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秦亲自去他的故乡摸查,曾经在晏家做事的老嬷嬷告诉他,晏清玉是跟着一个老乞丐流落到镇上。后来那老乞丐生疮死了,晏家老爷见他可怜,相貌又还算好看,这才收为义子,成为晏家大公子的伴读。
    没多久,晏家大公子意外落水而亡。晏老爷晚年丧子,便将晏清玉视若己出。功夫不负有心人,晏清玉聪明伶俐,极富才学,最终中了状元郎,官居正三品大理寺卿。
    君澄见指挥使面色不愉,状似若有所思,狐疑道:“大人,晏清玉可是有何疑点?”
    “一时半会还真是说不清。”牧容不屑的笑了笑,将书信递给君澄,自个儿站起来踱到门边。他仰头看向碧天,抬手遮在额前,避开那刺眼阳光。
    君澄仔细看了看书信,面色不由紧绷起来。这晏清玉不仅想插手锦衣卫,还要放走青莲会的余孽,身世又是个谜团。
    如此看来,这人的疑点委实不少,仅仅只是野心大吗?这世道,除非是疯子,否则谁也不会傻到去跟锦衣卫作对。
    在他出神时,牧容侧首看他,“晏清玉跟蔡昂的关系怎样?”
    君澄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大理寺卿刚上任不久,据探子来报,并没有跟谁结党,大抵是在走中庸之道。”
    呵,好一个中庸之道。
    牧容轻蔑的冷哼一声,复又看向苍穹,深邃的眼眸如若寒星,“蚌埠相争,渔翁得利。晏清玉居心叵测,断然是不能留,找个时机做掉他。”
    他话音里没有了以往的和煦,仿佛带着凌厉的刀子,直直戳入人的心口。拔步床的床幔微微漾了漾,荡起一层清浅的涟漪,远看起来颇为扎眼。
    这点异动断然是逃不过牧容的眼睛,余光迅速地捕捉到了不远处的光景,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淡雅清闲的意态。
    君澄背身而战,并未留意,此时凝重地道了声是。要事已经回禀完毕,他识趣地退出了厢房。
    屋内静如止水,那床幔上的涟漪也消逝不见了,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牧容凝着拔步床扬唇匿笑,闲庭信步的走到黄铜灯台前,吹灭了柔艳的烛火。又等了会,见床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他清清嗓子道:“别装了,本官知道你醒了。”
    清和的男音如若天空浮动的云翳,听起来甚是舒服。然而躲在床幔中的卫夕遽然睁开眼,乌亮的眼瞳携出一霎惊惶。
    他娘的,这货有透视眼嘛?!
    她睡眠的浅,有点动静就会惊醒。君澄和牧容的对话她全程听下来了,好像涉及到一些见不得光的官家争斗。
    这下可好,又被发现了,还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她自怨自艾的咬了咬唇瓣,坐起身拨开了床幔,漏出她那神色凝重的脸来,“我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你是不是又要赐死我?”
    卫夕抿着唇,秀气的眉尖拢成一团,如临大敌似得盯着他。牧容被她这毫无征兆的话逗乐了,却憋住没笑,板着脸走向她。
    欣长而健硕的身影一步步靠近,气场如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卫夕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身子,只觉得他不苟言笑的时候一点都不好看,像个蜡像馆的假人,好看却没有生机。
    她还是喜欢那个带着和煦笑容的男人,好像绚烂的春光,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
    “为何要加个‘又’字?”牧容撤下袍子,只穿着中裤坐在拔步床边,“本官不记得何时曾经赐死过你,话可不能说的无凭无据。”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抬手勾住卫夕肩头的乌发,一圈圈在指尖缠绕着。锐利的眼神落在她脸上,烫的她心头发怵。
    她咽了咽喉,摸不清牧容现在是何态度,也不打算跟他分辨。双手挪着锦被,死死护在胸前,不知所措却还在佯作镇定,只求他不要再那么多疑。
    然而在牧容眼中,她却像个楚楚可怜的雏鸟,委实让人生怜。
    不忍心再继续逗她,他眉舒目展,换上一副温然笑意,将那瘦削的身体揽入了怀中,“瞧你怕的。”他拨开散落在卫夕脸侧的青丝,玩味地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本就是锦衣卫的人,知道又何妨?”
    言外之意,他不打算追究自己偷听的事。卫夕的脑回路急速的分析完毕,如负释重地吁出口气。还好还好,这才是个心胸宽阔的好领导。
    在她暗自庆幸时,牧容拽住锦被用力一扯,俯身将她压回床榻上。她的双手被牧容叩在头侧,胸前春光外泄,十足凉快。
    感受到了那游走在胸口的视线,卫夕的耳根倏地热起来。
    明明是须臾的功夫,她却觉得如此漫长。牧容眼波轻柔的看向她,唇畔噙着坏津津的笑,“更何况……你这么受用,本官疼惜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舍得杀你?”
    他摆出一副雅痞的样子,让人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卫夕愕愣一瞬,也不气恼,勾唇嬉笑道:“大人觉得受用就好。你可是说过,会保我平安无事的。”
    那张清透玲珑的面皮浮出媚笑,唇红齿白,两厢映衬,挠的人心尖痒痒。只觉一阵热流朝下腹涌去,牧容半阖起眼眸,俯身噙了噙她胸前凸起的粉尖儿。
    “嗯,我记的清清楚楚,永不会忘。”
    他低声嗡哝,□□在身体里以燎原态势燃烧起来。昨夜太过放纵,他却顾不得节制。
    汹涌澎湃的暧昧再度袭来,卫夕来不及细思他话里的情谊,被他亲厚的动作撩拨着,难堪的阖上了眼。
    荷尔蒙在她身体里堆积成山,然而等待深度交合时,外头却突然炸开了锅——
    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婢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卫夕登时从□□的仙境中回过魂来,隐约听见一句“不好了!”
    这是又出什么事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有些风声鹤唳,连忙推了推身上的牧容,急急道:“大人,外头好像出事了!”
    “慌什么,外头有那么多锦衣卫,能出什么事?”调戏了小猎物这么久,牧容急不可耐的想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咱们……继续。”
    热切的吻从她的肩头再度晕染开来,不断地想把她往*深处拽。
    牧容说的没错,锦衣卫将徐府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断然不会出什么差池。可外头的喧闹声依然没有减弱,还有不少哭闹的声音。
    跟他上床的情愫登时烟消云散,卫夕推了推她,切切唤了几声大人。然而牧容却不肯放过她,霸道的箍着她的身体。
    精虫上脑!
    卫夕蹙了下眉头,抬手拽住他束好的发冠,狠劲往左侧一揪。
    牧容毫无防备,随着她的力道栽在一旁。身上的伤口被压到,他的欲火登时消散,吃痛地看向她,“你这是做什么?”
    “外头出事了,咱们去看看。”抛下一句话,卫夕利落的从床上爬起来,七手八脚的穿好袄裙,看都没看牧容就跑出了屋门。
    厢房在徐府的后院,这里倒是很静谧,那喧哗声是从前院那边传来的。卫夕驻足眺望了须臾,恰巧君澄从不远处的厢房里跑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卫夕蹙眉问道:“橙子,前面出什么事了?”
    她衣冠不整,袄裙的带子系的乱七八糟。君澄眼神一滞,继而摇头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
    卫夕跟在他身后,和几名锦衣卫一道往前院跑去。路过月洞门时,一个十三四的婢女从廊子里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卫夕眼疾手快的揪住她的衣裳,质问道:“府里怎么了?你们闹什么?”
    眼见惊扰了京城来的官爷,小姑娘吓得有些哆嗦,原本就跑得急,这一张口连话都说不完整,“叨扰官爷了!我们家……我们家……”
    “哎呀!”卫夕急的跺跺脚,“姑奶奶,你们家到底怎么了?”
    小姑娘咽了咽喉,话音带着哭腔:“官爷……我们家小姐上吊自缢了!”
    ☆、第六十四章
    徐婉宁昨天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当了吊死鬼?!卫夕一霎就被雷劈了,和君澄对视一眼,撒开腿往哭声最大的地方跑去。那姑娘多水灵啊,若真是这么无缘无故的死了,委实可惜了!
    此时此刻,徐婉宁的闺房里塞满了人。
    衣着华贵的徐夫人趴在床榻边嗷嚎大哭,一口一个“我可怜的姑娘”,嘴边还对着徐员外骂骂咧咧。
    爱女生变,徐员外本就是心头焦躁,被这妇道人家一吵,脑袋都变成了两个大,唉声叹气道:“我求你别吵吵了,咱们婉宁还有气呢!你能不能稳当点?别急,大夫马上就过来。”
    “你个挨千刀的!闺女都成这样了,我这个当娘的能不急吗?”徐夫人仰头掖泪,凶神恶煞的模样恨不得将夫君吃进肚子里,“都是你,昨个给婉宁说那么重的话!要是我闺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又将视线调向婉宁,嗷一嗓子哭了出来:“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活了!”
    得!这下可好,由徐夫人带头,整个屋都炸开了锅。
    “徐员外,婉宁怎么样了?!”卫夕人还未到,声就先至。
    见女官爷来了,屋里的哭闹声戛然而止。徐员外终于喘了口气,踅身看向屋门口。因为是女子闺房,君澄和几个随行的锦衣卫守在了门口,唯独卫夕一人进了屋。
    “见过官爷。”徐员外面部愁容,躬身施了个礼。
    屋里的女人们也都擦掉泪痕,齐齐行了个礼,“见过官爷。”
    卫夕颔首示意,急切的走到拔步床边。徐婉宁平平的躺在上头,面色苍白如纸,细长的脖颈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多大点事,至于寻死路吗!
    她轻嗤一声,抬手试了试徐婉宁的鼻息,不由舒了口气。还好没断气!不过这丫头气若游丝,好似吊着最后一口气。
    人命攸关,她扭头对着门外大喊:“橙子,徐姑娘还有救,快点让人叫陈忠过来!”
    君澄闻声,踅身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不敢怠慢,轻功颇高,一个纵身便跃上房顶,以檐头为踏点,很快就跃入了后院。
    目送着那人消失在墙头处,君澄正欲收了眼光,衣冠笔挺的牧容从廊子的转弯处走了过来。
    “见过指挥使。”他宽袖一拢,呈敬上去。
    牧容淡然的点点头,“这里出什么事了?”
    君澄直言道:“回大人,徐家姑娘上吊自缢,不过人还有气,能救。”
    ……上吊自缢?
    牧容蓦然一愕,昨天还好生的,莫不是……唐景做了什么无礼的事?他面色暗沉的站在门边遥望,唐景的身影并不在房里。略一踌躇,他还是举步走了进去。
    余光瞥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卫夕踅身而站,往一侧退了退,“大人。”
    竟然惊动了指挥使大人,徐家人有些惊惶,正欲叩首行礼,牧容却扬手制止了他们。
    离着徐婉宁的闺床有一丈远,他浮光掠影的扫了一眼,面无异色的问道:“徐员外,令千金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寻条死路?”
    卫夕也纳闷的看向徐员外。
    见官爷都开口问了,徐员外也不好隐瞒,遂叹气道:“回大人,小女顽劣,不知避讳,昨晚又跟着唐子跑出去玩了。”
    “就是因为这?”牧容攒了攒眉心,“是本官允许她跟唐景出去逛集市的。”
    见他面色不愉,徐员外察觉到自己的话没说到点子上,忙不迭改口:“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是这样的。”他复又叹息,“回来之后,婉宁突然说想要跟唐子成亲。我叱责了她几句,她负气回屋,没想到……”他的眼光朝爱女斜了斜,嘴角一垂,面上的皱纹又深刻了几分,“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寻了短见,哎。”
    原是因为儿女私情。牧容心下明了,纳罕道:“婚姻大事虽然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男女属意岂不是更好?为何你要叱责令千金?”
    “这……”徐员外一愣,登时变得结巴,有些难堪的捏了捏袖阑。
    牧容又看向凝噎的徐夫人,后者也垂下头,做贼似得避开了他审视的眼光。
    卫夕曾近听徐婉宁唠叨过,这会子想把前因后果告诉牧容,谁知他却眼明心亮的猜到了。
    “想来——”牧容笑眼轻弯,和煦道:“徐员外应该是嫌弃唐景出身不高,配不上令千金,对吗?”
    他单刀直入,让屋里陷入了沉默的尴尬。
    徐员外老脸一红,支吾半晌,恹恹道:“其实也不是这样,我徐家人丁不旺,到我这里只有婉宁这一个闺女。我不是太固执的人,若是两人非要成亲,只要唐景愿意做入赘我徐家,我也就允了。谁知我这女儿太再顾唐子的想法,一直不愿他入赘,所以我才……”
    他再也说不下去,长长地“哎”了声,里头参杂着无比惆怅的父辈情绪。
    果然还是因为这,卫夕意味深长的看向昏厥的徐婉宁,心道一声“傻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若真死了,不但会让爹娘伤心,唐子也会抱憾终身吧!
    牧容沉默了须臾,只问:“唐景怎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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