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几日的颜昭说话有些奇怪,但在渝北,他们也算有过过命的交情。
    他就是再糊涂,总还是个人,懂得分轻重缓急。
    “今夜献舞之事,陛下若是问起。凤君切莫说起臣,免得再生事端。”阮程娇明白颜昭就是再聪慧,始终是养在后院的男郎。
    而他接触到的师姐,已然是收敛了脾性之后的样子。若是真触到她的逆鳞,师姐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这样一提醒,颜昭登时反应过来,后背生出一层薄汗。让椿予悄悄送了阮程娇从暗巷离开,才后知后觉地攥紧了手心。
    是了,能在逆风中翻盘坐上帝位者,又岂是感情用事之辈。
    可......
    颜昭低头,瞧着好好缀在腰间的玉佩,可就是这样的女郎,却将护卫京都皇宫的令牌交给了他。
    陛下她到底,到底是什么想的。
    清亮的月渐渐升上树梢,浮玉轩里早就熄了灯寂寂一片。倒是御书房中灯火通明,元苏坐在上首,蹙眉瞧着跪在下方的阮程娇。
    她不说话,也不应允,脸上的神情极为肃冷。
    崔成只悄悄瞧了一眼,便在门外朝添茶的小黄门挥了挥手,此间情形绝不可擅入。
    “陛下。”阮程娇再叩首,将脸贴在地上,“臣愿往西南镇守。”
    元苏眉心又蹙紧几分,只道,“西南军情尚无需你亲自出马。”
    “臣明白陛下体恤之心,但臣是武将,如今朝廷需要,臣理应为国戍守西南。”
    西南军整合不到三月,正是需要打上几场胜仗,稳固军心之际。如今戍守西南的将军虽治军严谨,却已是病弱之躯。是以才会急急上报朝廷,请求换将。朝中武将是有些,可若是换了其他人前去,又怕那些老将心中不服。
    只有他阮程娇,与元苏一同参军,与那些老将也是相识许久。
    元苏摇头,“孤答应了你娘,要好好照拂你。眼下你到京都将将几月,孤还没有给你娶亲,如何能再让你去西南征战。再者我大晋如今也是人才济济,哪里能只抓着你一人使唤。”
    她摆手示意阮程娇下去。
    偏生一向最是听她话的人莫名倔强起来,“陛下,臣自记事起就在军营,于军中各项事宜都谨记于心。臣知晓陛下待臣亲厚,但臣先是武将,而后才是陛下同门师妹。还望陛下恩准。”
    西南一行,非他莫属。
    阮程娇不是没想过再入沙场会有什么样的状况出现,但如今他已经没有留在京都的意义。
    她......
    阮程娇抿唇,克制地不去看元苏,她已然有了心爱之人,不因权衡,亦非玩笑,而是真真切切地将那个男郎放在了心上。
    早前他来京都,是因为听闻凤君无宠。眼下,他瞧得清楚明白,自是不必再留在京都,用酸涩妒恨生生磨了自己的性子。
    他——
    阮程娇死死攥紧手心,他明白自己的心思,越是放不下她,才越要躲得远远的。
    只有这样,在她心里的他,还会是那个顶用靠谱的师妹。而非妒恨失智,欺君构陷的小人。
    “不准。”元苏瞥了阮程娇一眼,“你倒是与孤说说,为何非去西南不可?”
    可去西南的武将,光是呈上的手册名单上就有三页之多,她着实想不明白,旁人都巴不得过安稳的富贵日子,为什么她这师妹却反其道而行。
    “臣是武将理应——”
    “孤要听实话。”元苏打断阮程娇冠冕堂皇的话,眉眼肃然,整个人登时就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令人惧怕之意扑面而来。
    她甚少用这样的神情看他。
    阮程娇心头一滞,慌忙低垂下脸,“师姐,我……我有说不出口的理由。”
    “连孤也听不得?”元苏被她这莫名地固执气笑,“既是说不出,那就等你能说得出时孤再允了你。”
    “师姐!”阮程娇声都抖了几分,话到了嘴边好几次,却又习惯性地吞了回去。
    元苏瞧她那模样,心中一沉,只遣了候在门外的崔成等人走远。低声问道,“你说不出,那孤来问,你只需摇头或是点头。”
    “你早前所说成了婚的心仪之人,可在京都?”
    阮程娇微愣,下意识地屏住了气息,好半晌才点点头。
    元苏顿住,脸色泛寒又问道,“可在宫中?”
    “……”阮程娇如何能再点头,只跪伏在地上,“还请师姐恕罪。”
    这一句几乎是承认。
    元苏蓦地一拍桌子,又怒又愤,却还压着声音,“为何不早说!”
    她早就该想到,程娇迟迟不回京都的缘由。明明在渝北,程娇的眼神便时不时地落在颜昭身上,她却并未多想。
    “师姐,我……我不是故意隐瞒。”阮程娇也没想到元苏会突然问起这个,见她生怒,手抖心慌地磕了好几个头,忙又撇清着今夜帮了他的颜昭,“但凤君与此事绝无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落,御书房忽得寂静下来。
    元苏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她自然知晓颜昭与此事无关,若颜昭对程娇有半分心思,也不会成了她的小黏糕。
    她只是恨自己太过迟钝,竟全然没有发觉程娇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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