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心想保护我的家人, 便不会砍下我儿子的手指!”许尧咬牙道,他死死地盯着秦淮, 双眼布满通红的血丝。
    “许将军, 那只是一个警告,殿下从未想过杀害您的家人!”秦淮急得额间冷汗直冒, 如今他是百口莫辩, 说什么都徒劳。
    语毕, 他火速伸手去拿许尧手中的令旗。
    然而许尧眼疾手快, 抬手将令旗挪开了。
    秦淮沉了脸, 威胁道:“许将军,不论如何,您的家人已经不在了, 即便您再生气也无法改变事实。咱家再与你说一遍, 您如今已经领兵进城, 已是犯了大罪, 即便回头也会被判死刑,不如随咱家进宫救人,只要太子殿下登上皇位,您定能加官进爵。”
    “……”
    许尧默然,纵然他气陆观棋害死了他的家人,但归根究底还是他自己选错了,倘若他那日没答应陆观棋,他的家人便不会死。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从答应陆观棋那日起便没回头路了。
    可杀妻杀子之仇他也不能不报。
    他若为了加官进爵而放弃报仇去救陆观棋,将来他死后下了黄泉,还有什么脸面见家人。
    许尧与秦淮谈话间,陆惊泽一直盯着两人,见许尧开始动摇,他立马抬手示意猎隼。“猎隼。”
    “是。”猎隼会意,即刻将许尧的小儿子许灵鹤抱了出来。
    “爹爹!”许灵鹤见着许尧便喊。
    “鹤儿!”许尧闻声对上许灵鹤的脸,双眼登时亮了,他深深地望着陆惊泽,质问道:“六皇子,真是你杀了我妻儿?”
    陆惊泽轻轻摇头,侧脸看向许灵鹤,“小孩儿,你自己跟你爹说吧,究竟是谁害了你家人?”
    许灵鹤伸手指向秦淮,大声道:“是他,爹爹,是这个死太监杀了娘亲和哥哥姐姐,爹爹,你要为娘亲和哥哥姐姐报仇啊!”
    闻言,许尧猛地看向身侧秦淮,杀心全呈现在了脸上。
    秦淮大为震惊,连连摇头道:“许将军,你儿子定然是被六皇子骗了,咱家怎么可能杀你妻儿,说难听点儿,若是没有你妻儿,殿下用什么控制你,再者……”
    终于,许尧忍无可忍,手腕闪电般提起,一枪扎向了秦淮的心口。
    “啊!”
    秦淮不会武,被许尧扎了个正着,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尧,刚一张口,鲜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许将军,你,会,后悔的。”
    语毕,他整个人从马上摔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陆惊泽瞧也没瞧倒地的秦淮,只看着许尧,淡淡道:“许将军,为了您的小儿子着想,回头是岸吧。”
    许尧长叹一声,利落地收起长枪,侧身跳下马匹。
    他大步朝陆惊泽走去,见状,杜家四兄弟齐齐扬起了兵器。
    然而许尧只走了三步便停住了,他看了许久猎隼怀中的许灵鹤,单膝跪下,恳求道:“还请殿下放过罪臣的儿子,罪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若是殿下不答应,罪臣便只能攻入皇城营救太子殿下了。”
    杜煊看向幼小的许灵鹤,忍不住道:“殿下,孩子是无辜的。”
    杜孤泉不悦道:“四弟,别多话。”
    陆惊泽有些为难地阖了阖眼皮,他为了让许灵鹤指正秦淮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特地找人假扮他的哥哥姐姐,又特地在他目前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让他在此刻指认秦淮。
    而今,秦淮死了,许尧放弃了营救陆观棋的计划,按理说,他是要杀了这两人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这个道理,是人都懂。
    思量半晌,陆惊泽开口,“好,我替父皇答应了,不管父皇准备怎么处置你,我都会保住你儿子的性命。”
    “谢殿下。”许尧将这三字说得很重,他慢慢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十几万大军道:“各位将士,我知道,大家愿意跟我闯皇城,并非全是为我,更多的是为了太子殿下。我不会阻拦你们进宫救太子殿下,但我要说一句话,太子殿下并非明面上看到的那般君子,他指使我谋害杜老将军,杀我妻儿,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你们决定救他前,还是先想想吧。”
    他一说,将士们便开始低头私语,议论声愈发杂乱,似乎一个个都拿不定主意了。
    “殿下,这是兵符。”许尧从怀中拿出虎符,双手奉上。他像是认命了,又像是心死了,面上极为平静。
    陆惊泽抬手,猎隼当即喊人将许尧擒住。
    “爹爹……”许灵鹤挥舞着两只小手,急切道:“爹爹,你怎么了,爹爹,他们为何要抓你啊?”
    许尧自知有罪,没敢看许灵鹤,低头跟着侍卫走了。
    陆惊泽驱马上前,居高临下望着黑压压的人群,扬声道:“诸位彧国的将士,现在兵符在我手上,你们若是放下兵器退出城外,今晚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他说后,人群中的议论声更杂了。
    “怎么办啊,许将军都投降了,我们还要进宫去救太子殿下么?”
    “没了许将军,我们怎么救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明面上是个温润君子,处处为百姓着想,背地里却杀了许将军的妻儿,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太子殿下毕竟是要当皇上的,不心狠怎么做皇上。”
    “我誓死跟随许将军,如今他投降了,我也投降算了。”
    “是啊,投降算了,以前跟敌人打我们能来劲儿,现在跟自己人打,这算怎么回事。”
    ……
    一有人带头放下兵器,便陆陆续续有人放下手中的兵器,转眼间,大半的将士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杜家四兄弟不由松了口气,他们四人早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不曾想,今夜就死了个秦淮,其余人都毫发无伤。
    陆惊泽懒散地将兵符收入怀中,眼中毫无波澜,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
    侯府。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外头下起了大雨,天色阴暗,远处更是雾蒙蒙的。
    焉谷语倚靠在窗沿,出神地望着院门。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叫她又喜又恼的人。
    昨晚的事她都听院子里的下人说了,许尧叛变,领着十几万大军进城打算闯入皇宫,却被陆惊泽带领的几人拦在主道上,他不费一兵一卒,只拿一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言语劝降了许尧。
    这出过后,陆惊泽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直接翻了十倍。
    她虽不晓得陆惊泽与许尧之间说了什么,但她觉着,肯定不是什么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言语。
    如今,帝都城也算是变天了。陆赢大病,陆观棋被关入天牢,许尧投降,陆惊泽便算是拿了大权。
    这一想,焉谷语心口不禁跳得快了些。她自是希望陆惊泽能同梦中那般在二月底登基,又怕他性子偏执做的太过,到时,父亲必定会联合朝中大臣对付他。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梦中那会儿她还心悦陆观棋,能义无反顾地答应父亲,但今时今日,她爱陆惊泽,如何还能应下口。
    “小姐,小姐,谢公子回来了!”忽地,揽月撑着油纸伞匆匆跑入桃花院,边跑边喊,“他朝桃花院这边走来了。”
    “他回来了?”焉谷语喜出望外,赶忙提着裙摆跑到房门边。
    “嗯嗯。”揽月点头,奇怪地打量了焉谷语几眼,试探道:“小姐,你之前见六皇子才这般高兴,怎么近来见着谢公子也这般高兴。小姐真的见异思迁了?”
    “死丫头,说什么呢你!”焉谷语没好气地白了揽月一眼,她怕揽月一不小心说漏嘴便没将陆惊泽假扮谢卓凡的事告诉她,“你还小,不懂。”
    “奴婢今年十四岁,不小了。”揽月气鼓鼓道。
    “那也还是小,小孩哪里会懂男女情爱,多看看话本吧。”焉谷语捋着身前的一缕青丝,略微得意道。
    “娘子懂得什么男女情爱,不妨说来听听?”倏然,一道沙哑的男声闯入两人耳中。
    听得这个声音,焉谷语下意识看向外头,这一看便看到了刚刚走上台阶的陆惊泽,他依旧穿着谢卓凡的装束,面容冷淡。
    她暗道,装的一点都不像。
    “你,回来了。”
    焉谷语上前,抬手为陆惊泽抚去肩头上的雨珠,动作自然。
    陆惊泽瞬间拧起眉头,他偏头看了焉谷语一眼,鼻尖冷冷地哼了一声,嘲弄道:“看样子你很想我回来。怎么,夜里孤枕难眠?”
    揽月交握双手站在一旁,她头是低着的,目光却是抬着的。
    “是啊,夜里孤枕难眠,我日日都盼着你早些回来。”说着,焉谷语拿下腰间的帕子,捏着一角打算为陆惊泽擦去面颊上的雨水。
    倏然,陆惊泽扣住了她的手腕。他什么也没做,直直盯着她,大有一副不将她看穿不罢休的气势。
    焉谷语被看得脸热,别过脸冲着揽月道:“揽月,你先出去。”
    揽月果断摇头,她飞快瞥了瞥“谢卓凡”,小声提醒道:“小姐,他上回……”
    “出去。”焉谷语沉下声。
    “小姐……”揽月鼓着脸,不情愿地走出主屋,顺道将房门关上了。
    房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两人。毕竟是阴雨天,屋内比平日里要昏暗几分,昏暗得看不清彼此的面庞。许久,两人谁都没说话,任由“噼里啪啦”的雨声响着。
    “我今晚睡这儿。”最后,陆惊泽忍不住了,率先出声。
    “好。”焉谷语娇羞地点了点头。
    陆惊泽说这话本意是试探焉谷语的心思,没想她真说好了,不仅说了“好”,面上神色还引人遐想,他不由自主地磨起了后槽牙。
    “你想沐浴么,我叫人去准备热水。”焉谷语念他近来劳心劳力,于是贴心道。
    “你。”这话说的是极其体贴,也有勾人的意思,可陆惊泽却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他极为缓慢地张开薄唇,用力道:“好,随你安排。”
    焉谷语一看陆惊泽的眉眼便晓得他是生气了,她心头好笑,想着再捉弄他两次,毕竟她之前被他捉弄得可惨。她打开房门,对着外头的揽月道:“揽月,叫人提几桶热水过来。”
    闻言,揽月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结巴道:“小姐,你你你,你你们……”
    焉谷语懒得解释,催促道:“别你你你的,快去。”
    “哦。”揽月撇撇嘴,撑起油纸伞走下台阶。
    揽月走后,焉谷语眨了眨眼,转身再次对上陆惊泽,他已经坐到了矮榻上。
    她心思几转,婀娜多姿地行至他身侧,故意做出难为情的模样,柔声道:“夫君,我的小衣散了,你能不能帮我系一下?”
    第128章 陪我洗
    仿佛听了什么震慑人心魂的事, 陆惊泽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他望着焉谷语的呼吸便急促了几分, 不是意乱情迷,纯粹是气的。
    焉谷语先是睨他一眼, 随后红了脸, 一手扯着自己的衣衫,一手去摸脖颈后头的衣带子,小声道:“那小衣的带子落到腰上了,我够不着,你帮帮我呀。”
    陆惊泽不动, 一双锐利的眸子在阴雨天里黑如穹夜, 他慢慢移动下颚骨,后槽牙磨得“咔咔”作响。
    焉谷语听到了“咔咔”声, 心头好笑, 面上却还是做着一副惹人怜爱又勾人的神情,“夫君, 你怎么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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