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茫然实形有如雾气,似正将她自己包拢在其中,她自己亦感知到心中惊颤的迷茫,眸光颤颤地望着他,于是那雾气亦朝他漫浸过来,茫茫无际,看不到前路与归途。
    暮时皇帝快处理完朝事时,照例问宫人她今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当宫人禀说姜采女与永宁郡王今日有在弘福殿内见面,且告罪道因被屏退在外、并不知殿内情形时,皇帝将最后一本折子合上,在紫檀宝座上静坐了一会儿后,方起身向外走去。
    在去往幽兰轩的路上,宫人的禀报一直微悬在皇帝心里,他忍不住去想她与萧珏会在弘福殿说什么、做什么,忍不住想要知道。
    但当御辇到了幽兰轩门前时,皇帝却又在心中想定不要问她。她愿意说他就听着,她不愿说他也不提就当不知,由她自己选就是了。
    但令皇帝没想到的是,她今日的选择是让他吃闭门羹。
    真是闭门羹,她一人在室内将门栓上了,无论门外宫人如何通报,房内都无一点动静,急得茉枝、郑吉等幽兰轩宫人在外连连替主子请罪,道主子许是睡深了听不见等等。
    皇帝并没问罪的心思,只有担忧不安浮上心头,就问茉枝,她是何时将自己一人关在房里。
    “主子从弘福殿回来不久后,就让奴婢等退了出去,莫做打搅”,茉枝小心地道,“因为主子有命,奴婢等不敢无令擅入,先前并不知主子在内将门锁了……”
    皇帝听后,想这得有一两个时辰了,心中更是感到不安。他拍门唤了她几声,见仍无人应,心中的担忧终是压过其他顾虑,手上使力将门栓震断,推门快步走了进去。
    其时暮光已敛有七八分,未点灯的室内暗沉沉似是阴雨天。皇帝记着她畏黑的怪疾,担心她会不会又发作了,忙将手边一盏灯点亮,并借着光,看见她身影就在内间帘后。
    皇帝快步撩帘走近时,却有一物劈面飞砸了过来。皇帝抬手抓住那只茶杯,手落下时,见她就坐在内间的小桌旁,目光不善地盯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擅自闯入的盗匪。
    与她相识这样久,皇帝见过她各种眼神,还真没见过眼前这般,也是第一次被她拿茶杯劈头盖脸地砸。
    因着实怪异且心里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一时都未追究她拿杯子砸他的事,将茶杯在手里转了个个,搁放在她面前的茶盘上,说道:“茶应已冷透了,你要喝茶,朕令人送壶热的进来。”
    又道:“天晚了,就用晚膳吧,冬天夜寒,咱们早点用膳早些上榻歇息。”
    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在他边说话边将手靠上她肩时,像被黄蜂猛蛰了一下,忽然身子一抖,就偏身避过他的碰触并站起身来,向后退了半步。
    皇帝手半悬在空中,心中更是不解时,见她望他的眼神像是透着烦厌,她神色也渐渐是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似天色将阴时云霾越积越重。
    “怎么了?”
    皇帝思她这几日确实是有点反常,又想她今日刚与萧珏见过,也不知说做了什么,心中亦似有云霾无声地移近。
    他走近前去,欲摸摸她手和脸颊,看她是不是因为天气冷而受寒冻病。然指腹刚碰到她指尖,她就将手往身后缩。
    皇帝未能及时捉住她手,只捉住她一角衣袖。
    就这么一角衣袖,她今日也不肯给他,硬要从他手中抽离。心中的云霾在皇帝眸底悄然投下阴影,皇帝更用力地攥着她的衣袖,进而顺着握住她的肩臂,问:“到底是怎么了?”
    第62章
    奇怪的眼神,皇帝见过她眸中真实的毫无掩饰的痛恨与讥讽,也见过她假意顺服时眸中虚伪的温顺与仰慕,可还从没在她眸中看到过这样深重的厌烦,好像他萧恒容是她在这世间最讨厌的人,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烦。
    皇帝握着她双肩,不叫她再往后避,几是将她箍在他怀里,追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没有回答,望他的眸光依然是冷的、烦躁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皇帝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微一愣后就简洁地脱口回答道:“吃饭,睡觉。”
    这诚实的回答似乎叫她心中烦躁更深了,她挣了下未能挣开他的手臂后,眉头已越拧越深,“宫中地方多的是,想吃饭睡觉去哪里都成,何必非来这里。”
    皇帝早和她表明心意,也以为二人多少算有几分心意相通了,不解她为何这时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微一顿道:“别处哪有你。”又道:“要不跟朕回紫宸宫,那里宽敞暖和些。”
    她却回之以一声冷笑,眸光亦是冷冰冰的,是冬日房檐下悬着的冰凌,刺目的冰寒与尖利。
    握在手中的肩臂虽是柔软的,但皇帝感觉她此刻似是只刺猬,且如临敌般竖张着背上的尖刺,可他并不是她的敌人,他不会伤害她,他早将真心都剜挖给她了。
    皇帝着实是不明所以,无奈又茫然时,就似平常安抚她,边轻吻她唇边道:“到底有什么事,和朕说说好不好?”
    然而他刚低身靠上她唇,话音含糊地还没说完,唇上就忽然一痛。是她毫不留情地咬了他一口,且伸手用力地推开了他的脸庞。她留着指甲,他毫无防备之时被她这么用力一推,脸颊霎时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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