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好胶带后,她才冲路炀一伸手:“时间差不多了,体温计拿出来看看。”
    急性发热期来势汹汹,高烧如一捧难以言喻的烈火,不禁烧的路炀大脑浑噩,连同四肢百骸都酸软起来。
    陡然闻言,前所未有地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然而体温计恰好夹在空着手的那只腋窝中,路炀微微蹙眉,正犹豫着如何取出时,一股熟悉的气息率先扑鼻而来。
    只见贺止休俯身勾住他领口,指尖探入衣内,熟门熟路地将体温计抽出。
    举起的刹那,路炀隐约窥见玻璃制的棒身在灯光下反射出浅浅微光,以及护士短暂的愣怔后,逐渐变得意味深长地目光。
    路炀:“……”
    偏偏贺止休无比自然地将低体温计递上,甚至提醒道:“好了,给您。”
    “三十八度六,还挺高的,”
    护士随手一甩体温计,转而道:“那你也别处去了,直接在这儿吊完再走吧,见底了按铃喊我就行。”
    贺止休立刻无比诚恳地道了声谢。
    却见护士走出两步,忽地想到什么,骤然回头。
    只见她神色微妙道:“刚刚忘记说了,alpha过度靠近也可能会导致信息素再度紊乱,所以在退烧之前,最好与alpha保持距离,不要过度亲密。”
    路炀:“……”
    正准备趁着护士离开四面没人贴过去的贺止休:“……”
    刷拉!
    纯白色布帘拉合,护士脚步声远去,四面八方的喧杂仿佛也在此刻被阻隔在外,窄小的诊床边只剩彼此四目相对下的死寂。
    “不是说男朋友急性发热期时,作为alpha应该陪在对象身边,随时随地进行无微不至的关怀、安抚,满足对方的一切需求,包括但不限于撒娇、拥抱、亲吻,甚至标记的吗?”
    片刻后贺止休眉峰紧蹙着不满道:“怎么现在居然连靠近都不让我靠近了?”
    “……”
    路炀听得脑门一阵突突跳,无语反问:“谁跟你说还有这种东西的?”
    贺止休一本正经道:“书上说的。”
    “哪本书?”
    “那可就多了,”
    贺止休清了清嗓子,报菜名般如数家珍道:
    “霸道alpha与他的甜心omega,高冷beta哪里逃,我那沉默寡言的beta校草,倨傲beta分化后我坠入爱河了——暂时就这些,还有一部分没来记得看,还在收藏夹里,本来准备期末结束好好恶补一下,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我这就把他们都删了。”
    路炀:“…………”
    眼见alpha果真掏出手机作势要删,路炀终于忍无可忍冷冷道:“你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就看这些东西?”
    “这怎么能叫闲的没事,我男朋友要分化了,我抓紧恶补一些相关知识不是理所应当的么?”贺止休义正言辞地接话。
    布帘之外有人进进出出地打针,半点动静在这间不大的诊室内都会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路炀动了动唇,难得不知道如何回应。
    一时之间,俩人隔着半臂距离大眼瞪小眼,互相注视了足足半晌,最终是贺止休率先忍不住,低笑着开口:“逗你的,没看那些书。”
    “那你看什么?”路炀面无表情地瞅他,眼底蕴着不信。
    “体检那天结束后,我找响哥借了很多相关类的科普读物,还有一些资料文献。为了预防这一天,我甚至还买了抑制剂在身上,预想了很多次你什么时候会发生这种情况,到那时又应该如何是好,”
    贺止休倾身靠近,习惯性想抬手去碰路炀,却在即将触碰时,又想起方才护士的嘱咐。
    皮归皮,闹归闹,真让路炀再来一回发热期,贺止休根本舍不得。
    于是当下他只好半途堪堪歇止,转而去勾路炀身上的薄被:
    “但万万没想到你居然会在今天这种情况突然栽倒,晕过去的时候差点心脏都跟你一起停了。”
    一小时前,比赛结束后,路炀甚至没及等候评分出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拽着贺止休提前离开了体育馆。
    踏出大门的刹那,艳阳还没来得及照下,他便再也支撑不住,一无所知地晕倒在了贺止休怀中。
    半梦半醒间只能听见alpha慌乱的心跳声与急促的呼喊,再睁开眼时,周遭已然一片纯白。
    唯独alpha遍布紧张的目光直至此刻,依然无比清晰地印在脑中。
    “我也没想到,”
    路炀隔着薄被主动去碰对方的手,握住指尖轻轻捏了下:“结束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突然发烧了,然后就发现身体不太对劲。”
    贺止休不禁蹙起眉峰:“不舒服么?”
    “没有,”路炀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当时的感受:“就觉得身体很热,没力气,类似于发烧,但又比发烧多了一股没有过的冲动。”
    贺止休疑惑道:“什么冲动?”
    出乎意料的是路炀这次不吭声了。
    贺止休直觉他似乎藏了什么很重要的细节没说,正欲追问,熟悉铃声陡然在耳边震响。
    贺止休只得半途咽下话头,掏出一看,毫无意外是宋达打来的,还是视屏通话。
    布帘外头终于安静下来,但以防万一,贺止休依然掏出耳机,给自己和路炀戴上后,才按下接听。
    嘟一声长音,屏幕短暂卡顿后,唰然跳出几张眼熟的人脸。
    只见对面除却宋达之外,还有方佩佩和花依依、甚至武子鸣与姚天蓬几人,此刻齐齐拥挤在屏幕前,连半丝窥出身在何处的背景缝隙都没留。
    “我靠终于接了!”
    “怎么样啊你们,路炀没事吧?受伤了吗,严重吗?要不要住院啊?”
    “你们在哪个医院啊我现在就打车过去!”
    “卧槽没出什么大事吧!?”
    ……
    一连串追问蜂拥而来,路炀本就浑噩的大脑被吵得愈发钝疼,当即想也不想,直接摘下耳机。
    直到对面安静下来后,贺止休才替他适时开口解答:“没事,就是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又剧烈运动,所以低血糖犯了。”
    屏幕对面几人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唯有知道情况路炀真实情况的宋达仍旧面带担忧。
    然而周遭有人在,具体情况不能直接问,含糊不清又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迟疑稍许后,宋达只能无比废话般再次追问:“真的没事么?”
    “没事,”路炀重新带回耳机,嗓音除了稍显疲倦外,与平日并没有区别。
    他缓缓转移话题:“你们刚刚有来么?”
    “来了呀,”
    方佩佩立刻道:“哪知道刚下车你就结束了,不过幸好有人录了像,路炀你好牛啊,小组赛第一!最后下坡那一跳在朋友圈都传疯了!”
    路炀一顿:“朋友圈?”
    屏幕对面,武子鸣用力点了点头,见路炀一脸茫然模样,当下便掏出手机要将那传遍朋友圈的视频翻出来给路炀看看。
    但还没来得及,屋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声。
    刹那间路炀只觉某种直觉攀上神经末梢,不由抬头朝布帘外望去。
    半透布帘外,外间诊室空无一人。
    护士似乎推开了门,与谁低语了句什么,不及听清已然结束,紧接着显出一道格外熟悉的身形。
    “就是这个,跃上栏杆在滑下来这一跳!”
    耳机里武子鸣嗓门激动响起,他高举着手机将屏幕怼上摄像头,霎时间,方才路炀在体育场上纵身一跃的身影立刻无比清晰地映了出来。
    然而路炀却腾不出神观看,某种预感让他下意识摘下耳机。
    旁侧的贺止休也终于觉察到不对,不由跟着摘下,疑惑道:“路炀?”
    话音未落,失去耳机后,尚未挂断的通话声音立刻从扬声器传出。
    刹那间武子鸣嘹亮的嗓门立刻响彻整个诊室。
    只听他无比激动道:“路炀,你不第一谁第一啊!”
    “刷拉——!”
    白色布帘毫无征兆被人从外拉开。
    一步之隔的帘外,一张与路炀足有七分相似的脸庞陡然显露,来人视线冰冷,既没有看路炀,也没有看贺止休。
    而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举在半空的手机,以及视频里头已然开始重复播放的画面。
    少年从高处跃起,沿着铁质栏杆陡然下滑,刁钻到极点的旋转乍然望去好似悬滞于半空。
    落地的刹那,他身形倏然一歪,好似要飞出去,却又在瞬间立刻稳住。
    刹那间视频响起剧烈欢呼,伴随着七嘴八舌的嗓门,将诊室这方寸之地衬的愈发死寂。
    不知过去多久,女人终于缓缓开口:“这就是你守约的方式吗,路炀?”
    第112章 路苑柯
    “有话好好说, 君子动口不动手,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用沟通来解决的,实在不行体罚下做一百个俯卧撑或二百个深蹲……”
    周妙如话音未落,身后陡然响起一道闷咳。
    只见不远处、从头至尾不曾开口的贺止休仿佛突然被寒风侵袭, 掩嘴朝路炀方向一连咳了好几声, 动静大的险些要跟远处正因为扎针而嚎啕大哭的小孩旗鼓相当。
    周妙如陡然被打断,不禁回头问道:“你也感冒啊?”
    “……前天体育课做了二百个俯卧撑出了一身汗, 出门就被风吹, 温差太大,可能有点着凉, ”
    贺止休意有所指般清了清嗓子,谦逊道:“没关系,我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周妙如短暂愣怔后, 终于福至心灵, 立马改口:“哦对对,没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 这妖风一吹人就得病, 待会一不小心流感病毒把脑子搞坏、或者做的过程里把身体弄伤了, 岂不是都写不了卷子?不好不好,体罚也不可取!”
    她斟酌着语气还想多劝两句,对面排椅上、被强行隔开的路苑柯却丝毫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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