徐怀山不让他走吧?李清露这么想着,有点担心起来。她拨开了红盖头,想出去看看。喜婆连忙把盖头盖了回去,道:“盖头不能自己揭,要等新郎来揭。”
    李清露道:“我怕我爹灌他,就去看一眼。”
    喜婆道:“那新娘子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叫人去瞧瞧。”
    两人正说着话,门开了。徐怀山走了进来,喜婆露出了笑容,道:“这不是来了。”
    李清露松了口气,他身上的酒味不算重,应该没喝多少。徐怀山拿起秤杆,揭下了红盖头。李清露的容貌美丽,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动人。徐怀山看着她,觉得十分幸福,道:“娘子,你真美。”
    李清露垂下了眼,有些羞涩。旁边的丫鬟和喜婆都露出了笑容,小夫妻的感情这样好,实在是羡煞旁人。喝过了交杯酒,喜婆带人退了出去。
    两个人坐在一起,徐怀山牵起了她的手,温声道:“咱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李清露笑了,道:“我现在武功练的很好了,能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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