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晶,给本宫倒杯水来。”
    她拍着胸口安抚自己,等着梦晶倒水过来却半晌也没有回声。
    “梦晶,梦晶,你是聋了吗?给本宫倒杯水过来!”
    依旧没有回音,方浣头疼的厉害又是渴的厉害,咒骂了一句梦晶这惫懒货,刚要下床之际,月影纱缦中一只拿着茶杯的手递了进来。方浣动作一停,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怎的这么慢才过来,是本宫平日里太过惯着你了。”
    她递着杯子过去,却是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手修长,骨节分明,怎么看也不像是梦晶的手。她心中一怔,纱幔又动了动,宋衍琮那张脸赫然出现。
    方浣心中一喜,果然是陛下来看她了。
    “臣妾给陛下请安。”
    宋衍琮抬手让她不必多礼,自己撩开衣袍坐在了床边。
    “陛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今日不用上朝吗?”
    “朕刚要吃早膳的时候,突然想起你宫中并州师傅做的姜香梅子和蟹粉枣泥糕,就过来了。”
    方浣笑着:“陛下惦记着,是臣妾宫中无上的荣幸,臣妾这就让人去做。”
    “不必麻烦了,朕进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她们了,你那时还睡得熟着,朕没想打扰你。”
    “多谢陛下、体恤。”
    宋衍琮看着她,桃花眼中含着笑意:“朕这么些日子没来看你,你可是会恼朕。”
    “臣妾还以为,陛下把臣妾忘了呢!但臣妾知道,陛下是天子,不是臣妾一人的君,臣妾不会恼陛下,只盼着.......”方浣脸色绯红的微垂着头:“陛下能想起臣妾。”
    宋衍琮的眼中无波无澜,偏偏嘴上还在说着极其亲密的话:“那是自然,你对朕的心意朕都知晓,你给的朕也必定会加倍补偿你。”
    方浣偷瞄了一眼他,脸色更加的红,胸口那处久久感觉不到沸腾的地方炸开了锅:“多谢陛下。”
    “陛下,您吩咐做的点心做好了。”
    帐外明泉轻声道,宋衍琮:“嗯”了一声:“拿进来吧!”
    明泉让人把东西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之上便退了出去,宋衍琮冲着她笑了笑:“你刚刚醒过来,想必也饿了。来,朕喂你吃。”
    他拿起一颗姜香梅子送过去,却在她嘴边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方浣疑惑出声:“陛下,怎么了?”
    宋衍琮歪着头看着手中的梅子:“德妃,你说这东西里面会不会被人下了药?比如说迷药或者是春、药什么的?”方浣脸色一下子白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又或者是在什么红枣汤里面放些鸩毒,都是不错的选择,你说是不是,德妃?”
    方浣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陛下说的,臣妾听不懂。”
    “不懂?”宋衍琮歪着头:“这不都是方德妃你的拿手好戏吗?又怎么会不懂?”顿了顿,他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朕忘了,方德妃一向是演技高超的,有的时候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又何况是骗旁人。”
    “陛下.......”
    “呵,你不是不懂吗?那朕就让你懂个明白,明泉!”他站起身子负手而立,下一秒纱幔被人撩起挂好,明泉捧着一摞纸张过来,宋衍琮一把扯过来甩在方浣脸上。
    方浣脸上火辣辣的疼,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随手拿起一张纸大致的看着,又拿起另一张.......每看到一个人的供词她的心就冷上一分,当差不多看完的时候她的心仿若沉在寒冬腊月冰冷的湖底。
    “陛下,臣妾知错了,还请陛下原谅。”事已至此,否认定是无用的,还不如坦白,陛下最多让她思过几日便过了,毕竟陛下要顾忌着并州她爹爹的势力。
    虽然她从来都不希望他的原谅,他对她的情感是建立在并州敦敬候的基础之上的,但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法门。
    “原谅你?你知道这些过错足以让你死成百上千回了吗?若是这般轻易的原谅你,那朕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你直接或者间接害死的妃嫔,朕怎么对得起被你毒害,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嘉贵妃!”
    方浣跪直身子迎上他的目光,一脸的错愕:“什,什么毒害嘉贵妃,嘉贵妃,被人下了毒?谁做的?”她眸色一慌:“陛下是说臣妾做的?不,臣妾没有,臣妾没有下毒毒害嘉贵妃,臣妾冤枉.......”
    “冤枉?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到了这一步居然还妄想着狡辩,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毒妇入宫为妃。”
    方浣心中猛地被什么东西一砸,疼的她眼角泛着泪。陛下居然会对着她说这样的话,全不把过去的那些时光放在心上。呵,也是,有了嘉贵妃之后,她居然还期待着陛下能想着她,刚刚还居然傻傻的红着脸,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我做过的事情我会承认,我没做的,断断不会承认。臣妾是恨许追,恨不得她现在就死,可是我没有给她下毒。”方浣挺直着脊骨,像是把最后的一丝尊严压在了上面一样。
    她是天生的贵女,是并州敦敬候的独女,她应该是骄傲的,不容许别人践踏的。她拿着她最后的尊严赌他有些怜悯般的相信,却是半分也换不回来。
    “她喝了你的这碗红枣汤就中了鸩毒,这汤是你亲手做的,不是你下的毒那是谁下的?”
    明泉掀开拿来的食盒盖子,里面白玉碗中红色的汁液已经凉到彻底,方浣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没话说了是吗?哑口无言了是吗?方浣........”
    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方浣突然抢了那白玉碗过去站起身子,浑身都止不住的在抖:“既然陛下不相信我没有下毒,那我就喝了这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仰头一倒,碗中剩下的汤被她尽数咽下去,“啪”地一声,白玉碗被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宋衍琮被她这举动弄得一怔,刚才她什么都认了就是不认给许追下毒一事,现下再看她真的喝了那汤心下不由得存了疑影。
    难不成,真的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
    ☆、第116章 贵女魂消
    第116章贵女魂消
    话音未落,跪在地上的方浣突然抢了那白玉碗过去站起身子,浑身都止不住的在抖:“既然陛下不相信我没有下毒,那我就喝了这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仰头一倒,碗中剩下的汤被她尽数咽下去,“4啪”地一声,白玉碗被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宋衍琮被她这举动弄得一怔,刚才她什么都认了就是不认给许追下毒一事,现下再看她真的喝了那汤心下存了疑影。
    难不成,真的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
    宋衍琮负着手看着方浣,那眼神冰冷慑人,带着深深的探究,半晌,方浣依旧是安然无恙。鸩毒见血封喉,就算是量放的少也应该会立刻起反应才是,看来,这红枣汤中果然是无毒的。
    “陛下现在信了吗?”
    “明泉,去把袁昭叫过来。信或者不信,等袁昭过来再说。”
    方浣粲然一笑,眼睛睁的大大的,眨都不敢眨,生怕一眨什么东西忍不住一掉,她的最后一点骄傲也会跟着崩塌殆尽。
    袁昭来的很快,给方浣诊脉又查看了白玉碗中红枣汤的残渣,确定没有半分鸩毒留下的痕迹。
    “陛下现在信了吗?”方浣又是一问,宋衍琮盯着袁昭:“许追在中毒之前除了红枣汤之外什么也没吃过,难不成那鸩毒除了从嘴里吃下去之外还有其他的法子能中毒?”
    “并无他法,鸩毒毒性凶猛,一旦中毒立即毒发。倘若是嘉贵妃之前吃的东西中有异常,那也不会拖到晚上才毒发。”袁昭绷着一张脸,脑子里飞速的转着毒经上所写,还有这几年中碰见的毒发症状,却是一无所获。“唰”地一声,电光火石之间,袁昭突然想起来什么,再次拿起那白玉碗,仔细的看着碗底,皱了皱眉之后猛地看向宋衍琮:“陛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鸩毒确实是放在了红枣汤里,却不是在汤,而是下在了红枣之中。嘉贵妃吃了那红枣以后便中了毒,这碗里没有一颗红枣,太医就算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衍琮点头:“说的有理。”侧着脸看着方浣,他仰着下巴冷笑一声:“你不是让朕相信吗?你说,朕该如何相信你?”
    “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如果陛下在祺华宫中搜到了什么有毒的红枣或是什么鸩毒,臣妾便再不解释乖乖俯首认罪。倘若没有.......”
    “那朕便相信你,还会免你死罪。鹿远,去搜。”
    “是!”鹿远抱拳一礼后,带着手下在祺华宫仔细搜寻。明泉拿过椅子,宋衍琮坐在一旁闭目等着结果,偶尔眉心一皱,思虑着一会儿会发生不会发生的各种可能性。
    袁昭斜睨了他一眼,静静站到一旁,敛起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沙漏中的沙粒一颗颗滑过,就这么等到了正午时分,雪终于停了,阳光却是不见了。远处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有人扯着一块巨大的黑布罩在了上面。
    鹿远带着的侍卫一一回来禀报,搜遍了整个祺华宫却是丝毫没有收获。宋衍琮浓眉竖起:“一群废物!”
    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中很多人是跟着明泉一道处死祺华宫宫人之人,乱葬岗旁血流成河的姿态依旧历历在目。陛下龙颜大怒中,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你很得意是吗?方浣,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朕迟迟没把你怎么样是怕了你爹方燮?朕告诉你,朕是这大梁的天子,朕从来没有把方燮放在眼里。”
    窗边的软榻之上,方燮前两日送给方浣的小箱子正放在一旁,那箱子上的蓝宝石依旧明亮,带着无声地讽刺。宋衍琮冷冷一笑,心头一股无名火往上涌着,这么多年的隐忍仿若就在这一刻爆发,“啪”地一声,他扬手掀翻了那箱子在地。宝石珠子从倒扣着的箱子中源源不断的往外滚着,骨碌骨碌地从宋衍琮的脚下滚到远方。
    “不要!”方浣一下子叫出声来,那是爹爹送给她的东西,像是小时候一样,戴上这些她就是世上最美的人。她跑到远处蹲下、身子把掉出来的东西一个个捡起来,一直到了箱子前三两步的地方,她望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身子一下子瘫软:“怎,怎么会.......”
    一颗红枣,两颗红枣,三颗红枣.......她屏住呼吸,拿起箱子,“哗啦啦”从箱子底部掉落下来的红枣调皮的蹦到四面八方。袁昭上前,随手拿起一颗掰开来看,本来应该是枣核的地方有一点白色的粉末,在鼻下一闻.......袁昭恭敬一礼,语气有些激动:“陛下,这红枣内的东西确实是鸩毒的粉末。”
    “陛下.......”
    “你不用再说了,朕还一直在疑惑,这深宫大院之中,你是从何处得来这么阴损的至毒,原来是方燮给的。你们父女两个沆瀣一气来谋害嘉贵妃,可真是我大梁的好子民,真是朕的好臣子。”
    他说着却是笑了,蹲到方浣的面前,脸一寸寸靠近,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着话:“其实,不管这毒是不是你下的,最后都会变成你下的。所以,如今证实了也不算冤枉你,他日黄泉路上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了。
    方燮功高盖主,朕早晚容不下他,你若是在宫中安分守己,朕还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你谋害其他的人朕都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是你错就错在不该害许追,不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方燮。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朕就会让你们父女好好团聚了。”
    从她的脸边侧过脸,看得清她的僵硬,她瞬间的恐慌,宋衍琮开心极了,笑着站起了身:“这些枣子看起来可真是诱人,这般放着当真是可惜了。你们几个,过来伺候德妃吃了吧!”
    “是!”众侍卫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收拾着地上的枣子。方浣被刚才宋衍琮的话镇住了,怔怔回过神来之际已经被两个侍卫制住了手脚。死亡来的如此的突然,方浣看着越走越远的那个身影,多少次,她都会梦见那个身影,走了又回来,这一次,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陛下!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喜欢过我?一点点也好?”她声嘶力竭的冲着他的背影吼着,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可是他却根本没回应,脚步都没有因为她的话稍作停止。
    “没错,就是我给许追下毒的,就是我!我死了不要紧,许追死了世上就再没有人能走进你的心里了。我就在天上看着,看着你孤独终老,唔唔唔.......”
    侍卫奉命行事,都是粗暴的很,大颗大颗的红枣硬生生往方浣嘴里灌。她本就是大家闺秀,细皮嫩肉的被这动作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鸩毒入血,瞬间便起了反应。自腹部开始,五脏六腑都跟着一块搅动。
    “行了行了,让她一个人在这,过一会儿咱们再来收尸免得晦气。”
    另一个侍卫接口:“就是,她害的整个祺华宫上上下下几十个人都死的那么惨,咱们还是别留在这了,要是把霉运过给我们就遭了。”
    众位侍卫说着话鱼贯而出,方浣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着血,眼前越来越黑。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的贤妃了,后宫有你,朕便可以放心了。”
    ——“贤妃做的菜最是合朕的胃口,就和你的人一样,总是让人欢喜。”
    ——“贤妃之舞姿恍若天人,朕果真是有福的。”
    方浣痴痴笑了,扯得身上更痛。
    愿来生不再生做君侯女,只投生做普通人家的女儿,寻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不再扭曲,不再偏执,光洁而来,拂尘而去。
    天旋地转,“啪”地一声白皙的玉臂无力的滑落在地上。
    不远处那箱子上的猫眼儿蓝宝石中间,一道长长的裂痕毕现,再也回复不到从前。
    **
    今日朝堂之上,由于宋衍琮称病未去而变得异常的平和。李城和莫笑染共同主持大局,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点什么事情来,不仅在陛下面前得不到脸,还可能弄一个“治理无方,不堪大任”的罪名。
    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之后便下了朝,莫笑染等朝臣差不多都走了的时候这才从偏门而出。走了好一会儿,到了流云街的街口,莫笑染站着等了半晌,才见一个穿着紫黑色官袍的人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大梁国文臣官袍为紫色,武将除了盔甲之外上朝的官袍为紫黑色。
    “罗将军,晚辈可等到你了。”
    来人身高八尺,体型健硕,虽然年过半百,但脸色威严,双目有神比之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不遑多让。罗锋皱着眉,他一向是对这笑得不怀好意的莫笑染没什么好感的。
    “莫相有何贵干?”
    “晚辈前些日子得了一套兵法书,但晚辈是文臣,好些都看不懂的,想着这东西放在我手中是可惜了,还不如借花献佛转送给罗将军。”莫笑染说的恭敬,语气中把自己压得极低,从怀中掏出一本纸张有些泛黄的书递过去,罗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岳明列甲阵法》,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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