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的夜,他跑过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水珠,裤管与鞋袜很快便湿透了,黏腻的贴着闷住的肌肤,程天却顾不上那不舒服的感觉,怀中的人儿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似是在紧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程天将她带到汽车旅馆,一进到房间便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一点都不轻柔,粗暴地啃蚀着对方的骨肉,彷彿不这样做,就会有谁退缩。
    他们都明白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林雨盼自暴自弃的眼泪,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
    沾黏在脸颊上的发丝,颤抖的身躯,止住了程天伸出的手。
    他望着林雨盼红肿的嘴唇,撕裂的伤口混合着两人的血与唾液,潮湿的气息逐渐蔓延,她无声地落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让程天的理性慢慢回归,他帮她把凌乱的衣服穿好,走到窗边点起一根菸。
    不知何时下起的大雨,把吐出的烟圈困住,程天乾脆捻熄那根无法被完全点燃的菸蒂,揉了揉眉间。
    他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想趁人之危吗?
    此时的林雨盼意识还很朦胧,但清醒的那一部分,知道自己差点就伤害了好友。
    又来了,她又在伤害喜欢自己的人了。
    她又在做蠢事了。
    她咬了咬下唇,血腥的味道充满口腔,此刻却像甜美诱人的迷药,她想下床走向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影,想和他道歉,但却迈不开步伐。
    真的,太累了。
    她抱着枕头,放任睡魔渐渐侵蚀自己的脑袋。
    「我自言自语,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嗯。」程天没有回头。
    「我啊,其实是很希望父母能和好的,记忆里他们曾经深爱过,只是不知怎么的变了调,生活终究磨平了他们的爱,若是没有我的存在,或许他们能过得更轻松,起码不用决定我的去留。」林雨盼的声音很小,她的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说出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程天却都听懂了。
    「他们离婚后不久,我妈就再婚了,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条讯息,就是求我不要再找她,当我没她那个妈。」
    那是多么伤人的一句话,她却忍了下来,只因她曾在远处看见,待在新丈夫身边的母亲,露出了幸福的甜笑。
    如果她的不再打扰可以换得她的幸福,那就这样吧。
    可是……
    「但她又离婚了,对方是个会家暴的垃圾,她跑来找我爸,希望能修补从前的感情,可是已经晚了,一切都在她做出选择的时候就晚了。」
    晚了……
    一切都晚了……
    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失去被捨弃的那方。
    她忘不了母亲崩溃的模样,忘不了伴随童年时光的那些器皿破碎声,忘不了婚姻带给外婆的遗憾。
    忘不了她亲手推开的那个男孩。
    这样的她,如何能自私的困住他?
    「郑宇翔……」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
    看着默默进入梦乡的林雨盼,程天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菸捻熄,望着窗外的夜色,轻轻抚摸刺痛的唇瓣。
    她该是自由的,但无论外出多久,无论飞得多高,都会有想家的时候。
    他不清楚她家中的情况,但能让她失控成这样,父母在她心中的分量,肯定是他无法想像的。
    「那时……我是想回应你的……」她小声囈语。
    在床上熟睡的身影缩成一团,将自己紧紧抱在自己的怀中,扭曲在一起的表情说明了她的不安,程天的神色黯了黯,不动声色地走进浴室冲冷水。
    他不擅长展露情绪,那些感情只会透过按下的快门与冲洗出的相片呈现,他对世界还是有热情的,从他的每个作品中都能发现。
    这份原本只留给喜爱之物的情感,在他尚未发觉的时候,就已经分出一小部分到一位少女身上。
    如果,能帮她分担点痛苦就好了。
    程天冲了整夜的冷水,冰凉的气息很刺脑,但也让他冷静不少,吹头发时,林雨盼正好醒来,她看着半裸的程天,又看了看自己凌乱却完好的衣物,花了点时间回忆昨晚,并发誓再也不碰酒。
    见她懊恼又松了口气的表情,程天面无表情地穿好衣物,与她保持一小段距离,点起一根菸。
    林雨盼愣了几秒,直到菸的气味飘进鼻腔,她皱了皱鼻子。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
    「应酬多了,自然就会了。」
    「……好臭。」
    程天马上把菸捻熄。
    明知菸味会盖过气味,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就像是身体本能的在寻求一丝慰藉。
    她身上总有一股清晨雨露的清新味道,与她爽朗的笑容很配。
    「所以,能说说你到底怎么了吗?」
    记忆中的林雨盼是那么开朗,昨夜的她却像是受伤的小兽,拖着自暴自弃的身躯放任自己沉沦。
    隐约知道是与她的家庭有关,这是他们不会去触碰的隐私,他也只是随口问问。
    她望着他的双眸,沉默良久,久到程天打算放弃了,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程天,我没有家了。」
    「嗯?」
    林雨盼望着窗外的大地,地面上的积水被照耀出异常刺眼的光,她感觉自己似乎随时会被灼伤。
    「我爸交了新的女友。」
    搬到纽约后,两人基本都是各过各的,林雨盼忙着累积作品,忙着学习新的绘画技巧,她的父亲基本都在公司忙碌,鲜少回家,比起父女,他们更像共用一间屋子的室友。
    早就习惯以工作为重的父亲,只是没想到有天他会带着另一个女人,入侵她的地盘。
    耳朵像是被布遮着,她听不清每一个字,也不想听清。
    父母早就办好了离婚,找新的对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她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很想吐,打从心底觉得噁心。
    过往的吵架声又浮现在耳边,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走到最后只剩利益在拉扯。
    曾要她忘了自己的母亲,在离婚后数次找上门,父亲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復婚的打算,只是她也没想过,那样冷淡的父亲会有新的伴侣。
    「所以,你不希望你爸幸福?」
    「我当然希望他可以幸福,他可是个工作狂欸,喜欢工作到把原本的老婆气跑。」
    「那么,你是不喜欢那个女人?」
    「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正眼看她。」
    「那你的母亲……?」
    「我爸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能重新展开生活。」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我们的生活。」
    只是有种,曾经的幸福被背叛了的感觉。
    那个女人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她看着她,想起被自己推离的那个人,想起曾经幸福过的家,被压抑的情绪突然崩溃。
    只是想麻痺痛苦,想忘却那股空虚。
    酒精下肚后,涌起的那股灼烧感,让她想就这样忘却一切,可她放不下那个人,她还想在哪天与他偶遇。
    每次画画时,她偶尔会不自觉回头,想像有个人就待在那里看着她,或打瞌睡。
    程天忍着想将她抱进怀里的衝动,放松了紧握着的拳。
    「林雨盼,你一向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苦笑。「是啊,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只是鞋子磨破了,双脚与不平整的地面来回磨擦,伤口发出阵阵疼痛,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纱布,却还是被鲜血染红。
    撕开结痂后,又再度被尖锐的石子刺穿,她终于撑不住,蹲在原地不肯继续迈步。
    「程天……」她必须道歉,她不该利用他对自己的感情来发洩。
    「你只是喝醉了,脑袋不清醒。」他说。「我们只是一起在酒吧喝了几杯,谈了点心事而已。」
    他太懂她,也太明白该如何给台阶。
    林雨盼只能苦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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