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九郎也刻成个家了,秦枫及知画暗中相看了几家姑娘,就等秦旷掌过眼后再定下。
    人也见过了,团圆饭也吃罢,知言姐妹并姑爷们携儿带女纷纷告辞,留秦昭与妻女单独相处,秦旷也去了生母处,又是一番含泪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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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回归数日后,领了朝廷的封赏,秦昭等将身上各项杂务卸下,相约去了郊外的汤泉别院,另英国公府也是举家结伴同往。他家的别院离孟府新得御赐的庄子不远,也就十来里路,大家可以借机小聚放松几日。
    秦昭、秦旷等受北境风寒侵骨,多多少少身上带着冻疮及不能治愈的骨痛,若能在天然汤泉中疗养整个冬日,虽说不能袪根,总是对身体大有进宜。
    那厢一帮男人们泡在池子里说着闲话,知言也被四奶奶拉住说私房话,瞧着她一脸娇羞,知言戏谑道:“久别胜新婚,四嫂可满意?”
    四奶奶穿着一身半新蜜合色风毛夹袄,容光焕发,轻嗔小姑一句:“贫嘴,我有正经事要说。”
    “哦?”知言不禁半倾身子,探首相问:“四嫂说得一本正经,若是没用的闲话,小心我罚你。”
    小姑促狭,四奶奶是知道的,她面上难掩欣喜,“四郎说要把房里的两个都放出去。”
    秦昭是嫌两个通房丫头年纪大了,颜色不新鲜,想再换两个人?
    不对,知言再细看四奶奶的神情,说出自己的猜想:“四哥可是不想再用房里人了?”
    四奶奶微点头,笑意甜蜜,替丈夫说着好话,“四郎说她们太苦了,一生都见不了外人,放出去择个好人家嫁了,都添一份嫁妆算是略为补偿。以后,府里也不用再添房里人。”
    “四嫂真是好命。”知言由衷的高兴。
    秦家的姨娘通房们确实太苦,一辈都被关在小院中见不到外人,谁也没问过她们愿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生了孩子的姨娘们还有个盼头,煎熬一生,儿女们总有个好前程。可像秦昭许下不纳妾的诺言,他房里的丫头们就要白白捱上一生,独居在小院里只为盼那个男人一个月来两回。
    秦家繁荣祥和的盛景后,也有她们暗地里流下无数的血泪和绝望。
    男人不是非要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好似这般能证明他们有多成功,在女人身上找存在感。
    孟焕之能做到守着知言一人,秦昭为何不可?
    四奶奶轻推小姑一把,调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命?天知道妹夫有多宠着你,京里人都传遍了,孟大人拒了圣上丰富的赏赐,只为妹妹讨一处冬日能洗汤泉的别院。这份心意,七妹都看得眼馋。”
    被人夸的感觉果然轻飘飘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知言莞尔,回故调笑道:“当初还不是我先提出不用房里人,那像四哥是主动要守着四嫂一人。没比头,我还是不及四嫂有福气。”
    “你呀”,四奶奶忍不住掩口大笑,轻点着知言笑骂,“身在福中不知福。”
    姑嫂两个说笑不断,秦昭与孟焕之也在泡完热气腾腾的汤泉后,促膝长谈。九郎生性冷僻,又不喜杂务琐事,自早早去了房中将歇。
    启泰帝厚封了一众武将、勋贵之家,对文官的封赏却是逊色的多,好在秦昭可以顺理成章进入兵部。凭着此次北境历练,他也积累下许多政治资本。以后外放也好,留在京中也罢,总是能挺直腰杆。他不再只蒙受祖父荫泽,别人提起来只道是前首辅的孙儿。一声秦大人,背后付出太多的辛劳。
    秦昭的每一次蜕变,孟焕之都瞧在眼里。初见时,对方只是一位见识卓越的贵公子哥,历经翰林院蛰伏期,再到北境初次失利,这块美玉自己把自己打磨得更加润泽。
    孟焕之举起酒杯庆贺,“恭喜舅兄心愿得偿。”
    秦昭亦举杯同贺,两人一饮而干,相视一笑。
    秦家算是度过了眼前这条坎,说难也不难,说易真不易。
    首要归功于秦敏能激流勇退,赶在朝中事非迭起前顺当告老还乡,安然回家。使得秦家上下避开废太子之祸、楚王与桂王皇储之争,以及江南司马倒台的牵连。长盛帝末年,朝中阁老们的日子都不好过,若秦敏在,恐也应对乏力。
    新帝初立,乍一看秦家没什么大功劳,只因秦晖的付出都见不得光,天子不喜被人知晓,秦家也不敢昭然示众,双方很有默契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无功无过,今后方能图更大的发展。朝中杜家倒了,内阁其余几个都不得帝心,论才气与能干,很少有人能超过老狐狸亲手调教出来的秦昭,何况启泰帝对秦家人心中不设防,相反还有几分的好感。
    大局小势都对秦家有利,秦昭从心底深处笑得自得,说话中也带着调侃:“天子身边的红人畏妻如虎,我可真没瞧出来九妹有这等本事。”
    孟焕之却坦然,在舅兄面前也不避讳,道出当中曲折:“顺应帝心,哄得知言心欢,一举两得。”
    “好个一举两得。”秦昭愈想愈发可笑,踱着步在屋中消遣。
    他两人谈得正欢,屋外却来了扫兴的人,递上一封家信交到秦昭手中,他粗略阅过后,面沉如水。
    ☆、210|第 210 章
    见天飘起了雪珠,几个孩子嚷着要出去玩雪,知言和四奶奶奶也便披上斗蓬带他们去了花园。
    因着温泉的缘故,汤泉别院比别处要暖和许多,又是大白天,雪落下来即时便化了,只纷纷扬扬洒落,孩子们更加欢喜。
    思儿扑腾着小腿满园追雪花,手心落下一片晶莹,立刻伸出舌头舔一下,许是觉得没味道,他又抓了几片放在口中。
    意儿瞧见弟弟的举动,兄长派头十足制止道:“不可,吃了雪花会肚子疼。”
    思儿太小听不懂,也能明白兄长在反对,为了表示讨好他捧着两片雪花送到意儿口边,一脸执拗不容拒绝。
    意儿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舔了一口,那表情完全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才给面子。
    知言看得可笑,由着他兄弟二人在一边玩闹,领着四奶奶并两个女孩儿去赏园中几株梅树。尚不到开花的时节,干枝虬横,枝干上落着薄雪,占了小半个花园,试想等到花开满园时何等惊艳。
    她因故调侃:“咱们多住几日,等梅花开了,又下了雪,也学人扫雪烹茶,高雅一回。”
    四奶奶也喜这片梅林,扶着枝条笑语:“小姑真是有雅兴。”
    两人说话间,月儿并秦姒君耐不住性子,一溜烟跑去同意儿他们玩耍,满园都是小孩的说笑声。
    四奶奶眼尖,瞅到远处并行来了两个人,身形颀长,走姿优美,正是丈夫与妹婿。再看丈夫身后跟着惯常带出门的贴身长随,纳闷又出了什么事,扯一下小姑的衣袖提醒她注意。
    知言也是看到,才住下没两日,究竟发生什么事要秦昭赶在雪天里出门。她急走几步追问道:“四哥,你要回京?”
    秦昭点了点头,微笑语:“有件要紧事刻不容缓,我这一去可能一时赶不回来,替我照顾好你四嫂和姐儿,回头四哥再谢你。”
    知言撇了撇嘴,故意顶嘴道:“四哥要早点回来,免得我苛待四嫂和姒君,不给她们饭吃。”
    秦昭笑而不语,其余诸事他已同妹夫说好,过来一趟特为向妻女告别,偶尔听一两句妹妹顶嘴的话倒也有趣,似他们小时候常常这样斗嘴。交待两句,他便抽身向外走,四奶奶跟在其后送到园门口,夫妻两人抵头说着私房话。
    知言看向孟焕之,意在问个明白,他却也是微笑:“回屋再说。”
    看他这副表情,准没好事,知言心里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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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昭这一去,三五天都没见人影,怕知言等挂念,特派了身边的长随来别院传话。
    那也是个跑腿跑利索的下人,口齿伶俐几下说清事情原委。
    原是秦家秦晓跟着二老爷到任上,在湘楚之地暂时落脚,离开京中繁华地,又避开老狐狸的掌握,镇日无事,秦晓难免故伎重犯,时不时避开人去场子里玩几把。
    初时,他还能管住自己,输光身上带的银两,也便收手回家。后来,情况慢慢失控,三奶奶发觉自己的首饰莫名其妙丢失,打问了丫头婆子都说没看见,绝不敢昧着良心偷主子的首饰。因她自从进门后,秦晓一向很乖觉,倒还未疑心到丈夫身上。
    心里揣着疑惑,二房婆媳关系又融洽,闲时三奶奶便对婆婆略提了几句,只当心里憋着话找个人说说。
    这一提勾起二太太的心事,陈年旧事立刻浮到脑中。那年秦晓就是诳了嫡亲妹妹身边的大丫头,哄得她偷出妹妹的首饰金银供自己豪赌。莫非……
    二太太忙追问:“晓儿最近可是安份?”
    三奶奶慢慢思索,一一道来:“三爷早起便去了外书房苦读,至天黑方回来,有时也到外边酒楼会友,倒没见吃多酒。只他太大方,回回请客做东,花光了自己的体己,又朝儿媳讨要。我给了几次,事后想起不好助长坏习气,后来也全都回了。”
    花钱大方,有出无进,超出正常吃喝花洒的用度。婆媳两人一合计,事情不大妙,也不隐瞒,对着二老爷全盘托出。
    等秦晓再次输光身上的值钱物件,两手空空回家,面对父母和妻子的质问,他倒认得利索。
    二老爷气得浑身直打颤,抄起手边的家法朝儿子挥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秦晓全都受着,伤后之后,脚步不由自己又去了场子。
    在外几年,如此反复,二老爷并二太太全都心灰意冷,又怕其他几房人笑话,平日里也是报喜不报忧,故知言等全不知晓。
    直到前几月,秦晓捅下天大的篓子,事情再也遮掩不住,二老爷这才写信送到京中求助。
    ******
    秦御史府中,大老爷、秦枫并六老爷,小辈的秦旭、秦昭并第四代章哥儿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依来信所说,秦晓被人下了套,先是连赢数日,数万银票装到腰包中,不仅赢回之前输掉的家底,尚有万两的盈余。赌徒的心中就没有见好就收这一条,秦晓妄想再多赢一点,不肯收手,之后形势急转而下,他依是输了个一干二净。
    有玩家提议玩个大的,一把即能翻盘,秦晓不假思索应下,他节节败退,赌红了眼,最后不知怎么的就写下了欠据。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秦家三爷秦晓欠对方纹银百万两,限期半年还清,至于欠款原由却是语焉不详。
    大老爷怒拍桌面,“国库一年收入不足三十万两,纹银百万,真当秦家富可敌国。”
    秦旭劝父亲息怒,说出猜测:“秦家没有这么多钱,马家或许能有。”
    秦晓的母舅家领着织造局的差事,也有三十余年,富得流油。听传闻说洗漱用物都是黄金打造,虽是夸大其辞,可也有几分在理。对方恐怕是冲着马家来,或者是冲着马家织造局的差事来的。
    正与秦昭来时路上的猜想不谋而合,他点头道:“二哥说得有理,能吞下织造局差事的无非就是那几家,背后主使之人浮出水面,咱们也好行事。”
    六老爷秦桦大冬天里也摇着他的玉骨折扇,一派闲适自在,“依我说,马家这差事也该卸下。他家非是皇亲非是国戚,能干这么多年也是父亲的功劳。”
    可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肯定要重要自己的心腹,江南织造局的肥缺岂可落到外人手中,再等上一年半载天子也要想法子赶马家下台,换上自己的人。
    马家那边一向听话,不听话也没法子,一介商户要不是有秦家相护,一点家底早叫人蚕食干净。可眼下,这百万欠款又该当如何?白花花的银子不是说有就能有,秦家人没脸真冲着马家伸手讨要银两。
    秦枫拿着信件看了又看,指着一处笑说:“我看他们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见大家追问为何,秦枫举起手中纸张,手指向秦晓写下欠据的日期——八月初十。
    先帝七月中立新太子,时间不长便卧床不起,湘楚远离京城,消息滞后,谋划的人定想不到秦家会平稳度过新旧交接之时,并能立下功劳。再者,秦晓写下欠据后,又对家中隐瞒了数日,几下拖延,京中才收到信。
    谋划的人家真是估错形势,要么他家同楚王或桂王派系早有勾结,盯住马家这块大肥肉眼馋了许久。马家虽是商户人家,治家却是严谨,勒令家中子侄不得沾惹恶习,违者逐出家门。从他家不能得手,旁人把目光投向几个姻亲,秦晓自小好赌的恶习在京中就不是隐密之事,诸权贵家都知道一点,他的缺点恰恰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玩物丧志!
    在场的秦家人心内默念,他们全都选择性忽视信上另一条消息——秦晓欠下天额巨款东窗事发后,二太爷动怒,亲自动手杖责儿子。不计其数的棍棒下去,秦晓下肢被打得血肉模糊,伤重不能治,大概会终生卧床。
    大家不知道另一点,二老爷连气带怒,又手下发了狠力,几下交接,也是年已半百的人,打完儿子眼前一黑倒下,现在仍病着。
    前因后果都理清楚,大老爷和秦旭特意拿出此事问九岁的章哥儿。他是长房嫡长重孙,早在前两年家中长辈议事时就在旁听长见识,今回见祖父和父亲问起,落落大方回道:“三叔已经犯下错,既然对方有所需,咱们可静观其变。”
    几位长辈微笑,这孩子称得上可造之材,小小年纪见识透彻。
    孙儿说得在理,大老爷仍要敲打章哥儿:“只说对了三分,其余该怎么行事回去后好好想一下,明天再来找祖父。”
    章哥儿再是老成,也是稚龄小孩,得不到祖父的称赞,略不快地回了屋,绞尽回想马家、秦家、织造局、两任帝王等之间的关联。
    如同他们猜测的一样,马家一放出消息要辞去织造局的差事,就有几家在京中异常活跃,上蹿下跳找寻门路。
    启泰帝算是平空杀出来的一匹黑马,外人很难找到路子同他搭上话,数来数去,御前惟有孟焕之最红,说话也最管用。
    这不,就有一天,有人寻到孟焕之处,放话能为秦家三爷还了赌债,只换在天子面前美言一句,能争取到织造局的差事。
    和预料中的差了一点,来人应该找到秦家,再转而找到他。孟焕之不动声色应对访客,心中思索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
    稳住上钩的鱼儿,孟焕之带着人去汤泉别院,接乐不思蜀的母子三人回京过新年。
    一路上寒风袭面,蹄踏碎雪,疾行穿过光秃秃的树林,待能远眺到汤泉别院氤氲之气,孟焕之勒马暂缓一口气,住在里边的人比那一处汤泉更让他暖心。
    哦?!他恍然大悟,讨要汤泉不仅在启泰帝心中落下畏妻的印象,恐也在天下人心中也留下他畏妻如虎。这也是下套的人绕过秦家直接找上他的原由,想孟大人宠妻如宝,怎能坐视秦家有难。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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