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一听三嫂过来,忙从书房出来迎,暗想该不会是有她爹爹撑腰,就亲自来找茬了吧,上前欠身:“三嫂。”
    温氏将她托起,说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见她稍有示意让下人退下,阿月更加确定,这话都要单独说了,难不成要指着她的鼻尖扬起下巴向她示威?忐忑的将下人屏退,关上房门,小心问道:“三嫂要说什么?”
    温氏默然片刻,说道:“你同二嫂近日感情好,只怕也是从她那里向她打听过我什么了吧。”
    阿月顿了顿,不知她这样直白问话的意思:“嗯,因为不想让三嫂不悦,也想知道弟妹哪里做错了,就跟二嫂打听了些内情。”
    温氏倒没想到她这样坦然,语气也是平平淡淡:“那你知道了?”
    “二嫂说的并不多,我自个揣摩了一下。其他的小缘故不说也罢,兴许三嫂最为在意的,是您一心敬重的父亲,拿来和我祖父比较了。”
    温氏也没打算隐瞒,更不意外她猜到了:“那你觉得我爹爹和慕将军比起来,谁更厉害?谁更应得到世人敬重?”
    阿月蹙眉:“这事儿不能比,也比不来。于私,身为女儿,定是父亲最好,身为孙女,也是觉得自己的祖父最是厉害。于公,也是看百姓,而非我们一言两语能定论的。”她默了默,继续说道,“同为琴国将军,都是能安邦的大将,这样比较,只会伤人心。三嫂爹爹往日也来过我娘家,他同我祖父,算不上至交,但也是惺惺相惜。他们当事人不比,我们这些小辈却在争论,只怕他们知道了,也觉毫无意义吧。”
    温氏摇头笑笑,略带冷意:“你说的道理倒好,可是既然这样不在意的人,为何要向我父亲通风报信,让他刚回京就过来同我说家训。妯娌和睦,内宅方安。还要我敛去妒意,认可慕将军的功勋确实比他多,因此慕家嫁女,嫁的风光,连皇族都前来捧场,也是情理之中。你这样假惺惺和我说这些,真叫人恶心。”
    阿月诧异:“难道温将军突然前来,不是为了探望三嫂?”
    温氏见她确实不知的模样,略微一顿:“你不知道?不是你报的信?”她刚才听了父亲教诲,才恍然自己小肚鸡肠了。可是转念一想,阿月自己说不动,就让她父亲母亲过来,当真是个有城府的人,因此对她很是不满,爹娘一走,就过来兴师问罪。
    阿月摇头:“我当真不知,方才午歇起来,嬷嬷还同我说三嫂娘家来人了,正在大堂那,让我别出门打搅了你们。”
    温氏顿了好一会,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马氏说这七弟妹性子直快,她这样子,应当是不知内情的。这一想,对她的警惕已然放下。爹娘的话在情在理,她方才答的话,也并无过分的地方,着实坦然。
    只是误会了她那么久,面子拉不下和她道歉,就寻了个借口走。
    阿月送走温氏,还满是疑云,是谁去请了温将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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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腊月天寒戎马一生
    第九十六章腊月天寒戎马一生
    阿月隐约猜到是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泽,昨天他也没明确表示不会帮,只不过如果是二哥也有可能,毕竟陆泽是文臣,又在翰林院,算起来,还是二哥知会一声较快。
    可她又奇怪一点,要真是二哥告知的,阿玉也不知道自己被三嫂冷眼看待的事呀,以二哥的豪爽的性子,肯定也猜不到。
    越想越奇怪,堵在心里真是闷得很。
    宁如玉不过半个时辰也过来了,进门便说道:“那温将军回京了,方才你二哥回来用午饭,说了这事,让我过来告知你。”
    阿月眨眨眼,难道她猜错了,真是二哥在帮她?好奇道:“你和二哥怎么知道我三嫂和我的事?”
    宁如玉眉头微拧:“什么?”
    阿月这下糊涂了:“你们不知道?”
    宁如玉也被她绕晕了:“傻阿月,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阿月不愿他们因这事担心,况且已经解决了,就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送她出门,自己回房里思量许久,这回可以确定是陆泽了,除了两人,也没旁人知道。
    傍晚,陆泽回来,刚进门就觉背后有异,疾风扑来,立刻转身,差点没顺势将那人推出去。还好阿月缩身快,不然真要被推到门那去了。
    陆泽见她捂着心口庆幸,也惊了一番:“伤着没?”
    “没。”阿月说道,“难怪大哥说他是文弱书生,你是文武书生,身手堪比二哥呀。”
    陆泽哪里笑的出来:“要是伤着你怎么办。”
    见他认真,阿月也不说玩笑话了:“嗯,下回再不这样。想着要给你个惊喜,谁想只有惊,没有喜。”
    陆泽摸摸她的脑袋:“前随东林先生游学,突然敌袭的事并不少,因此防范心强,养成了习惯。”
    阿月这才明白,又道:“当年你还说自己每日过的很是自在,其实吃的苦很多,却从来不说。”
    陆泽笑笑:“吃的苦倒也不多,不必介怀。”
    阿月拉着他的手进里屋,走了几步说道:“温将军来过了,还开导了三嫂。可我问过阿玉,她说不曾想到过我们有芥蒂,所以自然不会是二哥同温将军说了什么。我想来想去,知道这件事又会帮我的,唯有陆哥哥你了。”
    陆泽默了片刻:“不是我去找的温将军,而是温将军先来寻我。早上起来,范叔叔就说温将军回京,因要去应卯,我便想着午歇的时候去。谁想刚出门没多久,他就来翰林院找我。”
    阿月意外道:“温将军去找你?”
    “嗯,你二哥同温将军说了些话,温将军不解其意,自己先来了,所以我同他说了那些话。”
    阿月这才理顺整件事:“温将军真是个肚子能撑船的人。”
    陆泽问道:“那如今三嫂可放下心结了?”
    “约摸是放下了。”阿月笑笑,“有兄长,有陆哥哥在,我当真能无忧一世。”
    陆泽淡笑:“只是阿月,这不是帮,是夫妻协力。说男子主外,女子主内,不过是大致的意思。朝堂上能说的事,我会和你说,你也可以帮着一起想法子。你主内,也可以和我说一些能一块商议的事,如此,才是夫妻。”
    阿月诧异,这些话母亲也跟她说过,不可过分依赖,也不能事事硬扛,可母亲又添了一句,陆泽毕竟是生于这,虽然感情好,可他未必能理解。若让母亲知道他方才说的,也要吃惊了:“我倒不如陆哥哥想的通透。”
    有他这话,阿月也觉得安心。以后有什么事,一起商量就好,再不会硬撑,也给他添了担心。
    入冬的天,已经很冷。
    阿月拿着给侄子做衣裳用的竹篮去温氏房里,跟她讨教怎么做孩子的衣裳。
    大户人家犯不着自己做衣裳给孩子,只是平日无事,多是拿来打发时日的。温氏已育有两子,手又巧,绣活非常出众。那日见阿月在亭子里拧线,说要做衣服,瞧了好一会发现她根本不会,就说教她。
    这会趁她得空,阿月就抱着绣盒篮子过去求教了。
    郭氏和马氏正过来闲坐,正烤火说着话,下人报七少奶奶来了,见了她就笑道:“可算是来了,等会绣的累了,一同搓牌子吧。”
    阿月笑道:“那得明天了,等会回回娘家,去给茂茂量量尺寸。”
    温氏说道:“你如今记下也没用,这五个月大的婴儿,正长着个子,等你这姑姑能做出一件拿得出手的衣裳,他至少得长一半个头。”
    几人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么一说阿月也想起来了,幸幸可不就是,刚出生时,五天前穿的衣服,五天后就紧窄了。笑笑说道:“那等我手艺娴熟了,再去量量,然后预备宽大些。”
    妯娌间说说笑笑,马氏心直口快,说道:“你这进门大半年了,肚子再没动静,娘该着急了。”
    郭氏淡笑:“阿月不是嫡长媳,倒不用急。”
    温氏插话:“不是嫡长媳确实不需要那么急,可要是自家男人急了,也不好过。横竖就是老七不急,阿月才这样悠然。”
    阿月笑笑,陆泽确实没催问过,偶尔两人说到这,倒觉他更喜欢如今两人一起的日子,因为他总说孩子一出生,他的地位便要被她摆到第二去了,让他在第一多待两年,再要孩子不迟。
    不过每回见着孩童,阿月的心也痒了,恨不得把小侄子茂茂抱回家来。
    翌日陆泽休沐,陪阿月回娘家。
    入冬之后,慕宣的身体也愈发不好。阿月来了几回,眼见着祖父衰老,今日回来探望,还没进屋,就见婢女端着还不曾动过的饭菜出来,问了话,才知道这两日都不怎么吃。
    丁氏此时正在一旁陪着,低声:“去床上躺着吧,长椅躺久了冷。”
    慕宣躺身长椅上,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往日洪亮:“身为男子,整日在床上像什么话,在这就挺好。”
    丁氏对他这硬脾气着实没办法,见陆泽和阿月来了,强打精神。
    “祖父,祖母。”阿月将披风取下拿给下人,上前问安。
    慕宣听见声响,这才睁眼:“怎么又来了,哪有外嫁的姑娘隔三差五回娘家的,让别人瞧见还以为有什么事。”
    阿月笑道:“阿月明白,所以我们是一块来的。”
    慕宣又道:“孙女婿难得休沐,你却拖着他来这,让公婆知道怎好。”
    陆泽笑道:“祖父莫气,是我执意要陪着阿月,早就想过来,但一直忙碌不得空,祖父不要怪我们猜好。。”
    慕宣这才不说什么,隐约也有些高兴:“快坐吧。”
    陪他说了好一会话,慕宣也问了陆泽朝堂的事。太上皇近月的身体也不好,慕宣便叹道:“君君臣臣,倒是一块病了。”
    陆泽于云励并无感,当年他背地用计将他和阿月送到敌国,几次遇险的事,到现在还是心有芥蒂。所幸新皇心胸宽广,不会疑心薄待他们,这才认真辅佐君王。而大哥今年也入了宫中,为太子老师,日后又是帝师,也让陆家稍觉舒心。
    从慕宣房里出来,丁氏也同他们一块出来,说道:“你们若有空,也常来吧。你祖父是刀子嘴,可听见你们过来,十分欢喜。方才你们劝他吃些东西,也足足吃了一碗,比这两日加起来都多,我们是磨破了嘴都没用。”
    阿月于这祖父很是尊敬,自小就待她好,以前曾祖母还在世时,总爱罚她,祖父也总是护着她。要什么给什么,皇上御赐的许多玩意儿,都是先让她挑。如今她也不是孩子了,自然知道祖父现今这模样意味着什么。
    从院子出来,阿月说道:“我想多陪陪祖父。”
    陆泽说道:“爹娘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更何况你祖父百姓爱戴,即便你常回去,也不会被非难。若想做,就去吧。我放衙后也会早点回来,陪你一起。”
    阿月点点头,只盼祖父的病快些好起来。
    已入腊月,阿月几乎每日都陪在一旁,慕宣的病也渐渐好转。
    这日丁氏午歇起来,发现慕宣不在房里,何时走的都不知,忙问婢女。婢女答道:“老爷起身后,说要去大少爷那坐坐,不让奴婢惊醒夫人。”
    慕宣正坐在慕韶华的书房中,早年在边塞历经的风霜雨雪,好似全堆在了这苍老的脸上,填满每一条皱纹。从房里走到这,不过百来步,却好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进门寻了椅子坐下,缓了许久,才能直起腰身,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直悬挂在这书房里,凤娘的画像。
    往日不敢细看,如今从已经有损伤的眼看去,画上人也看的模糊。只能依稀瞧见些,忽然想起当年,他负伤躲藏,谁想这儿还住着个小姑娘。起先也是因伤高烧,视线模糊不清,差点杀了她灭口,可听见惊叫声,才急忙收手,将她赶走。
    没过一会,她又进来,拿了食物来,找了青草药给他敷伤口。
    如今想想,如果当年他躲到别的地方,该多好。
    那就不会误了她一生。
    也让他懊悔一生,负了她,负了那么多人。
    丁氏急匆匆过来,慕韶华和方巧巧并没有回来,已觉奇怪他在那里坐了那么久做什么。见下人守在外面,房门紧闭,敲了敲门,没有声响,心下不安,推门进去。慕宣竟又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丁氏轻松一气,走上前低声:“老爷,这儿冷,回屋吧。”
    又唤一声,却无作答。丁氏愣了愣,伸手碰他。那满是年岁痕迹的面庞,已然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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