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钱的风生水起,贪爱的一败涂地。庄北宁想赌一把,又被理智捆住手脚。
    “庄北宁,你说呀,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之间没有未来?”朱逸之不依不饶。
    “因为,我是神仙,能够未卜先知。”庄北宁面不改色。
    “你是神仙,那我也是神仙!我这个神仙告诉你,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朱逸之说得斩钉截铁,浑似一个小孩抱着皮球不肯归还。
    “你是神仙?扫把星吗?”庄北宁笑出声。
    朱逸之皱着眉:“庄北宁,你不喜欢我就说不喜欢我,干嘛找这么离谱的理由。我的火都已经要冒到喉咙了,马上要喷火了!”
    服务生将菜品端上来,一下子就摆满了整张桌子。
    “那我自己吃火锅,你喝凉白开,消消火。”庄北宁笑着问。
    “不行!我如果饿肚子,会爆炸!”朱逸之拿起筷子,决定把当下的情绪放一放。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庄北宁看着大快朵颐的朱逸之,发自内心地羡慕着二十一岁的洒脱。说过的话转头就可以忘,心思清澈又明朗,被拒绝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她打开手机,看着那张勉强算得上是与韩蔺合影的照片壁纸。
    时过境迁,如今,像素越来越清晰,可是,青春却越来越模糊。
    第18章 第十八章无妄之灾
    房子比工作似乎更难找。
    满街都是房子,可是总是无法达到庄北宁的预期。她的预算较为有限,偏偏 cifa 工作室又在市中心。
    庄北宁想,或许巴黎就是希望每个人都成为一只自带壳的蜗牛,随身有宿舍,四处能栖息。
    朱逸之几番提议借钱给庄北宁,算是报答“救命之恩”,都被她回绝了。倒不是为了所谓的自尊心,对于在巴黎茕茕孑立许久的庄北宁来说,金钱比尊严重要得多。她只是不愿意在没有规划的情况下,贸贸然向他人伸出手。
    世事易变,庄北宁虽然获得了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但是,在拿到真金白银的工资之前,她不愿意也不敢再借钱。那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负债,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有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庄北宁打定主意,再蜗居在院子里一会儿,等积蓄再充足一些,就立刻搬走。
    朱逸之拗不过庄北宁,更不能理解她。他们本就不是同类,生活背景也天差地别,当朱逸之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庄北宁已经背过身,走进了地铁站里。
    人与人之间能有共鸣,已是不易,追求理解,多少有些奢望。
    朱逸之回到酒店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朱逸之本想将一肚子的话都说给韩蔺听,奈何韩蔺外出至今未归。他只好拨弄自己的吉他,沉浸回自己的世界里,琢磨着明天就是 12 月 31 日,作为本年度的最后一天,朱逸之非得去找庄北宁一起去跨年不可。
    庄北宁这人太执拗了,朱逸之想,也就因为执拗,也还挺有意思的。酒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伴着朱逸之的吉他音,显得格外惬意。
    而在另一端,因为庄北宁住的地方更远些,等她走出地铁口,走向住所时,夜幕里的月光显得更为皎洁。
    庄北宁呼出一口白气,突然觉得很有趣,连呼了好几口,看着白气融入空中,自己就把自己逗乐了。她太擅长独处了,以至于有无数种自娱自乐的方法。
    回到阁楼里,关上门,庄北宁刚把围巾解开,将外套挂在门后,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考虑到来电号码归属地为美国,庄北宁用英文作为开场白。
    对方的回复却是中文,一个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庄北宁,你好。不好意思,深夜打扰,我是谢长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听到谢长晋的名字,庄北宁又惊又喜。
    她怎么会不记得谢长晋呢?
    谢长晋是韩蔺的高中好友,常与韩蔺一同打球,庄北宁就远远地看着。韩蔺保送清华大学的同时,谢长晋也保送了复旦大学。庄北宁大学毕业前夕,家庭惨遭变故,迷茫无助之时,意外收到了一笔数额不小的捐款。
    捐款是由庄北宁的高中班主任带来的。深夜,医院寂静的走廊里,庄北宁从高中班主任的口中听到了谢长晋的名字。
    素昧平生的谢长晋辗转得知庄北宁的困境,主动伸出援手,组织了校友捐款。于庄北宁而言,那无异于是雪中送炭。
    彼时谢长晋即将去往美国工作,繁忙之余,还能通过通讯软件联合校友们为庄北宁提供帮助,哪怕庄北宁知道谢长晋平日里就愿意急人所急,关注公益,也永远不会忘却这份沉重的恩情。
    虽然从未见面,庄北宁也无从得知谢长晋的联系方式,只能辗转从高中班主任处得来一份捐款名单与对应金额,陆陆续续通过高中班主任一一还给他们。因为捐款金额总数大于已知捐款人捐款金额的总数,庄北宁在还款时补足了差额,以匿名校友的名义请高中班主任捐给了母校。
    还有些校友与社会爱心人士,则是通过个人账户直接捐款到庄北宁的银行账户上。谢长晋就在此列。他不仅捐赠了 2000 元,还在转账备注中对庄北宁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司空见惯的安慰话语,给了当年的庄北宁莫大的慰藉。
    庄北宁不敢叨扰谢长晋的生活,只能在还款时附上微薄的利息,作为感谢。
    此时巴黎时间接近凌晨,美国那端差不多是下午六点。
    庄北宁连忙热情地回应:“完全不打扰,我一直都非常感谢您。”
    谢长晋哈哈大笑:“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怎么用起了‘您’这个字?”
    庄北宁嘴甜地说:“因为您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对尊敬的人,‘你’就是要多一颗‘心’。”
    谢长晋笑得更欢畅了。他想,庄北宁哪里如韩蔺所叮嘱的那般要谨慎对话?庄北宁开朗且热烈,是个非常好沟通的姑娘。电话里的声音充满活力与朝气,完全不似韩蔺担心的——“她今天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你要注意她的情绪。”
    这个老韩,根本不懂怎么和小姑娘接触。又或者是……是老韩说了不知轻重的话?
    谢长晋的直觉告诉他,在巴黎的这一段时间,韩蔺对庄北宁绝非普通学妹那么简单。
    韩蔺这座死板的山,竟然为庄北宁哗然。
    “哈哈,那我能否麻烦你帮我做一件事?”谢长晋问。
    “当然,请说。”庄北宁毫不犹豫。
    “我有个朋友在???巴黎租了房子,但是因为个人原因,短期内来不了巴黎了。我听闻你在巴黎,能否帮他去一趟房东那里拿到房子的钥匙,暂时保管?他是打算转租的,只可惜现在事情也比较多,估计也顾不上了。”谢长晋说。
    又是租房……庄北宁的脑海里闪过韩蔺的名字,不确定是否是他在背后帮自己。
    “不好意思,我想多问一句,您是怎么知道我在巴黎并且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呢?”庄北宁径直问出心中疑惑。
    谢长晋知道拙劣的谎言肯定骗不了庄北宁,便不藏着掖着。
    “坦白说,是韩蔺给我打电话找我帮忙的。他说你在租房上或许需要帮助,但是,韩蔺觉得自己的处理不够妥当,所以,他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编个我听起来自己都不信的瞎话,来让你去看看他觉得不错的房子。”
    “韩蔺说,等你看到那个房子,肯定会对房子的价格感到满意,到时候,我再反复强调我那位不存在的朋友急着转租,也许你就会愿意承租这套房子,再顺理成章地住进去。”谢长晋“出卖“韩蔺的同时还不忘嘲讽这位老朋友:“庄北宁,怎么样?这么听起来,是不是觉得韩蔺根本没你想象中那么聪明,哈哈!”
    “不过,庄北宁,你也不用感到压力。韩蔺想要推荐你承租的房子,是他即将入职的公司领导安排的,算是公司福利,不存在金钱上的牵扯。听韩蔺说,他在巴黎也得到了你不少帮助,校友之间,有来有往,不是坏事。只是,庄北宁,我挺好奇的,你好像视韩蔺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你们之间是发生什么了吗?”
    庄北宁一怔,想了想:“学长很好,不愿意接受学长的好意,是我的问题。”
    谢长晋在美国工作许久,秉持着“不触及利益关系时,他人不说,就不追问”的原则,选择了结束这个话题。
    他与庄北宁从未有过接触,当初主动帮忙,对谢长晋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随心所为。这些年来,谢长晋帮助过许多人,施恩不望报,心中也从不挂怀。庄北宁的悲惨遭遇并不特殊,经年之后的成长与坚韧却足以令他肃然起敬。
    接到韩蔺的电话时,谢长晋还在会议中。在韩蔺的催促下,他才起身走出会议室,接听了电话。韩蔺从不向自己提要求,今日的要求虽然蹊跷,但是,出于兄弟之谊,他还是在拿到庄北宁的手机号码后,拨通了庄北宁的电话。
    成年社会隐形的边界数不胜数,书本里学不到的世俗智慧,教会了谢长晋不要对一个踽踽独行的女生抛去难以负荷的好奇心。
    谢长晋看了一眼会议室里的状况,接着对庄北宁说:“韩蔺交给我的嘱托,我也算是办了。庄北宁,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想告诉你,当年我捐的两千元里,有一千元是韩蔺的。他那时候只知道是高中校友需要帮助,自己又忙于毕业论文,就让我帮他代捐了。前段时间,我告诉他,你打回了一千两百元的时候,他才知道捐款的对象是你。”
    庄北宁还在对韩蔺当年居然也帮助过自己的事情感到震惊,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巨响,令她不自觉吓得颤抖了一下。
    片刻之后,打砸声响起。庄北宁壮着胆子往下看,发现有一群人踢开了院子的大门,再度对赖斯的“根据地”进行恶意报复。那辆可怜的小货车再次失去了完整的玻璃,角落里的竹篓也被踹瘪。
    更糟糕的是,庄北宁发现有几个人拎着油桶走了进来,似乎是要点火!
    电话那端的谢长晋察觉到了异样,不停在电话里问:“庄北宁,你那边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这边出了点事情,我先挂了,谢谢您。”
    庄北宁迅速挂断电话,转而拨通了报警电话。
    院子里的打砸声不断,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着不少污言秽语。
    院子里刚刚被警察放回来的那对男女发觉着了火,急忙冲到了院子里,却被那群人抓个正着,不由分说,被按在地上群殴。
    贫困遭到了蹂躏,蚯蚓遇上了秃鹫,庄北宁饱受无妄之灾,愤懑却只能忍耐。
    惨叫声接连不绝,火光愈来愈大。
    庄北宁有些绝望地想,如果说此刻的她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还没来得及对韩蔺说一声“多谢”。
    第19章 第十九章劫后余生
    整个区域都被浓烟笼罩着,街道上泥泞一片,让人窒息的团团黑气在半空中低悬着。
    警察与救火中心姗姗来迟。
    纵火者已经欢呼离场,火焰嚣张地正在吞没阁楼的窗户,地上躺着两位奄奄一息的人,鼻青脸肿、衣服被撕开,谈不得半分体面。
    管理这个区域的警察对打架斗殴早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如此胆大包天到径直防火的举动依然令他们震惊。救火人员迅速商量灭火方案,警察叫来医护人员,蹲下身询问房子里是否还有人。
    可是,不管怎么问,那两个人口中只有反反复复一句话——“救我,救我。”
    鸡鸣狗盗的事情干了不少,欺善怕恶的事情也不是没经验,只是,在生死面前,求生的意志令他们无法正常对话。他们的血与泪掺杂在一起,问话的警察赶忙站了起来,还往后面退了退,似是怕弄脏自己的裤脚。
    “是你们报的警吗?”警察决定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来询问。
    他俯瞰着狼狈不堪的两位警局常客,仿佛在看两条命如草芥的臭虫。
    警察对这个院子里的居住者的印象遭极了。
    为首的赖斯聚众作案,一锅端了绝大多数住客后,警察局几乎想要鸣炮求助。不曾想仇家更为恶毒,跑来烧毁赖斯老巢,连一条退路都不给赖斯留。
    最可恶的是,为什么要深夜烧?警察们明明买好了宵夜,正准备休息一下。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回话呀!”警察恨恨地骂着,背后火光照亮了他的一脸横肉。
    天空中一轮迷失方向的月亮,呈现出愤怒的紫色,就像是天空的眼睛淤了血。
    两个人依旧不回答警察的问题,只是一味哀嚎着。警察本就不多的耐心迅速被消耗殆尽,摆了摆手,回头对救火人员的长官说:“应该没有了。”
    “有!”突然一个男人冲了过来,用英文大声强调:“有人!有个中国女孩在阁楼里!”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男人的身上,他的脸颊因为急促而通红,全身都在颤抖,明明是深冬,他的额头却冒着豆大的汗珠。
    “有个中国女孩,她还在阁楼里,一定是她报的警。”韩蔺一边大喊一边用手机翻译软件将话语翻译成法文,力保每个在场的人都可以听懂。
    救火人员的长官快步走到韩蔺面前,再度向他确认:“你确定吗?”
    “确定,她在阁楼里。”韩蔺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他坚定的眼神似是恳求,又是震慑。
    警察想了想,也走过来:“似乎是有一个中国女孩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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