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睢幽幽道:“我是问永嘉有没有看上的,不是问你。”
    宋檀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看上他们呢,我都不正眼看他们的!”
    “不正眼看,就知道谁家的公子是丹凤眼。”
    宋檀悻悻的,“随便看两眼,都差不多,也没什么好。”
    “他们年轻啊。”宣睢挑眉。
    “但是我喜欢厉害的,”宋檀讨好道:“谁能比陛下更厉害。”
    宣睢眉头舒展开,哼笑两声放过宋檀。
    宋檀放下点心喝茶,心里想起赵妃的事,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提。
    傍晚的风到夜间越来越大,半夜开始下雨,雷电交加。宋檀睡得不安稳,清晨宣睢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起来了。
    外面雨还很大,宋檀披了件衣服坐在桌边,撑着头,没精打采地守着宣睢。
    他眼下有一圈青黑,头发也没梳,整个人倦倦的。
    宣睢摸了摸宋檀的额头,并没发烧,大约只是没睡够。去上朝前,他嘱咐小年服侍宋檀继续睡。
    宋檀没什么睡意,洗过脸吃了饭,他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面屋檐下看雨。
    雨水哗啦啦,把天幕压得很低,像是天漏了个窟窿,黑沉沉地叫人害怕。
    宋檀倚着柱子,不妨滑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没站稳,却忽然感受到脚下传来一阵阵颤动。
    宫人慌乱地跑出来,喊道:“地动了。”
    小年慌里慌张抓了个斗篷就护着宋檀往外跑,大雨顷刻把他们淋个湿透,一直跑到空旷的人多的地方,小年找了把伞撑在宋檀头顶。
    地龙翻身足持续了一炷香,房屋宫室倒还没什么损伤,只是人们很慌张,站在雨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宋檀呵斥众人不许乱跑,不许回屋拿东西,不许趁乱生事。
    渐渐地,太极殿的宫人定下心,不再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出去喊人的喊人,守门的守门,找伞的找伞。
    小年和宋檀去太后宫里,刚出太极殿就碰上了永嘉。雨大,永嘉撑着伞也几乎浑身湿透了,她说地动开始时,宫妃们都在太后那里,这会儿已经找地方安置了。永嘉过来叫上宋檀,一块往那边去,
    宋檀跟永嘉一块去到太后宫里,空旷处扯起了油布,搭起了帐篷,以便宫妃们换掉淋湿的衣裳。
    宋檀安排禁军护卫巡逻,去查探各宫室情况,搜寻有无人员受伤。
    他站在帐篷下,雨水落在禁卫的盔甲上,溅起一片水花。外面是瓢泼大雨,里面太后正带着诸多嫔妃念经祈福。
    不多时,皇帝的銮驾到了。地动之时宣睢在上朝,文武百官都在,慌乱了一会儿之后便冷静下来,先护卫着皇帝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地动过去了,皇帝才回这边来。
    宣睢大步走进帐篷,身形倏地将宋檀笼罩。
    宋檀仰头看他,他淋了雨面色苍白,黑珍珠般的眼睛却有些湿润。
    宣睢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作透着心疼。
    里面的赵妃将这画面清晰地映入严重,在这种境地之下,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些对皇帝的怨怼和悲哀。
    皇帝松开宋檀,走到里面与太后说话。
    太后絮絮地说,“哀家就觉得日夜不安宁,果然是出事了。”
    宣睢安抚太后,道:“是河北地区地震,涉及京城,皇城里外都还好。钦天监说了,等到晚上若无余震便可回殿安寝了。”
    太后念了声佛,心神稍定。宣睢亲自坐镇,将宫内大小事务细细安排。太后知道他前朝还有很多事,因此也不留他,催促他尽快去处理前朝事务。
    宣睢走出来时看见宋檀,他还站在帐篷边,外面的水汽都往他身上涌。
    宣睢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系在他身上,低声道:“照顾好自己,莫要着凉。”
    宋檀点点头。
    皇帝有前朝的事情要忙,后宫因为地动而起的杂事便都落在宋檀身上,有哪里的宫殿倒塌了,有宫人被砸伤了,或是丢了什么东西,碎了什么物件,都是些零碎的事情。
    一直到傍晚时分,宋檀命禁卫将众人送回各自宫室,又安排人夜间巡逻,交待宫人夜里警醒些,切不可睡死了。
    永嘉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宋檀想了想,去西苑找她。
    雨水淅淅沥沥,御河边上,永嘉站在那里,远望西苑,远望西苑里的庄妃。
    “我已经遣人去西苑问过了,”宋檀道:“西苑并无房屋坍塌,也无人员伤亡。”
    永嘉点点头,“多谢。”
    宋檀陪着永嘉站了一会儿,道:“回去罢,外面冷。”
    永嘉抬头,对上宋檀的眼睛,雨幕里,他的目光明亮而柔和。
    永嘉低头,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长匣子,道:“我去太极殿找你的时候,外边乱得很,有一个宫人从殿里跑出来,拿着这个东西。”
    宋檀接过来,匣子打开,是一道明黄的圣旨。
    “这应该就是赵妃用来拉拢你的东西,”永嘉道:“父皇命你殉葬的旨意。”
    永嘉看着那个东西,觉得一点久违的寒意漫上来。她永远看不透她的父皇,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会有这样一道旨意。
    “宋檀,”永嘉问他:“我的父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宋檀慢慢把匣子合上,声音在雨里有些琢磨不定,“他是陛下,这是构成他很重要的一部分,于是他冷酷、多疑、反复无常,有着所有上位者的通病。他愿意施政惠泽天下万民,但对具体的人却常常只有漠然。大多数人在他眼中是没有想法、自尊和诉求的。他不是真正纯孝的儿子,当然也不是合格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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