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樱,眼睛好些了吗?”
    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过后,园子里的腊梅花开了,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有了暖意。
    纪樱依旧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光线的明暗,至少比一周前分不清日夜好多了。
    可远远不够,她有太多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做。
    薛文礼说她是因贫血和眼部血管扩张导致的暂时性失明,调养身心保持情绪稳定迟早会恢复。
    长这么大头回失明,她非常不习惯,连吃东西这件小事儿都搞得乱七八糟,更别说步行出门。薛家人对她不错,专门为她准备容易进食的粥和糕饼,薛文秀每天都会拉着她到园子里透气。
    见纪樱摇头,薛文秀想起他哥说她有心结,语气更加热切起来。
    “是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吗?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呢?即使我帮不了,我哥认识人多,总能找到帮得上你的人。”
    怎么可能找得到!
    他是狼,不是神,他死了,她的整个人生都是难题。
    那些流言蜚语说得没错,她才是那个克死全家的灾星,与她相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既然如此,她更要尽快离开薛家,不能让他们因为友善而遭遇不幸。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 ed u7.co m
    她一点儿也不怕死,本来他们就约好要同归于尽的,但在遵守约定前,她必须要去对一些人和事做个了结。
    “没什么事儿,谢谢你。”
    这已是第二次回避,薛文秀不再多问,拉着她绕到前院,果然碰到从外面回来的薛文礼。
    他去打听父亲的消息了。
    那趟火车上的旅客已经疏散到附近农户,受伤人员也转到有救治条件的场所。薛文礼昨天早上出发去事故发生地,无论有没有结果今天都该回来了。
    “哥,爹呢?”薛文秀朝他身后探头,没有爹。
    薛文礼瞄一眼纪樱,才看向文秀:“没找到,听说有些人是提前离开的,也许爹在那群人里。明儿要是还没有消息,我就去警署查查。好些了吗?阿樱。”
    纪樱说好多了,劳烦他们兄妹照顾。
    薛文礼语气无奈又有些不满:“别这么客气,一点儿也不麻烦。”
    薛文秀已看出哥哥对这位纪小姐态度不同,从她出现的那刻起,哥哥和母亲的关系都缓和不少,若因此让哥哥彻底忘记那段不愉快,纪小姐简直是他们家的贵人。
    “对啊,你太客套了,不是说想尽快恢复视力吗?让我哥帮你按摩眼睛吧,我眼睛不舒服都会找我哥按摩。”
    纪樱不再言语,她自会回报他们对她的帮助,却不想和任何人扯上亲密关系,但要是能尽快恢复视力的话……
    在薛母眼中,纪樱就是她薛家的贵人。
    且不说纪樱帮她要回钱包,自打她住进来,文礼和她的关系都没那么僵了,尤其值得高兴的是,老爷今天安全到家,还带回个人来,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小伙子的样貌,咳,让她有点儿替女儿想入非非。
    “感觉怎么样?”
    薛文礼拿下凉毛巾,纪樱缓缓打开眼皮,依旧看不见,但经过按摩和冷敷,眼周凉丝丝的感觉舒服很多。
    她如实说出她的感受。
    “慢慢来,这个急不得。”薛文礼盯着她白净的脸出神,随口问她:“等眼睛好了,第一件事儿打算做什么?”
    “铁路修好了吗?我得回津南。”纪樱不假思索。
    “……没那么快,即使修好了,一段时期内大概也会封锁铁路。”
    两人都沉默了,也都失望了。
    薛文礼以为她会说想去哪儿玩,她说过她是来玩的。
    纪樱沉默的时间太久,薛文礼却舍不得也不甘心离开,可又没啥可延续的话题。
    这时候,薛文秀呼啦啦跑过来,带着兴奋的息吁。
    “哥,哥,爹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回来,要你去接待呢!阿樱也一块来儿吧。”
    “对啊,今晚开饭可能会迟些,你也一块儿来吧!”
    “不了,我还不太习惯当众“瞎”吃,万一碰掉碗筷就不好了,再说是你们家的客人,我露面不合适,过后我再去问候伯父吧!”
    薛文礼觉得合适,他爹正愁他因为小翠的事儿和母亲不睦,若是知道家里来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定会感到欣慰。
    “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规矩。”薛文礼试图说服纪樱,或许他太急了,但他真怕留不住她。
    纪樱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尤其是这种在她看来很唐突的行为。
    薛文礼见她态度坚定,只得作罢,闷闷不乐地同文秀离开。
    纪樱吃过晚饭就上床躺着,她还无法适应黑暗的世界,勉强能洗漱和如厕而已,她不习惯让陌生人帮她做这些,相比之下,磕磕绊绊反而更好克服。
    视觉迟钝嗅觉便更加敏锐,一阵阵肉味儿飘进来,疑似鹿肉的香气!
    “还想吃吗?”
    “什么?”
    “腊肠!”
    ……
    纪樱侧过身体,慢慢蜷成一团,紧闭上眼,虽然本来也什么都看不见。
    越甜蜜,越苦涩,那些曾经的无病呻吟,如今都成为难以奢求的幸福,随便回到哪一天都可以,任何痛苦都不会比现在更让她绝望,至死都没实现他那么小的一个心愿。
    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会给他吃,他想要吃多少次吃多久都可以!
    果然真正的别离是没有机会道别的,甚至连天各一方的念想都不给她,是她的贪心害死了他!
    悔恨自责难以复加,纪樱沉闷睡去,哪怕在梦里实现一次也好。
    但她没梦见纪沣,却再次做了自己变成母狼的梦,清晰到能闻出身上那股特有的腥膻味儿,还有触感光滑的腹毛,与上次不同,她没再害怕,也不觉得这是噩梦,反而还有点儿遗憾。
    若是她真能变成狼,行动就不会受铁路限制了,或许会慢点儿,只要不停止,总会有到达津南的那天。
    ……
    即使看不见,纪樱也能感觉到薛文秀的兴奋之情,她变得话多起来,连脚步声都轻快了,开始与纪樱交流情感问题,问她恋爱过吗?
    纪樱眼前清晰浮现出那张英俊的脸,可那不算过去,而是一直存在,她的爱并没有消失,只要爱不消失,他就不会消失。
    “你恋爱了吗?”她问文秀。
    文秀懵懂,困惑,不敢言说,连暗恋都不能算吧,那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却让她20年来第一次知道心跳的感觉。
    “恋爱的滋味——怎么样?会很甜吗?”
    “很甜,也会很苦!”
    “那无所谓,苦的时候就丢掉呗!”
    “没有甜就不会苦,能丢掉,说明不够甜。”
    “呃……这个我难以理解,已经变苦了干嘛还不丢掉,这不自找罪受么?”
    纪樱垂下眼睑,摆弄起细白的手指,像能看到一般。
    谁说不是!
    可遗憾比苦还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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