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云先是怔了下,随即摇头笑笑:“您在说什么啊,我家子朝和小皓……这怎么可能呢。”
    冯婳也不再多说,直接打开手机相册,放大了一张照片递到徐秋云面前:“您自己看下吧。”
    徐秋云看看冯婳,又看看她的手机,最后有些犹豫地接过看向那张照片。
    哐啷——
    桌上的水杯被她碰倒,水迹在桌面漫开。
    冯婳看着徐秋云因震惊而显得有些扩张的瞳孔:
    “我们知道这件事后也跟您一样震惊。秋云姐,同性恋这件事虽然在当今社会已经越来越广泛了,但毕竟在面临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时还是会遇到一些阻碍的。据我所知,覃子朝在学校的表现一直很好,成绩也非常优异,将来考入重点大学、进入优秀的工作岗位应该都不是问题。我想您也不希望他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影响。”
    徐秋云没说话,眼神涣散地将倒了的水杯扶起来,手都在微微发抖。
    冯婳观察着她的表情接着说:“况且我知道您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是你所有的希望。你也想看着他娶妻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对吧?”她循循善诱,“我们也是一样的。江闻皓他爸很看重他这个儿子,将来打算让他在我们的公司里出任重要职务。试想一个那么大企业的高管会在私下受到员工的种种非议,我们也很着急。”
    “小皓说……他想学音乐。”徐秋云毫无逻辑地怔怔接话。
    “小孩子的话,说说罢了。”冯婳缓声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让您也帮着劝下您儿子,别因为这件事影响未来的发展……不瞒您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小皓一直以来都比较叛逆,不如您儿子懂事。还希望您也能体谅我们的良苦用心。”
    这段话说下来后,屋里就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徐秋云抿着唇,许久后起身拿过窗下放蒜的箩筐,沉默地剥着蒜皮。
    就在冯婳半天得不到对方反应,有些不耐烦时,徐秋云总算轻声开口说:“我会去跟他谈的。”
    “那就太好了!”冯婳挑了下眉,站起身,拎起她的包又戴上墨镜,“对了秋云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别告诉您儿子还有江闻皓我今天来过。我刚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小皓的爸爸已经因为这件事气病了,我们……”
    “我知道了。”
    冯婳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先走了秋云姐,您忙。”
    ……
    *
    周六下午放学,江闻皓照例跟着覃子朝一起回了柳安。
    天隐约有了入夏的感觉,蝉鸣也越发聒噪起来。
    路过修车行的时候,两人顺道进去想跟三子打个招呼,却只见到锡纸烫自己在里面。
    问后才知道三子最近是真开挂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从早一直学习到晚。照这劲头,没准还真能考上自考。
    覃子朝没再去敲门打扰,跟江闻皓出来后又在对面的小卖部里给他买了一支奶油雪糕。
    江闻皓剥了纸咬了口,还是柳安特色的工业糖精味儿。但他也没嫌弃,边舔着上面的劣质奶油边跟着覃子朝往家走。
    覃子朝见江闻皓的唇边沾了奶油,很自然地停下用指腹帮他抹掉。刚一回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徐秋云。
    “妈。”
    徐秋云注视着两人,隔了会儿后才勉强笑了下:“回来了。”
    覃子朝几乎一瞬间就觉察到了徐秋云的不对劲,微微蹙起眉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呀。”徐秋云抬头看看厚重的云层,“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雨,见你们一直没回来就出来迎迎。”
    果然,带着潮闷空气的风从南边吹了过来。
    没有一丝凉意,黏糊糊地裹在人身上,很不舒服。
    “饭已经做好了,快洗手进来吃吧!”徐秋云说完就转身先进了屋,两人随后也跟了进去。
    江闻皓忽然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胸口莫名有些发堵。
    饭菜依旧是徐秋云精心准备的。每逢周末,她都会一早出门买菜,做好后等着覃子朝、江闻皓他们回来吃。
    三个人围着桌子依旧是边吃饭边聊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
    徐秋云几乎很少问覃子朝关于学业上的事,她知道即便自己不说,覃子朝也会很上心。
    徐秋云给江闻皓夹了一筷子豆角烧肉,江闻皓最爱吃她做的这道菜,有股家的味道。
    徐秋云看着江闻皓吃饭,突然开口问:
    “皓皓是打算要考央音了吗?”
    “嗯,想试试看。”
    徐秋云点点头,说了句“真好”,顿了顿又问:“那等你毕业后是想要留在北京?”
    “现在还说不好,我不太喜欢北京的节奏。但要搞音乐的话,还是在北京最合适。”
    “也对……”徐秋云垂下眼沉默了会儿,再次开口,“那等你毕业了,打算在北京买房结婚吗?”
    江闻皓夹菜的手一顿,覃子朝的眸色也是暗了下。
    江闻皓牵牵唇角:“都还没想过这些。”
    “其实也不小了,可以打算一下将来的事情。”徐秋云接过江闻皓的碗给他盛汤,发丝从鬓边垂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小皓这么优秀,应该有不少女孩子喜欢呢,你看彩霞就。”
    “妈。”覃子朝放下筷子。
    “你闭嘴!”徐秋云突然低喝了声。
    江闻皓惊了下,他还从没见过徐秋云训人。
    徐秋云似乎也意识到了她不该表现的这么过激,但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缓和,她现在同样乱得很。
    三个人就在这种难捱的低气压下吃完了一顿饭。
    饭后,徐秋云起身去洗碗。覃子朝正要上前帮忙,刚子就给他打来电话问他些班上工作的事。
    他又抬头深深看了徐秋云一眼,这才拿着手机进卧室去接。
    夏季的标志就是多雨,但这两年的雨水未免也太多了些。
    屋外又开始响雷,暴雨来临前的天总是异常的憋闷。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小品集锦,里头的观众笑得前仰后翻,江闻皓却一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徐秋云洗好了碗,端了盘小番茄出来。
    “来,皓皓。”
    她递了个番茄给江闻皓。江闻皓轻声道了句谢接过,把小番茄放进嘴里嚼着,顷刻被充斥在口腔里的汁水酸皱起眉。
    徐秋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着遥控器不断换着台。
    她安静地盯着荧幕,但注意力明显就没有真的放在电视上。
    屋外突然炸起一个响雷,雨水滴了几点在窗玻璃上,紧接着就跟漏了似的“哗”一下降下来。
    雨丝顺着纱窗扫进屋里,墙上的石灰被打湿变得滑腻腻的。
    徐秋云起身走到窗边,默默伸手将窗户关上。
    雨的声音变得稍小了点。
    她抿了抿唇,眼中在划过无数种情绪后,终是背对着江闻皓用很轻的声音说:“皓皓。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子朝好啊。”
    江闻皓捏番茄的手僵住了。
    徐秋云的唇边挂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的脾气我知道,我去跟他说一定没用的。”她转过身无奈地看着江闻皓,红了眼角,“就当是帮云姨一个忙,好不好?”
    ……
    第80章 愿望
    在近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江闻皓都觉得他怕打雷的毛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不是自己不怕,而是每当打雷的时候都有覃子朝在。
    柳安的街上已经几乎没了人。
    到底是地方小,刮风下雨的时候只要快跑几步就能回到家。
    雨水在路面下陷的位置形成水坑,他看到一只蝉浸泡在水里。翅膀最后震了两下,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彻底不动了。
    江闻皓抬头淡淡扫了眼被雨水模糊到看不清的前路。
    该去哪里呢?
    要不还是先回学校吧,这会儿走应该还来得及赶上末班车。
    或者就到杜陵山去,他有点想董娥了。
    但很快他就又放弃了这个想法,捋了把脸上的水。
    这副样子让董娥看到终归是不好。
    此时,一辆公交车从远处驶了过来。
    因为雨下得太大,车不敢开快,晃晃悠悠的亮着前头的灯,投射出两道昏黄的光柱。
    车门在江闻皓面前“哧”的一声打开。
    他抬眼瞟了下行驶路线,跟着就上了车。
    司机撇了江闻皓一眼,见他浑身都是水,把自己搭在一旁的毛巾扔给他。
    “擦擦吧,别把座椅弄湿了。”
    江闻皓接过毛巾“哦”了声,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直到整个柳安在朦胧的雨雾中越来越远,完全退离了视线……
    ……
    *
    覃子朝正在里屋接电话,噼里啪啦的落雨声让他莫名感到有些焦躁。
    屈指不耐地一下下叩着窗台,嘴上仍在客客气气地逐一回答着刚子的疑问。
    突然,他好像听见客厅里传出一道开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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