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宁宏闷气一恼,却被皇后傅归宁及时搭手安抚住。
    “陛下和个孩子计较什么,她们这个年纪,想着风花雪月,两情相悦,嫁人也只在意自己喜不喜欢。”
    “不喜欢谢钧还能喜欢谁?放眼整个玉京城里,除去她那几个哥哥,还有哪个适龄儿郎比能得上谢家之子?”
    宁宏叹了口气,瞪了宁芙一眼,又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傅归宁。
    “你也知晓朕的苦心,朕本意是不想叫芙儿远嫁联姻,相离我们太远,这才十分满意谢钧,可现在……”
    他摇叹着,言辞意味已明了。
    大醴为小国,位微言轻,若芙儿没有定亲,等将来强国求亲,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尤其芙儿生得冰肌玉容,花姿月貌,自招激烈争抢。
    到时,不管对方是美是丑,是老是小,芙儿都要为肩负两国和平之责,做出一定的自我牺牲。
    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
    与其被人择选,临面无转圜的艰难处境,倒不如趁现在还有择选机会,挑一挑知根底的适龄者,也不至于那般被动。
    思及此,宁宏认真言道。
    “你姑父那侄儿名唤雳绉,英勇无双,相貌生得不俗,领携鹰师更是威名在外,算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与你称得上般配,此番你赴西渝,正好借机与他彼此相看一眼。其实,你姑姑此番坚持邀你,也有此深意。”
    说完,生怕宁芙会再次推脱拒绝,宁宏语气不由放得更柔些,出声口吻更带几分倦怠。
    “芙儿,父皇与你母后都老了,管顾得了你一时,却照看不了你一世,趁现在我们还有余力为你撑腰,只想看你寻得一个好夫婿。左右大国窥饲,前事难预,父皇是真怕你……”
    说到这,他欲言又止,同时叹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感。
    闻言,宁芙手指不自觉捏紧,自是被这话影响着,陷入到难择的纠结之中。
    原本她是坚持如何也不肯松口的,可眼下听着父皇言辞恳恳,了知到父皇与母后的苦心与用心,宁芙心头不免浮现出深深的愧疚之感,更觉得过意不去。
    “父皇、母后,对不起,芙儿……芙儿叫你们失望了。”她小声语道,将头垂得极低。
    傅归宁瞥眼看着宁宏表演投入,瞪过去一眼没说什么,只拉过宁芙的手安慰。
    “其实只是与那鹰师首领相看一眼,成不成的都无妨,有你姑姑在那儿,你什么都不用怕。而且我们希望你这次过去,最主要的也不是姻联能成,而是希望你能出去散散心,透透气,那侍卫背叛你出逃,不值得我们娇滴滴的乖芙儿,为他伤神成这般的,对不对?”
    傅归宁的几句柔声慰藉,在宁芙这一个月多以来强行撑起的坚壳上,轻轻凿透出一个小小的孔隙来。
    透过它,温沐的阳光持续照进来,于是壳里面,再不是暗沉沉的一片荒芜。
    “母后……”
    宁芙肩头一颤,当下就如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便下意识想寻母亲的怀抱。
    她没再端持公主该有的淑庄,娇气地扑进傅归宁怀里,任委屈情绪蔓延,根本控制不住地连连啜泣不止,被背叛的涩意,被辜负的伤心,一并抒怀。
    “不哭不哭,芙儿乖,我们不理他,去认识新的朋友,好不好?”
    这一通痛快的哭,算是终于通了她那口憋闷于心中多时的闷气。
    他不要她,那她就去找别人!
    ……
    出了承乾殿的门,宁芙在门口看见二哥与崔易的身影。
    她这会面容已恢复,只眼尾隐隐的红,可这一点细微之差,还是叫宁桀精准捕捉到,他蹙眉上前,没等到宁芙打招呼,便先一步气势汹汹开口。
    “发生什么事,怎么哭了?”
    宁芙看过去,根本也没在意崔易在旁,便直接不避讳地言道:“于是,我只是开心的。”
    宁桀明显没反应过去,“什么?”
    “二哥近日可是要领队出发去西渝?你具体何时出发,记得提前告知我一声,我好将行李提前准备好。”
    宁桀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跳跃,迟疑了下才重新开口:“你要同去?我先前听言笙闲语,她说你最近没有出去的心思。”
    “本来是没有,但现在有了。”
    宁芙刻意言语轻松,似乎说放下便立刻放下,不叫自己再为那负心人伤一点心。
    崔易在后不动声色地竖耳细听,如果公主当真要离宫远赴西渝,这种特殊情况他必须要向烬主汇报的。
    这段时间,公主黯然神伤,低落情绪一直都写在脸上,他虽是外臣,平日里很难与公主相见一面,但赶巧的几次,也都看到公主郁郁寡欢。
    这些关涉公主的详细情况,他都利用密间隐秘联络网将情况向雍岐传送,只是雍岐当下正值内乱,广征军随主子奔驰郢都,捉拿姜襄,想来场面一定是混乱一片的。
    故而传信有可能中途受阻,他更不确认到现在为止,烬主究竟有没有收到他发出的第一封信。
    这边,宁桀还在诧异宁芙的情绪无常。
    他担忧又问:“现在有了,有了什么?”
    宁芙没顾忌崔易还在,直接开口,神色自然。
    “我很想念姑姑,不过此番去西渝,除了看望姑姑和新出生的小侄儿外,父皇与母后更有意叫我与一鹰师首领相看姻缘,这也是姑姑事先有安排的。尤其听说,那人年纪轻轻便得首领之位,很是有本事,并且相貌英俊,在当地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咳……芙儿,这话你私下跟我说就好了。”
    宁桀哪知她大庭广众之下,脱口而出的竟是姻缘一事,当下眼神微微的闪过不自在,于是轻咳一声做掩。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正好也想交新朋友。”
    宁芙看过去,佯装从容,颇为理直气壮。
    “……”
    宁桀赶紧瞥了眼身后的崔易,见他神色无异,知晓他自知轻重,主子的私隐探话,只当闭耳不听。
    “你想通也好,队伍五日后出发,你有时间可以给你的小侄子事先准备好生辰礼物了。”
    “早想好了,一铸可爱的小金猪怎么样?是不是比金锁要实在得多?”
    宁桀笑笑:“是贵得多。”
    “明明也可爱得多。”
    后面这些玩笑言话,崔易已经汗涔涔的全然听不下去了。
    烬主走前,特意交代他利用身份之便看顾好公主,三个月后烬主便能空出手来处理这边,可眼下,他自以为将任务完成得很好,可怎么才十日没见到公主的面,事态就发展成了这般。
    跟西渝联姻?那烬主该怎么办……
    崔易潜伏成细作多年,什么情况没有见过,心理素质早就锤磨得坚毅,可即便如此,当下还是一时没了主意。
    尤其想起,烬主走前分明清楚说过的,他已留信交代完毕,公主即便会闹一场脾气,也不会真的不等他。
    可现在已经不是等不等的问题,而是公主……还要不要主子的问题。
    眼见公主身影渐远,他紧绷的思绪被宁桀一声扯回。
    “刚才芙儿口无遮拦,不管你听到什么,都知道该怎么做。”
    “卑职明白!”
    声落,崔易也拿定了主意。
    不管情况如何,好在此番奔赴西渝,他也会随从太子殿下同去,眼下重中之重,是他必须将公主有意与西渝联姻的情况,如实传递给烬主。
    先前那封信走的是普通联络路线,当下情况紧急,他咬咬牙,最终决定启动隐秘线路。
    保证第二封信,能及时交到主子手里。
    不然若真惹了烬主的恼,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真得抬眼看老天爷意愿了。
    ……
    车舆出城。
    宁桀带队,宁芙安安稳稳的睡醒一觉,才被两个丫头提醒着,身后还有一辆车舆。
    为了赶路方便,他们今日寅中便冒黑趁早出发了。
    当时她困得紧,脑袋昏昏沉沉,根本没有注意到除了她和二哥,还有什么人跟着一同去。
    队伍一直到巳时才中途停歇一回,宁芙下车活动腿脚,这才看到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宁蓉。
    难不成姑姑在信中也给她发了邀请?宁芙并没有印象两人关系很好,而且,在宁蓉进宫陪伴皇祖母前,芷姑姑就已经出嫁西渝了。
    思忖不明,不过两人一前一后从车厢内出来,抬头间已经打了照面,倒没有避开的必要。
    宁蓉是个安静性子,平日里话就不多,只爱钻研些围棋古籍之类不附和她年纪的雅趣,不过如此,倒是恰巧和了皇祖母的眼缘。
    在之后勤王府遇不测之际,她便被皇祖母心软收养膝下,虽名上依旧只是郡主,但在宫里,她所受的尊贵是一点不比正头公主差的。
    没有想到,素不爱交集的宁蓉,这会儿会过来主动打招呼。
    她见礼很谦卑,是以下对上的欠身,而不是姐姐对妹妹的自然熟络。
    “五公主。”
    宁芙见状赶紧将人扶起,面上更浮出些许的不自在,“蓉姐姐不必如此,唤我芙儿就是了。”
    “好,算我失礼,芙儿。”
    宁蓉笑笑,温和的美丽面庞上无一点的锋锐感,是那种很容易招人亲近的面相。
    只是……
    宁芙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先前两人在宫中一些场合上相遇,对方总会主动避开自己,故而在今日之前,两人几乎没有正面交流过什么。
    “蓉姐姐怎么也同去雍岐?”
    见她还算友善,宁芙想问什么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闻言,宁蓉摇了下头,似叹了声:“是太后娘娘心里挂着我的事,我……我父兄的尸骨,葬在西渝与扶桑的边线交界附近,队伍路过,我想浅浅祭奠一下。”
    宁芙一怔,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方才发问时她并未多想,可现在却觉得实在冒昧。
    “抱歉蓉姐姐,我不知道……”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宁蓉宽宏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看着一方天际,幽幽言道,“只是曾经大醴与扶桑两国相竞,不共戴天,可时过境迁,现在两国却成了共抗雍岐的亲密友国,不过世事无常罢了。”
    宁芙知晓,她的心绪一定远没有出声口吻这般轻松。
    她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晓勤王与世子当年是中了扶桑人的诡谲圈套,这才亡命异土,为国壮烈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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