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我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平静。
    各种复杂情绪交杂折磨着我。
    我怒,怒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怒我无论是小洁还是凌纱,侯畅都觉得我是可以随意玩弄的。
    我怨,怨我自己明明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却还是任由同一个人反覆地虐我。
    我恨,恨为什么上苍要让我重生在一个离他这么近的地方。
    凭我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摆脱他。
    既然睡不着,乾脆提早出门去疗养院,祈望着清晨的空气或许可以让烦躁的脑袋得到片刻舒缓。
    时间太早,疗养院里一片寂静。
    不想吵醒陈妈,我在院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梅姨的病房门口。
    我握住梅姨的手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想借她的平静舒缓我内心的紊乱。
    但每每放手,烦躁感便会再次袭来。
    最终,我被身体的疲惫击败,紧握着梅姨的手,头靠着床垫,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梅姨不再昏迷。
    清秀的她微笑看着我,温柔地用手轻摸着我的头,却依旧不发一语。
    她的平静让我渐渐卸下了心防,情绪崩溃,我开始嚎啕大哭。
    梅姨摸了摸我的脸,似乎是在告诉我「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我再次想起了前世的一切。
    每一次遇到困境,我都埋怨上天对我不公。
    但我一次都没有试过自救,而是焦急地等待着有一天,命运会对我伸出援手。
    可惜周遭充满了不怀好意的人,我被推着拱着,一步步走向更糟糕的境遇。
    我却依旧不肯付出半点努力,做出改变。
    但这一世不一样。
    命运依旧没有对我伸出援手,但我想改变,想自救。
    我甚至想把旺仔也从深渊里一起拉出来。
    儘管必须逆流而上,因为这是很多人没有的第二次机会。
    然而正因为是逆流,才会无比艰难,不是吗?
    我若不顶着阻力向前迈进,最后也会顺着水流被冲进谷底,再次落入上一世亲眼所见过的炼狱底层。
    我不要这样,所以无论再难,我也要迈步前行。
    就算最后筋疲力尽,体无完肤,也要站在阳光普照的康庄大道之上,笑看来时路。
    当陈妈叫醒我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见我睡得香,一直到要上课了才来叫醒我。
    擦乾眼泪,我默默向梅姨道谢。
    抬起腿,继续逆流而上。
    这一次,我不会等人来救我。
    【命运的齿轮】
    电视里,衣着光鲜的播报员正在报导着最新的新闻。
    「今天下午,在中心区一间餐厅内发生枪击事件,截止至今一共造成五人丧命,多人受伤。
    「据了解,伤亡者皆为地下非法组织青龙帮的成员,而青龙帮绰号九爷的领头人物,也在死者名单之中。警方初步判断本次案件为黑帮仇杀,目前还在搜查阶段,本台也会持续在第一时间替您带来最新的后续消息...」
    画面接着切到目击员工的访问片段,而我也停下了本来要出门去上班的动作。
    九爷死了。
    我彷彿听见,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哇擦!九爷都有人敢杀?活腻了吗?」旺仔嗑着瓜子讶异道。
    我虽然知道这件事会发生,也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我知道侯畅也听见新闻了。
    那天之后,我们没有再说过话。
    我感觉得到,他在躲着我。
    果然不想被欺负,反击就是千古定律。
    但无论他躲不躲我,我都必须要尽快带旺仔离开这里了。
    没有记错的话,没过多久侯畅就会动手偷钱。
    无论如何,我跟旺仔都不能被捲进这件事里。
    就在我暗自盘算时,侯畅的房门打开了。
    「我出去一下。」
    不同以往,这次他脸上没有从容。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起码这表示九爷的死,跟他没有关係。
    眼前的他,还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或许他还有救。
    可惜我不是一个圣母。
    渺小的我不想拯救这个世界。
    我只想拚尽全力,拉着旺仔逆流而上,逃离这污秽不堪,毫无人性可言的人间地狱。
    侯畅走后,我正色对旺仔道:「是时候该搬走了。」
    旺仔看着我,有些讶异。
    「我住在这里本来就是暂时的,现在收入稳定,钱也能按期还上,就该离开了。毕竟这里三个人住,确实拥挤。」
    旺仔有些失落道:「嗯...」
    「我打听过了,在疗养院附近找个一房公寓,若不嫌老旧,应该不成问题。反正我晚上大多时间都要上班,就算两个人一起住,时间错开就不会觉得地方小。所以,你要跟我一起搬吗?」知道他误会我要自己搬走,我诚恳问道。
    「啊?!」旺仔张大了嘴道。
    我笑道:「毕竟我一个女生,独自住在老旧的公寓里,远没有跟你一起来的安全,是吧?」
    旺仔忙道:「你..姊你是说真的吗?」
    「我目前没有能力租大点的房子,还得委屈你当厅长,你可愿意?」
    旺仔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点头如捣蒜。
    「但我还有一个条件。」我道。
    这条件就是,旺仔必须离开貂狼。
    我打算介绍在餐厅打过工的旺仔去疗养院里的食堂打下手。
    就算不能在疗养院谋得正职,有了经验后,也能去其他餐厅找工作。
    这期间他若愿意,去考个高中毕业同等资格,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但他若真不是读书这块料,先学着做生意也行,反正比起学歷,经验更重要。
    疗养院里有个婆婆,家里人在夜市摆滷味摊。我跟她说好了,在他们收摊后,借他们的滷水跟摊子去卖消夜,收入分他们两成。
    若一切顺利,扣除房租后的收入能跟现在持平。存够钱能去买自己的餐车后,营业时间不受限制,往后只会更加平顺。
    旺仔不是一个怕吃苦的人,在听了我计画后,又是感动到痛哭流涕。
    「姊!你为啥对我这么好?」他像个小孩似的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我用卫生纸疼爱地忙他擦着脸道:「因为你也对我好啊!」
    吸了吸鼻涕,旺仔坚定道:「好!今晚我就跟貂狼哥说我不干了!以后我就跟着姊!」
    逆流很难,但只要坚持向前,不管步伐再小,也终会有跨越上游的一天。
    【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晚班结束后,我迈着轻松的步伐回家,却怎么也没想到在家里迎接我的,会是令人万念俱灰的景象。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我就彷彿被打入了冰窖里。
    旺仔鼻青脸肿,浑身是伤地躺在沙发上。原本又圆又大的眼睛此刻肿得像两颗核桃,脸上满是血污与泪痕。
    侯畅像个洩气的皮球般瘫坐一旁,洁白的衬衫染上了因氧化而成酱紫色的血跡,几乎是无助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我慌忙衝向旺仔道。
    「姊..我...我对不几底...」旺仔下巴受伤,我几乎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
    转头望向侯畅,我厉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侯畅有气无力地摘下眼镜道:「旺仔被那杀千刀的貂狼给骗了...」
    旺仔确实在今晚提出了要离开的意思。
    貂狼一开始也没有反对,只是大表可惜,进而透漏了今晚本可以大赚一笔。
    原来今晚有个地下赌场举办的搏击,而貂狼事先得知对手旧疾復发,便打算派能打的旺仔上场躺赢,藉机下注大削一笔。现在旺仔要走,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人能顶替上场。
    旺仔重情,心想受貂狼照顾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晚,就答应再帮他最后一次。
    貂狼狡猾地表示为了感谢旺仔,能借点钱给他自己也下注。
    旺仔心想到时候能带着笔大钱离开,能减轻我的负担,也欣然答应。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貂狼设下的骗局。
    旺仔临上场前喝的水被加料,几乎是一开局就被对方压着打。最后搏击输了,还在事后发现貂狼给的钱是以旺仔的名义跟地下钱庄借的。
    连本带利,旺仔一夜之间欠下了一百万。
    高利贷看在貂狼的面子上不会跟旺仔追得太兇,但前提是旺仔必须是貂狼的人。
    这下旺仔再蠢,也知道自己是中了圈套,自然不肯吃下这亏。
    然而貂狼是有备而来,加上旺仔早在搏击场上受了伤,怎么可能会有好果子吃?
    最后还是侯畅前去说情,这才救下了被围殴到只剩半条命的旺仔。
    「姊..你别管我了...自己走吧!」旺仔虚弱泪道。
    我怜惜地摸着旺仔的头,忍着泪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管你...」
    毕竟没有旺仔,我早在遇见鲁标时就万劫不復了。
    在帮旺仔上完药,好不容易将他哄睡后,我带着满腹的烦忧,独自走到阳台去沉思未来该怎么办。
    一百万,其实说多也不多。
    但貂狼能搞出这么一招,自然就不是还钱能了事的。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说走就走。
    都怪我,自以为旺仔没有把柄在貂狼手里,也不算核心人物,或许会是个例外。
    只可惜,我还是太天真了。
    把柄这种东西,对像他们的人来说,向来是想要有就随时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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