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收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店小二退下,晚枫才转头对花满楼道:“青衣楼现下还不知道萧秋雨没死,但我们还是小心点吧。”她说着看向床上的人。
    此时躺在床上的人面上已经不再是那位断肠书生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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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在珠光宝气阁里还没吃完,就被赶出来了,这次陆小凤叫了一堆的菜,丹凤公主陪在身边倒酒时,去花满楼、晚枫和宁小裳三人才走了过来。
    “你们可算来了,来,我点了好些太原才有的菜色,晚枫,小裳,尝尝。”
    “好啊!”宁小裳一向自来熟,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这会儿得了招呼就落座,拍着身边的空位朝晚枫招手,“阿郁,来,坐这里!”
    陆小凤见这小道士一路三句话不离晚枫的做派,心下就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只不过当他把视线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时,却发现晚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不对,也不能说是心不在焉,晚枫这会儿落座了,目光却依然落在丹凤公主身上。
    她目光里探究的意味那么明显,陆小凤忍不住问:“晚枫,你在看什么?”
    晚枫认真地看着丹凤公主,问道:“不知公主殿下,是否认识一位叫上官飞燕的姑娘?”
    “那是我的表妹。”丹凤公主道。
    “原是如此,难怪我看着公主殿下与她有面容有几分相似。”晚枫点头道。
    “飞燕……说起来,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丹凤公主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小女孩,“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这我不知,”晚枫摇了摇头,“我见到她时,是大约两个月前。那时候她似乎是被青衣楼的崔一洞所追杀,到百花楼里避难。之后她离开了,我就没再见到她了。”
    “我也快有两个月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去了哪里。”丹凤公主叹了口气道。
    晚枫撇了一眼面上似乎有忧心之色的花满楼,继而转开视线。
    等一顿饭吃完了,陆小凤和上官丹凤一起起身往外走,宁小裳这一顿饭一直好奇地打量桌上供餐的人,这会儿见两个名字都带凤的人一道往外走,顿时就起了平日里围观自家师兄师姐们找情缘的心思。
    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晚枫拉着,和花满楼一起上楼去看萧秋雨了。
    “晚枫,可是有事要说?”花满楼问。
    晚枫点点头,望着面前这气质温和的青年,犹豫了一下。
    她还记得那日花满楼与上官飞燕说话时,比平日里更为温柔的声音。
    最后晚枫还是问出口了:“上官飞燕……你喜欢她?”
    花满楼没有想到这孩子最后问的竟然是这样,心下窘迫,最后却也坦荡荡地承认了:“是的。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虽然会撒谎,但是却没有在我面前撒谎骗我。”
    那份不同让他记住了,然后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窖藏成了一种名为喜欢的情绪。
    晚枫沉默了一下。
    花满楼说起上官飞燕时,平日里柔和的模样变得更加温柔了,她曾经在很多人身上见过这般模样。
    那是谈论起心爱之人的模样。
    最后,她轻声问:“如果她骗了你呢?”
    花满楼愣了一下,忽而苦笑起来:“晚枫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点。”小女孩点头,“我有位师兄,擅长如何辨认对方是否易容。他告诉了我一个小窍门,那就是看一个人的双眼间距。”
    “双眼间距?”花满楼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告诉我,这世界上没有两个人的双眼间距是完全一样的。所以若要辨认一个人是否易容了,这是最好的证据。”晚枫道,“我见过上官飞燕,刚刚也见了上官丹凤,这两人虽然容貌声音足音都不一样,但是她们二人的双眼间距却是一样的。”
    即使只见过上官飞燕一面,但因当时那女子对她隐约的敌意和提防,让她下意识地记下了上官飞燕的眼距。
    而刚刚那一路走来,她把上官丹凤的眼距看得清清楚楚。
    和上官飞燕的一样……这分明就是一个人。
    ☆、第七十章
    如今的丹凤公主是上官飞燕,那真正的丹凤公主去了哪里?
    晚枫不知道。
    这个答案只能问那位假扮的公主殿下。
    待到晚间,陆小凤回到客栈,只见花满楼正手握折扇,静静地坐在大堂中。
    他的面上少见的带着些许忧郁之色,似乎正在神游,连有人到他身边都没有察觉到,这让陆小凤不禁为好友担忧起来。
    ——花满楼可从未为一个女子牵肠挂肚到这般地步啊!
    在被丹凤公主请去见大金鹏王的那几日里,他已经明了自己这位对待任何事物都是一贯的云淡风轻的好友,已经对那位不知所踪的飞燕姑娘动了情。花满楼自幼豁达,这还是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子。陆小凤身为花满楼的好友,自然是希望好友的情路能一路平坦。因此,哪怕陆小凤直觉那位他不曾谋面的飞燕的姑娘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却也不敢就这么直愣愣地挑出来。
    ——小凤凰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某个极端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的熊孩子已经用最粗暴直白的方式,让花满楼直面了某个真相。
    此时见花满楼似乎在思念着上官飞燕的模样,他也不好提起那个在他看来疑点重重的女孩,只能东张西望地找话题。
    这一张望,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晚枫呢?”那丫头的内伤不是还没好全么,这会儿又去哪了?
    似是才察觉到陆小凤的归来,花满楼微微怔了一下,才笑道:“晚枫往城外去了。她觉得这客栈住着不舒服,准备找户农家院子租下。现下,应该还在城外相看宅邸吧。”他凝神听了听,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丹凤公主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
    陆小凤在他身边坐下,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回去问大金鹏王事情去了。之前从阎铁珊的态度和说的内容来看,似乎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所以她回去问她父王去了。”
    正说着,只听楼梯口响起一阵极重的脚步声,陆小凤抬头,就见那蓝白道袍的小少年背负长剑,一溜烟地跑下来了。
    “楼上那个醒了,你们去看他,我去找阿郁回来!”
    尾音还未完全消散在空气里,那小少年人已经飞奔出客栈了。
    陆小凤拿着茶杯,愣愣看那宁小裳步法灵活地穿梭在街上人群中,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踪迹:“小裳……居然留在客栈里了?”他似乎非常不可思议,“我看他黏晚枫黏那么紧,还以为他跟着去城外了呢!”
    “晚枫说担心有人来暗杀,让他留下来保护。虽然很不情愿,不过他还是留下来了。”花满楼站起身来,“萧秋雨醒了,我想很多事我们都能知道答案了。走吧。”
    陆小凤察觉到了好友的不对劲:“花满楼,你……”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问。
    “我没事。”花满楼一贯的温和笑容堵住了陆小凤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晚枫与我说了一件事。她虽然很确定,但还需要萧秋雨醒来,才能知道她说得到底对不对。”
    “她说了什么?”陆小凤追了上去,问。
    花满楼没有答话,但陆小凤也很快知道了那小女孩之前到底说了什么。
    “现在的丹凤公主是上官飞燕!?”陆小凤大惊道,他之前一直以为是上官飞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被丹凤公主害了。
    当然,这个猜测中也有上官雪儿的缘故,这小姑娘一直在说她的姐姐失踪了,让他也主观认定上官飞燕被害了。
    却不曾想,他从侥幸捡回小命的萧秋雨口中知晓的,居然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事实。
    “事实上,丹凤公主怕是早已遇害了……”萧秋雨重伤昏迷了这么多天,此时刚刚醒来,虽然精神不好,却依然强撑着要把他知晓的事统统都告诉陆小凤,“你们一直以来见到的,都是上官飞燕……咳、咳咳,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谋划了多少,但是、咳、一定还有人……是她的帮手……”
    “我、我无意中知晓了这件事,差点被柳余恨灭口……我、我待他如手足同胞,他、他却如此对我!”萧秋雨说到此处,面皮涨得通红,青筋毕露,原本俊秀的书生模样被那彻骨的仇恨扭曲得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被至信之人背叛,自人成鬼。
    他满是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能从那里看到他恨之入骨的那个人:“柳余恨!我萧秋雨不生啖你血肉身躯,誓不为人!”
    许是太过激动,他大口呕出黑红色的鲜血,再次昏死过去。
    晚枫恰巧在此时踏入房门,看了一眼萧秋雨呕出的血,面色就平静下来了:“不碍事,吐出的是淤血,比让他憋着好。就算他不吐这回,我也要下重药化开,这一吐倒是省了喝几剂苦药的功夫。”
    然后她把萧秋水身上的伤检查了一边,把那些因情绪过分激烈而裂开的伤口重新敷药包扎,然后才看向似乎在沉思着思考什么的陆小凤。
    以及花满楼。
    虽然萧秋雨的话证实了她之前在花满楼面前说的话,但是晚枫并不开心。
    可以的话,她希望是自己看错了,这样花满楼喜欢的女孩子依然是他记忆里那般美好的模样。
    会对其他人撒谎,但是面对他时却非常坦诚。
    晚枫不想伤害这个如同聚集了世间所有美好的男子。
    上官飞燕,你怎么忍心伤害这样的人呢?
    下意识地收紧五指,晚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色阴得吓人。
    直到手指被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才发觉,自己刚刚用力到让指甲陷入手心。
    白玉一般的掌心,数个月牙儿一样的伤口渗出鲜红的液体。
    而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的正是宁小裳,此时,这一直不喜丹药的清虚弟子正皱着眉头,小心地把金疮药粉撒在伤口上。
    他的动作那么小心,敷药的手轻得不会触碰到她的伤口。
    察觉到她在看他,宁小裳抬头对她笑了一下,安抚道:“马上就好,不疼的!”说完他又低下头去,皱着眉头,面对那小得不能再小的伤口,谨慎得像是在准备潜入荻花宫一样。
    如临大敌的模样让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宁小裳愣住的同时,抽回了自己的手:“干嘛弄得好像我手断了一样?这点小伤没事的。”
    宁小裳见她笑了,本来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不过想到刚刚晚枫的模样,他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叫上官飞燕的女人欺负你了?”
    晚枫摇摇头,转头问陆小凤:“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证实了丹凤公主其实是上官飞燕,那大金鹏王说的话有多少真实度就需要打个折扣了,陆小凤这会儿也在纠结他现在掌握的线索中,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被掩盖了真相的。
    “你不是说当年入中原的金鹏王朝旧臣是三个大臣加一个王室子弟,他们四个人一起护送小王子来的吗?上官瑾应该就是上官飞燕的父亲吧,阎老板是严总管,现下你们也算是得罪他了,从他那里大概是得不到什么线索;平独鹤现在是独孤一鹤,峨眉派掌门,现在从太原出发去找他,也不现实,更何况你之前与他并无什么过硬交情。”晚枫想了想,建议道,“不若去找霍休,他是你的好友,如果你问他这件事,他应该会告诉你一些线索。”
    “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好友,我才不想去问他啊!”陆小凤苦笑道。
    晚枫疑惑道:“为什么不问?他是你的好友,你与他认识的时间远比那大金鹏王的丹凤公主来得久,你了解他远超你了解丹凤公主,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你为什么愿意去相信那个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丹凤公主,却不愿意相信你认识了解了那么久的好友呢?他是你的好友,你应该相信他的,不是吗?”
    在花满楼和陆小凤愣住的时候,晚枫顿了一下,继续道:“就算他真的做下了私吞了金鹏王朝财产的事,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他做错了,作为好友,你不是应该劝诫他,告诉他这么做是错的,监督他改正吗?”
    她摊摊手,漆黑的眸子直视那两个男子:“身为至交好友,不正应该这么做吗?”
    陆小凤这次呆愣了更久,等到晚枫有些不安地拉他衣角时,他才忽然像是清醒了过来一样,哈哈一笑,猛的抱了一下小女孩:“你说得对!”然后他松开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的花萝,留下一句:“我这就去找霍休!”人已经从窗户里窜出去了。
    被陆小凤那一抱给吓了一跳的晚枫愣愣地回头看花满楼:“他没事吧?”
    花满楼此时似乎也回过神来,微笑着摸摸她的头:“没事,他想通了而已。”
    手下传来的触感像丝绸一样光滑,花满楼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忽然脱口而出:“这是我第二次遗憾自己看不见。”
    第一次自然是陆小凤剃胡子的时候。
    他平日里从未因这种事而心生遗憾。
    晚枫吓了一跳:“为什么?”不会是被上官飞燕给刺激到了吧!
    她担忧的目光只换来了花满楼微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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