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辞揉揉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指尖把玩。
    那不是?一份述情的奏折, 而?是?写了百余人的名单,上面?有的名字已经被墨迹覆盖成黑团, 而?有一批被被抓眼的朱笔圈住。
    大部分的人名都?很陌生,清妩对几个特别的大姓还有印象,多是?前朝被流放在外?, 或是?壮志未酬的边远小官。
    狼毫提在半空中, 好半晌才?落一下, 醒目是?鲜红宛若给那些人下了最后的通牒。
    清妩捏住笔管,摇摇头,“不该这样。”
    她开口?后就察觉到此言失了分寸,但裴慕辞听顾寒江说过, 他刚染上瘟疫的那两天,堆在忠议殿的折子都?是?清妩在处理, 于是?他把毛笔搁在笔架上, 将她往怀里掂了掂。
    “怎么?说?”
    清妩心脏仿佛跳的迟缓了几分:“你不觉得我妄议政事?”
    从前父皇虽由得她四处翻看折子, 可从不允许她看后说出道理, 久而?久之她也明白了女子不能干政的规矩, 便把心里的看法憋在心里,私下里琢磨。
    这次也不知?怎的, 居然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了。
    裴慕辞顺着她的发丝下捋, 缓着力道拍拍她的尾椎骨, 像是?在安抚一只无?措的小兔, 又像是?在给学?步时踌躇不决的小孩打?气。
    清妩抠着指甲盖,不知?从何说起。
    裴慕辞看似随意的在桌上挑了几本?翻动过的奏折, 叠起来推到她面?前,“这是?前因后果,你看看。”
    清妩不再扭捏,熟练地翻看了最上面?的一堆,多是?边境部落伪装成进京的灾民,一路散播流言蜚语,有瘟疫的前车之鉴,这次各州都?不敢掉以轻心。
    “有些棘手,可也不能再用你之前的方式。”
    毁掉谢王两家百年大族,足以震慑住其他暗地里不老实的门派,如今边界的小乱,不过是?质疑裴慕辞的身?份而?已,理应先压后赏,博个宽待仁厚的好名声。
    毕竟他才?坐上这位置,根基不稳,还需要收买人心,争取更多拥护。
    裴慕辞沉默着,不赞成她优柔寡断的说法,可是?这也并不是?解决不了的泼天大事,不值得在她面?前挂脸,耽误苦短的春宵时间。
    清妩没有多做解释,她许久没有接触过国事,很多情况也不是?了解,或许乱世之中该有特?别的镇压方式,
    乘着他考虑的时间,清妩从堆成人高的奏折里选了几本?浏览,看着看着就陷了进去,好似都?忘了时间。
    笔墨就在手边,她不曾批写,就单纯地勾阅。
    不久后鼻尖传来股浓郁的油香味,她叼住喂在嘴边的糕点,嚼碎后开口?:“不是?不乐意理我吗?”
    裴慕辞举着剩余的半块糕点,拂开桌上翻开的折子,推的远远的。
    清妩“哼”了一声,扒住他的肩去含他手里的点心。
    “阿妩不是?说要出去吗?时间太短了,不够。”
    裴慕辞前一刻还沉浸在她诱人的挑.逗中,谁知?她下一秒就换了脸,转眼间扎进折子里去了?
    他眯了眯眼,突然感觉肩上被人拍了拍。
    清妩双唇含着那半块糕点,面?不改色地仰头。
    她故作镇静,颊边却飞起一片粉红,眼尾潋滟的粼粼泪光,好似一条细细的小蛇,钻到他心里去了。
    在裴慕辞愣神的时间里,她眼波含水,柔柔媚媚盯着他,抬抬下巴。
    “我给的都?不吃?”
    她吐出的字句模糊不清,像是?情.动时低俯在耳边的呢喃。
    裴慕辞呼吸一滞,深幽的眼眸里渐渐混上了杂念。
    他挽过她耳边的碎发,微凉的鼻尖相碰,错开时,他一身?清风霁月,正经的像在她唇上留恋的并非是?他。
    清妩眉梢漾着笑,如同一只粲然的小狐狸,“甜吗?”
    裴慕辞不语,指缝穿过发丝,大掌扣住后脑,重?新低颌。
    见她呼吸已经到了极限,他才?停了这温柔地品酌,复而?问她:“甜吗?”
    清妩钻进他怀里,不肯再抬头。
    “阿妩还不出门去?”裴慕辞早知?她要去赤玉阁,再加上徐莺已经从府上启程去阁里等着,便没有多余可担心的。
    谁料清妩脖子一梗,斜眼让他瞧外?面?的天色。
    “我这个时间点去,岂不摆明了要混人家一顿饭吃?”
    不满周岁的小孩最是?折磨人,梅永当了御史之后也没多少?闲暇时间,她不愿意再多去麻烦别人夫妇俩。
    “也好。”裴慕辞把她抱紧了些,“看完这些就传膳吧。”
    公主府大致还是?按照原先的运作方式,交给清妩在全权掌控。
    除了明令禁止的几条严令。
    一是?不许在小日子里给清妩供凉食。
    二?是?府里住着的任何东西都?不许沾了“雄性”二?字。
    裴慕辞可忘不了,当初公主府里除了杜矜以外?,还养着不少?“失宠”已久的待诏,清妩也是?财大气粗,就算不喜欢了,仍给他们供着吃住将养着。
    此次得了机会翻新,他便将那些晦气的屋舍都?推平了,修了池塘假山,用作平时散步逛路玩的地方。
    清妩摸摸已经扁平的肚子,“你这些看得完吗?”
    若他老在那磨磨蹭蹭的,该啥时候才?能吃上饭啊。
    “那阿妩帮我看?”裴慕辞其实感觉得到,清妩对这些是?感兴趣的。
    他早就在心里想过,只要是?清妩愿意做的事情,他都?会支持,总之有他在上面?护着,谁都?不敢多说什么?。
    起先,清妩只是?挑着边缘的几本?民生杂事批阅,后来见他真没有阻止,便拿过了右相亲自送来的几本?急报。
    时间流逝,她打?算把手里过的折子挑些重?要的讲给他听,转眼发现他跟在那发呆似的。
    “你还当真是?一点不着急。”
    清妩不满地“啧”了一声,提起简边,嗤道:“这么?久了,你这一本?都?还没看完?磨洋工呢?”
    她坐在他腿上,一来一回拿桌上的东西都?要费些时间。
    这都?递还了好几次折子了,身?后都?还没有翻页的动静,她便故意等了小半会。
    好家伙!裴慕辞最开始摊开的那本?,现在还摆在那没动呢!
    她分明是?在帮他分忧,怎的还纵容了他在一旁躲懒?难怪顾寒江平日里火气那么?大,原来都?是?被这人磨人的手段给气的。
    裴慕辞拢拢手臂,让她贴的近些后,清隽的面?容刻上了十二?分的认真。
    “阿妩在这,我专心不了。”
    清妩最受不了他说这样的话,额头顶着他的下颌,无?奈问道:“那怎么?办?”
    “转过去。”
    “哦。”
    因为瞧不见面?前这张秀色可餐的脸了,所以清妩有些失落,又觉得应该暂时为了国事而?委屈一小会。
    她遗憾地岔坐上去,背靠着他的胸膛,把手里的东西翻给他看,“这下总怪不到我头上了吧?”
    右相呈上的多是?些忠言,但被清妩听见也的确是?逆耳。
    自回京以来,裴慕辞洁身?自好,日日都?会歇到清松园来,稍有耽误也会指她熟悉的人来回话。
    最初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出现的苗头,她也就不再说让他纳位份的难听话。
    回府上的这段时间里,清妩发现自己虽然时常想起父皇,但梦里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正在慢慢减少?。
    好似裴慕辞在身?边的时候,她就还是?那个无?人敢惹的纵意公主。
    裴慕辞护着她,宠着她,始终会在她有什么?想法的时候率先妥协将就,所以也不用装着弯弯绕绕的玲珑心谨防算计,也不用单枪匹马的出去打?杀。
    她手上攥有的这一切好不真实,像一场梦。
    不过朝臣们终日抓着纳后宫这个事情不放,总会换着借口?的在折子里提几句,就像裴慕辞不纳后宫这件事戳了他们心尖尖一样。
    这些扰人清闲的杂事,她虽不会再添乱,但也打?算让裴慕辞自己去烦。
    清妩懒得掺和他的事,靠着软塌塌的“人形”坐垫,选了个舒服的位置,把丢在一旁的针线重?新拾起。
    雕漆的绣墩绷好,她捏着针柄,迟迟没有落下。
    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了,她倒不知?道纹哪种样式才?配他。
    总之不一定能戴出去,便做个能衬他气质的吧。
    清妩心里打?定主意,引线穿针,用比她手还大的剪子剪短了多余的线尾。
    她的女红是?宫里最好的绣娘教的,脑海里有过的样式基本?上都?游刃有余,再说她绣过无?数次青竹,早就熟练得不得了。
    勾好大致的形状,她歪在他肩上吃着糕点,想着想着就眯上眼,像是?在太阳坝里晒太阳的惬意懒猫。
    裴慕辞黏过来,清妩正要骂的时候,他却好可怜地哑着声,“看了这么?久折子了,手冷得很。”
    要放在往常,清妩总要关心两句他是?不是?身?子又不好了。
    可当下,屋里的暖炉烘的人只用穿贴身?的薄衫。
    冷什么?冷!
    清妩背靠着他,看不见他眼底黝黝的闪动,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对他爱用的招式了如指掌。
    肯定是?装的!
    果然,裴慕辞蹙起眉心,忧忧地晃着头,“也没人给暖暖。”
    清妩对他这种博关注的行为十分不齿,磨着牙瞪他。
    裴慕辞面?若平湖,另只手却不太安分。
    单薄的丝裙被掀起,层层堆在他的腕间,像是?朵绽开的鹅黄色玫瑰。
    别看他一副清风雅洁的矜贵模样,做起这样羞人的举动时,却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冰凉的触感让清妩止不住的泛起了鸡皮疙瘩,脚尖不自觉绷紧。
    “安乞!”她冲着窗外?大喊了一声。
    安乞在门外?冻的发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听见连续好几声高唤,才?忙不迭的跑进屋。
    “姑娘。”安乞连忙观察清妩的脸色,他们几个跟得久的人都?知?道,得罪姑娘可比得罪陛下更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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