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庄贵妃诊出喜脉,却在怀胎四个月时不幸小产。
    她?已经有宋骐这个儿子, 可?惜稍微愚笨了些, 想着此胎若能再次诞下皇子,多少能增加点夺嫡的筹码。
    可?是这孩子却胎死腹中,叫她?如何不恨?
    宠妃有孕, 感到威胁最?大的肯定是?六宫之?主,所以庄贵妃悲痛欲绝之?际,一口咬定是?张皇后所为?, 告到宣明帝面前, 哭着求他做主。
    然空口无?凭,宣明帝自?然不可?能因?为?没证据的事处罚皇后,于是?此事最?后以意外处理。
    为?了抚慰贵妃,宣明帝还?特意开放国库让她?尽情挑选里头?的珍宝——要知道,以往大朝有这个待遇的独长公?主一人。
    本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怎料在庄贵妃小产后的一个月,五公?主出宫踏青, 马车不慎从山崖坠毁, 正值芳龄的她?便这般突兀地葬身谷底, 时机如此恰巧, 很难不怀疑是?庄贵妃为?报复皇后暗中使了手段。
    得知女儿死讯,张皇后当即昏了过去。
    醒来后不管不顾地要求宣明帝彻查此事, 结果和当初的庄贵妃一样, 依旧被“意外”两个字轻飘飘打发了。
    两个女人本就不对付, 从此更是?势同水火,彼此都认定是?对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将无?处发泄的怨恨和愤怒全都倾注在夺嫡上。
    若说之?前还?会稍微遮掩下野心,如今是?直接摆到台面上争了。
    “阿彧,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宫里的纷争温久也有所耳闻,因?此回?家省亲的时候,她?顺道对宋彧表达了关心。
    “娘娘没有迁怒你吧?”
    她?知道宋彧幼年的磨难基本源自?张皇后的唆使,眼下皇后丧女,情绪起伏极大,万一又把?气撒宋彧身上……
    温久不免替他感到担忧。
    “我?没事。”
    宋彧微笑:“母后现在最?恨的是?庄贵妃,恐怕无?暇顾及我?。”
    “那便好。”
    温久点了点头?,随即一声叹息:“夺嫡的是?两位皇子,结果却是?他二人的兄弟姐妹丧命,实在讽刺。”
    她?想起去年五公?主在珍宝阁前还?嚣张地同谢怀蔺对峙,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突然就香消玉殒,心中难免感怀。
    “阿彧,这浑水你还?是?莫蹚得好。”
    不愧是?爷孙,这话和方才温太傅在书房里告诫他的一样。
    “放心,我?不会掺和的。”
    宋彧面带微笑:“你了解我?的,我?向来都是?明哲保身。”
    温久点了点头?:“皇权之?争素来凶险,不管最?后是?谁登上那个位子,只要你保持现状,不牵涉其中,我?想将来的天子也不会为?难你。”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宋彧听完,蓦地开口:“久久,你觉得没有可?能吗?”
    “什?么?”
    “你觉得——我?不可?能坐上那把?龙椅吗?”
    少年平静地发问,温久第一次注意到他那双狐狸眼原来比自?己以为?的幽深。
    “我?……”
    宋彧问得突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其说有没有可?能,不如说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并非她?瞧不起宋彧,只是?宋彧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看?上去毫无?攻击力的一个人,处事淡然,没有任何野心可?言。即使被兄弟姐妹们讥讽、嘲笑、甚至拳脚相向,他也是?忍气吞声居多。
    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帝吗?
    温久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就在她?困窘地不知如何作答才不会伤到他的自?尊时,宋彧说话了:“我?开玩笑的。”
    温久松了口气:“吓、吓我?一跳,阿彧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宋彧但笑不语,眼神却逐渐蒙上一层寒霜。
    是?啊,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会登临帝位,连温久也是?。
    可?他偏要那个位子。
    站上权力的巅峰,让所有曾经轻视他的人俯首称臣。
    包括你,久久。
    他出神地盯着少女姣好的容颜,全身血液都在疯狂叫嚣着不为?人知的欲.望。
    等到那一天,我?要你成为?我?的皇后——为?此谢怀蔺必须消失。
    -
    大朝宫室的万千琼楼玉宇中,当属熙华殿最?为?简陋。
    名字看?着亮堂,殿内设施却古旧陈腐,空空旷旷的,连个金贵点的花瓶都没有。
    只是?破旧归破旧,屋子里干净整洁,足以见主人一丝不苟的个性。
    宋彧坐在熙华殿的主位上,掀开茶盏的盖子,浓郁到刺鼻的茶香便扑面而来。
    茶是?好茶,但识味的人一闻便知有了年份,恐怕在库房积压了许久,今天才拿出来待客。
    “你这屋子也忒寒酸了。”
    坐在宋彧旁边的男人摸了摸椅子开裂的扶手,嫌弃地皱起眉头?。
    男人约摸三十出头?,虽做宦官打扮,却没有宦官身上那股子阴柔,端的是?气度不凡的模样。
    “鄙舍简陋,比不得摄政王的府邸恢宏。”
    宋彧错开目光,似乎觉得他那身宦官服刺眼。
    “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摄政王多担待一二。”
    “得了吧,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
    顾铎,这位郢国失踪已久的摄政王翘起二郎腿,嗤道:“谋害手足,祸水东引,连尚未出世的胎儿都能利用——事已至此还?装什?么君子?真令人作呕。”
    少年生得一张雌雄莫辨的俊脸,要不是?知道他做了什?么,顾铎差点被这副美丽的皮囊蒙骗。
    他阴阳怪气道:“六殿下好手段啊。”
    宋彧此番不仅除掉了欺压他欺压得最?厉害的手足之?一,还?巧妙地加剧皇后和贵妃两股势力的争端,而他自?己则作壁上观,像是?从这场骚动中隐身了一样。
    试问谁会怀疑一个默默无?闻、不受宠的皇子呢?
    多年隐忍,不动则已,一出手就搅得风云变乱,这般深沉的心计连顾铎都为?之?脊背发寒。
    被人当面讥讽,宋彧不羞不恼,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态度:“彼此彼此。坊间传闻郢国摄政王心狠手辣、喜怒无?常,谁又能想到——”
    他稍作停顿:“您为?图大业竟不惜打扮成太监呢?”
    “你!”
    顾铎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滚烫的茶水泼到对方那张昳丽的脸上。
    然而眼下有求于人,他不得不硬生生忍住。
    “本王不和小辈计较。”
    他深呼口气:“讲正经的,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我?帮你夺嫡,你助我?重掌郢国大权,如今我?那侄子被谢家父子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正是?我?回?归的好时机,你也是?时候拿出诚意了吧?”
    听到这里,宋彧眼睫微动,终于放下茶盏。
    “拿去。”
    他丢给顾铎一封信笺。
    顾铎接过,一边狐疑地撕开封条一边问:“这是?什?么?”
    “谢家军的行军路线和作战计划。”
    因?为?宋彧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顾铎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封信的分量。
    回?神后,他火急火燎地打开信,上面果真如宋彧所说,将谢家军排兵布阵的策略以及接下来的路线写得清清楚楚。
    顾铎顿时喜形于色。
    有了这份行军路线图,他就能提前在谢家军的必经之?路设伏,来个瓮中捉鳖,打镇北侯一个措手不及!
    郢国崇武,只要他扭转了败局,还?怕那帮见风使舵的大臣不拥护自?己吗?
    他激动地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线人给的。”
    宋彧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扶手,姿态慵懒放松,眼里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人在京城,手却能伸到千里之?外的塞北。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轮有余的少年,顾铎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暗自?忌惮的同时又感到疑惑——
    一个不受宠爱、无?权无?势的皇子,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莫非他背后还?有人?
    顾铎心下一沉。
    他本想事成之?后灭口,若宋彧并非主谋,杀了他也不能做到高枕无?忧。
    顾铎的那些个心思宋彧心知肚明,但脸上仍装作不知。
    只要当下能助他达成目的,他不介意和虎狼联手。
    谢怀蔺……希望你喜欢我?准备的这份大礼。
    塞北将会是?最?适合你的埋骨所。
    -
    从仲春到初秋,叶子绿了又黄。
    前方战事频频告捷,谢氏父子以势如破竹之?势将郢军逼退到凌河以北,并持续进攻,照这架势,想必不久就能让郢军举白旗投降了。
    捷报传至皇宫,宣明帝乐得合不拢嘴,百姓们奔走相告,整个京城洋溢着久违的喜气。
    侯府的梧桐枝上也已是?一片灿金,簌簌地往下掉着叶子。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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