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一定要说出来,才能做到。”塞拉给出了回答。
    好奇心将碾碎衰朽烙下的腐败刻印,对未知的渴望会让每个晨曦人自此开始向往星空,并融入代代晨曦人的血脉。
    这次,面对重雾对于千年的疑问,路禹回答道。
    “二十年前,没人会相信,一座岛屿,能漂浮于空中。因为不相信,所以没有人实践,也没人‘做梦’。”
    “只有愿意做梦的人,才会踏入未知,把未知化作已知。”
    空岛的成功让晨曦从上至下都坚信“梦”的力量,即便需要花费一千年去实现,在有着灵体换躯,衰朽抑制手段的当下,也无非是一场更漫长的梦罢了。
    “请……让我追随。”
    帕帕的心中又一次涌现出了年轻时的热血,一如当年试炼时的他。
    只不过,这一次他愿意更勇敢一些。
    那些不经意间从天穹之上垂下的藤蔓宛若登天的梯子,赫萝菈抓住了,勇敢些,主动些,他也可以。
    请求出口,剩下的只有忐忑。
    路禹看向了重雾:“你呢?想去梦里铺设前往群星的道路吗?”
    “我……”重雾欲言又止,她陡然间想起,“盖尔……盖尔还没回来。”
    得知盖尔是为了修复受损的人偶化部件才前往城邦,路禹纳闷:“他向至高许愿索要的是人偶化改造,会有这么容易损坏吗?”
    “与至高无关,是战斗损伤……这些年,我们过得其实有些……”重雾叹气。
    几天没回家,本以为出了什么事,路禹刚派人前去寻找,史莱姆便把被包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盖尔吐到了众人面前邀功。
    然而这只史莱姆不出意外地被浊魇揉搓成了圆球。
    以这种意外的方式宣告自己安然无恙,盖尔也有些懵,改造费时,他紧赶慢赶回来还没靠近家就被强大的史莱姆吞进了身体……
    还没来得及惊讶于路禹的身份,前往晨曦的邀请,巨大的幸福冲昏了他的头脑。
    “真的,可以吗?”
    璐璐打趣:“正好晨曦还没有小老鼠,你们来了,也能丰富晨曦的种族,在【千年之议】上,离开时的晨曦是打算尽可能带上更多种族的。”
    西格莉德推了推为了增加个人气质佩戴的装饰黑边眼镜,为其补充:“为了能更有归属感,这部分计划是在本次旅程中就缓慢执行的,挑选方式还是老标准。”
    初来乍到的重雾好奇:“什么是老标准。”
    西格莉德嘴角上扬:“这就要说起我是如何从一个奴隶成为晨曦领主了。”
    路禹轻轻咳嗽了一下,暗示西格莉德帮忙把当初中二的发言省略一下。
    “你这是要切割中二的自己吗,克洛伦斯失败警告。”西格莉德立刻意会,并且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应当知行合一。
    人生最难不过知行合一,这一刻,路禹理解克洛伦斯了。
    他的头有些疼,为什么刚来这个世界时候非得留下那些黑历史发言啊,谁穿越过去给他一巴掌吧,真不想直到一千年,甚至更久之后,晨曦已经进入群星穿梭时代,还有人提起这件事啊。
    盖尔突然尴尬地压低声音问:“重雾,我们还有钱吗?”
    “怎么了?”
    “修复超支了,我还没结完账。”
    “居然有人偶师愿意先赊账吗?”重雾闻言大为惊奇。
    塞拉听到了他们的讨论内容:“把名字给我吧,尼希尔会帮你付账的。”
    在赛尔卡洛,这点小事还不需要跟尼希尔客气。
    “亚斯人偶工坊。”
    ……
    ……
    路禹拨开了以某种风干后植物种子串起了幕帘,走进了格格兰城郊外的一家人偶工坊。
    说是工坊,但并不大,有限的空间都被老板用作摆放各式各样的人偶素材,以表明工坊能满足多样化的需求。
    柜台后传来了打磨器物的“沙沙”声,或许是太过入神,这位人偶师并没有注意到工坊内已经来了客人,直到路禹绕过摆放物件的岛台来到侧面,对方的动作才猛地一顿。
    “哦,抱歉,修复,订制,还是改造?”他缓慢抬起头,“如果是素材回收,价目表就在桌……”
    人偶师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他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猛地闭上眼,像是回忆着什么。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路禹笑着开口,“安德鲁爵士。”
    已至中年的安德鲁·特纳嘴唇翕动,神情中交织着重逢喜悦与难以置信。
    “路禹……侯爵。”
    安德鲁回忆起了初到这个世界时,路禹编造出的身份,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褪色的回忆再度恢复了光彩。
    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急迫地走到路禹身前,却又无措地僵住了——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礼节迎接路禹。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侯爵阁下。”
    安德鲁只以为路禹是在宽慰自己,苦笑着回应:“我也不是什么爵士了……这里的人都叫我修补匠安德鲁。”
    与工坊的前厅差不多,兼有人偶改造与住宅功能的后院并不宽敞,在亲自端来一盘水果后,安德鲁自嘲:“很小对吧,甚至用不到人偶仆人。”
    说完,他便按捺不住好奇心问:“路禹侯爵还在寻找回家的方向吗?自那之后,已经……”
    “快二十二年了。”
    一旁的璐璐精准地说出了时间。
    赛尔卡洛人偶师的日常让安德鲁早已忘却了时间与年月,璐璐的话让他再度恍惚。
    二十二年前,他才十六岁。
    “不找了,早就不找了,我已经安家了。”说罢,路禹牵起璐璐的手,“我的妻子,璐璐缇斯。”
    “初次见面,侯爵夫人真是年轻美丽……”一时半会,安德鲁也改不掉这个称呼。
    “我们可不是初次见面哦。”璐璐嘴角噙着笑意,说着让安德鲁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们其实回去过亚斯,但没找到你。”路禹说,“有人告诉我你为了前往传说中存在的人偶之国,决心横渡浩瀚炎砂,我以为你已经……怎么做到的?”
    浩瀚炎砂的辽阔,即便是晨曦领都飘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魔力充沛,元素抗性拉满的三煤球都有明显的灼烧感,很难想象安德鲁一个目前也只有五阶的魔法师是怎么穿越炎砂的。
    “我没有穿越。”安德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实际上,我是参与了开拓者船队,穿越了风浪,艰难抵达的赛尔卡洛。”
    恰逢魔力潮,有所积累的安德鲁晋升到了五阶,艰难学会本地语言之后,开始了自小起就感兴趣的人偶师学习之旅。
    学习过程无比坎坷,因为异邦人的身份,他在这里吃了不少苦,昔日的爵士后代,在赛尔卡洛变成了看人脸色的学徒,巨大的身份落差令他煎熬,但他咬牙挺了下来。
    成为一名出色的人偶师,是他活着唯一的动力。
    他已经没有家了。
    战争让亚斯王国,父亲、母亲、兄弟姐们都在战乱中离散,死亡,唯一跟随他逃难的弟弟也因为航海中的疫病永远地离开了他。
    “如果连仅有的梦想都无法抓住……人生也太无趣了。”安德鲁的声音异常平静,二十年风风雨雨改变了他,生长于温室中娇嫩的花朵已经成长为一块坚韧的顽石。
    似乎是觉得话题被自己带得沉重,他话锋一转:“侯爵阁下这些年都有什么样的经历呢,您一定走过了很多地方,才寻觅到侯爵夫人如此迷人的鲜花吧?”
    璐璐掩嘴轻笑。
    “也没有走多远……一场爆炸,就把她送到我的身边了。”
    路禹正式揭开了二十二年前踏入亚斯的前因与后果,只不过省略了自己的部分神奇经历。
    没有被愚弄的愤怒,时隔多年知晓真相,安德鲁大笑不止。
    “这么说,没有什么格兰赛法,也不存在什么迦勒底,拉莱耶这些地名也都是编造的?”
    “算是吧,你可以理解为,文学创作。”
    “您的故乡赛里斯,也是文学创作?”
    “不,只有这个不是。”
    他从未想过,全亚斯都被路禹编造出的谎言欺骗了过去,而自己则是那个协助他把谎言做大做强的帮凶。
    而听到这些年路禹传奇般的经历,得知当年戏耍了亚斯的人成为了九阶魔法师,他双眼已经失去了焦点。
    “您,这是在和我开又一个玩笑?”
    路禹摇头,自豪地正色道:“这次,不是编造的故事,是真真正正,属于我的故事。”
    “这可比您当年编的故事更离谱。”安德鲁感叹,“放在别人那,我会坚信他是一个可耻的骗子。”
    他随即就疑惑了起来:“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得知一切竟然源于他同意盖尔赊账,安德鲁愣住了。
    “赛尔卡洛的人偶师向来没有赊账一说,即便你是从亚斯来的,应该也已经入乡随俗了,为什么对他例外了?”
    安德鲁抿嘴笑道:“只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罢了。”
    尼希尔为盖尔进行的改造选用的素材相当优秀,负责养护维修的安德鲁看着那些磨损过度,伤痕累累的素材,认为盖尔和自己一样家道中落,生活窘迫。
    盖尔恳求自己能略作优惠同样触动了他曾经的回忆,二十二年前,他是不屑于为了几枚银币就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恳求他人的。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谁又愿意强颜欢笑呢。
    做出赊账决定,也是安德鲁在照顾盖尔的自尊——虽然他在做决定时就不抱期待能收回欠款了。
    路禹突然起身,走到放置在院落的人偶旁:“想要学到更高深的人偶术吗?”
    “没钱。”安德鲁下意识回答,但很快,他就再度抬起头,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路禹。
    “两个选择,到我的岛上来,我的另一位妻子也精通人偶术。另一个选项,我带你见见屹立于赛尔卡洛之巅的‘神’,至于你能否得到他的认可,就看表现了。”
    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此生难再有的机会,安德鲁迅速伸手抓住。
    “我想跟随至高人偶师学习!”
    “听到了,尼希尔?”
    “听到了,这次好歹是个好消息。”雕像那头尼希尔狠狠地松了口气。
    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来到了自己的国度,结果他的孩子兴高采烈出门打牌,因为一张牌被袭击。
    与当年故识相聚又听到了谋夺魔药配方,暗中欺凌流光试炼晋级者的经历。
    请朋友做客,房子里却不断地爬出各式各样让人不快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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