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人久久不语,床边的众人却心跳如擂鼓,明明已经是初冬时节,每个人的额头上却还是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良久,才听到她叹了一口气,“两年太长了,一年吧。”
    她努力,向命运妥协。
    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伤中,她并没有察觉,床边四道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虽然有些失望只有一年的期限,但是对于原本没有任何希望的他们而言,弥足珍贵。
    “医生说,你还得进行至少半个月的复健,半个月后你就可以出院了。但是出院后你同样需要人的照顾。傅氏的工作还给你留着,出院以后你想去上班,还是想重新画画、拉琴都可以。你昏迷的时候,我请人过来看过,你的手恢复到之前有难度,但是恢复到九成五还是几率很大的。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
    许是女人的同意与父亲的到来给了傅寒深莫大的鼓舞,在率先说出那番话后,居然开始设想起了她与他的未来。
    又是过了许久,才有人回应他,带着些许的迟疑。
    “你们的意思,是要和我住一起吗?”
    “是!”
    几个人异口同声,把打蛇随棍上这一箴言发挥的淋漓尽致。
    仿佛天大的馅饼掉在了他们的头上。
    女人的神色变得迟疑,像是不愿,又像是纠结。
    就在几人手心都出汗,心中想着要不要在做退让时,又听到她说。
    “我那里很小,住不了这么多人的。”她有些窘迫的说道,似乎颇不好意思。
    实际上,是她即便被迫同意了这一荒谬的建议,内心深处,却不愿这几个人染指她与那个人曾经的家。
    “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陆景云试探着开口。
    不料女人自嘲一笑,“那样我和白梦雪有什么区别呢?”
    她的内心充满了纠结与无助。
    一方面试图劝说自己躺平,一方面却又还想试图挣扎,不愿成为她最看不起的那类人。
    “不一样,你可以工作,可以想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像你说的,普通人的生活。你的生活由你自己决定,之前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我们不干涉。我们,仅仅只是想获得一个照顾与陪伴的机会。”
    该说不愧是政客,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声情并茂地许下了一系列承诺,让人很难不心动。
    “真的吗?”
    她心动了。
    “嗯,如果你依旧介怀,我们就结婚吧,你想怎么过都行。”
    一时静默无声的任时然开口了。
    他在英国长大,接受的是西方的教育与观念,对于开放式婚姻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抵触,其实另外三人也差不多,但是陆景云要是真的要结婚,可能要顾及的事情会多一些。
    凌雪玫敛下眸子,她同样出身于上流社会,知晓着他们这些人婚姻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成功男人对女人的最大承诺,前提是不签婚前协议的那种。
    “我还是不想和你们同居,我想自己生活一段时间。”
    太容易到手的,别人不会珍惜,她在夜场看得太多了。
    “你刚刚出院,身体也会很脆弱,衣食住行都需要人照顾。”
    他闭口不提就请阿姨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我妈...”
    “姐姐如果要照顾你,就只能经常往返B市、S市,而且过去几年身体又有所亏空...”
    剩下的话任时然没有说完,凌雪玫却懂了他的意思。
    果然,她面上就更犹豫了。
    “你不愿意我们肯定不会强迫你做什么。”陆景云循循善诱。
    “我想自己住一间房...”
    她嗫嚅着开口。
    “好。”
    生怕她反悔一般,厉华池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那..那好吧。”人家做了许多退让,她也不好一步都不让,心里叹了口气,认命了。
    半个月后,疗养院的康复训练室。
    一名消瘦的女子正在康复师的指导与鼓励下艰难地进行港府心里
    “加油,坚持住,很好。”
    “坚持就是胜利。”
    “很好,对,可以试着慢慢放开扶手,哎呀!”
    “小心,小心,摔疼了么?”
    女人摔在了地上,康复师也连忙蹲下检查她有没有摔伤,一直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三步化作两步,也快步来到她跟前蹲了下来。
    “摔到哪里了?”她听到身侧的声音传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躲开了男人想要伸过来的手,就着康复师的力站了起来。
    男人眼神一暗,却没有说什么,半个多月以来,她都拒绝他们几个人的碰触,不是刻意,像是本能,更令他绝望。
    111.12.15
    “房子找好了,是任时然归还那部分资产里的,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这是装修公司给的草图,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让他们改。”
    来人是傅寒深,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后,他就接过护工手里的轮椅,把她推出花园来晒太阳,顺便把包里那份房屋设计递给她。
    “你们能住得惯么?”
    凌雪玫看着上下两层加起来总共也就300来平的样子,实在有些难以想象这几个含着金汤匙的少爷与自己的“蜗居”日常,该不会打起来吧?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傅寒深低头看了看她,完全没有透露昨天四个人为了抢二楼的房间差点打起来的场面。
    二楼是一间书房、卧房、衣帽间合成的套房,另外两间是小套房,还有两间房在楼下。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谁都懂,所以二楼房间抢手程度可想而知。
    “哦。”她点了点头,不在多说。
    过几天就是她出院的日子了。
    她已经能够短暂的独立行走,可以自己洗澡、吃饭,昨天已经做过一系列检查,达到了出院标准,所以也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了。
    掩盖住了眼底的那抹惆怅,她就那样静静地感受着冬日的暖阳,身形高大的男子矗立在她背后,就那样陪着她。
    三天后,疗养院大门外。
    “姐姐姐夫昨天就回上海了,说是你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已经叫去了家庭医生,他们还是不放心就回去看看。”
    任时然推着她,低声对她说着什么,三人站在他们一旁,拎着行李。
    “好。”凌雪玫点点头,没有太多的失望,实际上她今早就收到了母亲的留言,表达了对不能迎接她出院的歉意,她表示理解,这些天父母都在B市,家里4个老人在S市,确实有些放心不下。
    是父母,也是人子。
    “我抱你上车还是自己走上去?”
    厉华池已经拉开了迈巴赫的车门。
    “我自己来吧。”女人许是终于能出院了,心情好,罕见的对他露出了一丝笑容,便令他感觉到受宠若惊。
    “好,慢点。”陆景云马上走到她身边,与厉华池护着她一左一右上了车,唯恐她不慎摔倒。
    傅寒深看着三人的背影,抿了抿唇,不发一言。
    倒是任时然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
    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傅寒深,那是以往在白梦雪那几人慌乱的大被同眠都不曾有的神色,格外有趣。
    莫非还真是爱而不自知?
    那真是有趣极了。
    摇了摇头,独自上了后面的劳斯莱斯幻影。
    “之前住的地方,我可以让人帮你收拾的,你不用亲自过去拿东西。”
    厉华池上车后,和陆景云像是两尊护法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旁,让原本宽敞的迈巴赫后座都显得有些拥挤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唯恐戳到了女人的伤心事。
    “不用了,就最后一次去那里吧。”
    女人笑了笑,眼底却有这一抹哀伤。
    “那间房,我可以买下来吗?”她突然问道,令他们的心都是一沉。
    那个人都离开了,那间房还留着做什么?
    他们不愿意往下想。
    “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多钱,之后工作了,我一点一点分期给你吧。”
    她继续说道。
    “我可以送给你的,不用买。”
    “不,我想自己买下来。”
    几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或许是之前和那个男人有过什么约定,又或许是想保留某些珍贵的记忆。
    所以她才这样执着买下这间房。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们来说,都算不的好消息。
    但是无所谓,她现在和他们坐在同一台车上,而那个人早已远走他乡,胜利者是他们,只有留下来的人,才有希望。
    他们不约而同地再心里安慰自己。
    小公寓房门外。
    “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几个人说什么都要陪她上来,但是到了门前,她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他们进去。
    这里,大概是她这个肮脏的灵魂,仅存的最后一片净土了吧。
    “咳咳。”
    一年无人居住的房子灰尘有些大,刚开门凌雪玫就被呛到了,却还是快速的关了门,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关了门与他们就是两个世界那般令她能逃脱。
    112.12.16
    凌雪玫自己操控着轮椅关好了门,转身,恍若隔世。
    这里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她与那个人其实也不过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他的努力、乐观、开朗、阳光,却如同一束光,照射在了她的心间。
    他说那是一个普通人都具有的品质,但是他不知道,那样的赤子之心,她这么多年的,只在她身上感受到。
    她不爱他,但是她感激他。
    感激他曾经作为一束光,照亮过她的世界,让那片沙漠不在荒芜。
    那便够了吧。
    见就这样吧,过花开就好,何必在意花落谁家呢?
    环顾四周,屋子里的摆设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
    除了空掉一半的衣橱。
    望着那空掉的位置,她的心也仿佛空了一角,眼睛不自觉就红了。
    视线来到了茶几上,上面放了一个纸袋子,纸袋子旁还放了一本日记本。
    她愣了愣,然后推着轮椅过去。
    袋子上的日文是他车祸前都惦记着想给她买的那件裙子的LOGO,那么袋子里的是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手指轻轻划过那本已经落灰的日记本,她的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这本日记本,写着他曾经憧憬过的他们的未来。
    他把它留给了她。
    是希望有人替他做到吗?
    “真是个傻瓜。”
    泪眼婆娑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汉子憨厚老实的笑容。
    那么普通,却又那样温暖。
    曾经照亮了她整个黑暗且孤寂的人生道路。
    “再见了。”
    她轻声开口,不知是在与人告别,还是在与过去告别,又或者,其实是同一个东西。
    她没有停留许久,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过去,就让她留在这里吧。
    人总要重新开始的。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四个神色各异的男人,听见声响皆看向了她,看着她眼眶发红,眼里还有浓浓的不舍与哀伤。
    看着她低垂着视若珍宝般抱着一个廉价快消品的纸袋子,和一本有些发黄的日记,又看着她深深地看了眼那间屋子,像是要把这里的一切都牢牢刻在脑海中那般,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嫉妒的发狂。
    “走吧。”她低低地说了声,他们却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
    在去往新居的路上,凌雪玫一言不发,只是眼眶发红的看着窗外,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难过,可是他们却只能无奈地一言不发。
    终于,车子缓缓驶入了一个看起来非常高档的小区,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放眼望去豪车无数,想来也是,这套房子本来就是当年任家在国内的资产,怎么可能差得了,几个人倒是做了件好事,起码,凌雪玫在这套房确实睡得比较踏实。
    “到了,我们下车吧?”
    厉华池侧头询问她。
    她轻轻点了点头,拒绝了两人想要搀扶的意图,有点艰难地站了起来。
    “走着过去吧,进新家总得有个好兆头。”
    她笑了笑。
    在底层久了,总是会听到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听久了,她自己也信了。
    不说别的,她的“死而复生”,怕是当世再牛逼的风水大师出手,也未必能做到吧?
    她缓慢地走着,走到负一层电梯口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小腿都开始打着颤,却依旧不发一言,面色苍白的继续走着。
    四个男人都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皱着眉看着她,都做好了她摔倒马上冲上去当肉垫子的打算,所幸这一路上并无意外。
    “你先回去吧。”
    陆景云回头对他的司机兼保镖说道。
    这是他父亲替他千挑万选的人,是最信得过的亲信,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今天让他送她过来,是认个人,也是认个门。
    “好的,陆参谋长。”
    司机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倒是凌雪玫有些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的看了眼陆景云,待那名司机发动车子离开后,他们进去了电梯她才开口。
    “你升官了呀?恭喜你呀。”
    一年前还只是陆参谋,现在就是陆参谋长了。
    别小看这一字之差,她没记错的话,参谋是连级,参谋长已经是团级了,虽然算不上官升三级,但是也跳了二阶了。
    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普通人的终点也许只是世家子弟的起点呢?
    有的人当了十年都还是大头兵,退伍时一介白身,有的人有个好父亲25岁就是少校了。
    陆景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的是,一年时间连跨两级,纵然有祖辈蒙阴,但是也有陆景云自己付出的巨大努力,不然,他凭什么让家里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
    想要不联姻,想要主导自己的婚姻与人生,你就要让家族看到,你身上能比联姻带来的利益更多的潜力,不然任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打动他们。
    上流社会,向来是最现实的地方。
    父子母女因为利益反目的,比比皆是。
    (查了下,副团对应的等级是参谋长,也是少校,副处,副县级。因为行政管理机构不同,所以叫法不同,行政干部级别应该是一样的。我也不懂,这里给小陆的设定是总参的背景。大家凑合看凑合看。然后还查到些有意思的,近代史军职中升迁最快的两个人,确实都有个好爹。哈哈哈不可说。小陆25岁才是少校这个设定一点都不离谱,甚至这个按照文中对他的家境描写都有些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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